第54章 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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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的黄昏,重璋终于等来了叶孟觉同他的一番长谈。范归虽然已经离开了数日,少年也就住在隔壁,但恍恍惚惚的,他竟觉得自己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未曾见过他了。 屋内死一般地沉寂,只剩下两人相对。叶孟觉一时有些踌躇,不知要如何开口,一眼望去,却见重璋的手旁放着一本薄薄的清心诀。书册边缘破旧不堪,想是已经被他翻得滚瓜烂熟的缘故。 “江南地界平安无事,却也引起人心浮躁,日日将这清心诀带在身旁念诵,倒也是不易。” 重璋低头不语,声音轻得如同夜色里的风:“你今天来应该不是只与我日常谈心罢。” 少年如此颓丧的模样倒是少见,叶孟觉凝视他片刻,倒还是喜欢他平常面对自己时的飞扬跋扈:“确实,我打算让你回观内习武进修。那边高手如云,对你的武功亦是大有裨益。” 重璋听了几日的流言,多半是范归不喜他,打算将他调离此地。他心中已信了大半,可未从叶孟觉口中说出,总还是带着些许希望的。但现在听那人娓娓道来,他却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难过。 只是心中酸涩终是不可避免,重璋沉默了一会,又问道:“这是范师叔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叶孟觉想也不想便答道:“是他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我与他乃是同心,他如此认为,我便也如此认为。” 这样炽烈的情感几乎要烧得重璋眼眶发红,他死死地看着地面,几乎要将那处盯出一个洞来。 叶孟觉犹豫着,又安慰道:“你无需担心其他,等到了那边,我会嘱托人照顾你。况且……”他笑了笑,“你毕竟是我的徒弟,就算你不承认,他们也早将你看做了我的徒弟,师父是不会抛弃徒弟的。你明白么?” 少年沉默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看着那干涸的眼睛,叶孟觉几乎有了一种重璋快要哭出来的错觉。 他叹了口气,起身为少年收拾起行李来。这些事他原是为范归做惯的,现下换了个人,却也没什么违和感。 “那头天气可不比江南,冬天冻得吓人,你就算能用真气御寒,可那寒风还是一阵阵地往你骨子里钻。我从库房里取了几件冬衣,你可不要嫌麻烦,都带上吧。” “吃食你倒是不必担心,横竖你爱吃的也就是几株野菜,我从前便是在水镜观的厨房做杂役,兴许你喝粥时还能想起师父我呢。” 叶孟觉一边替他收拾着,却毫无察觉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叶孟觉。”重璋从身后将他抱在了怀中,轻唤着他的名姓,他从来没叫过叶孟觉一声师父,但心里头也早已承认了他的地位。 自己这位师父很轻,轻得好像儿时的风筝,只要稍不注意,就会从身边飞走。 可就算他飞走了,这能把他拉回来的丝线,也并不缠绕在自己手中。重璋一颗心悬在喉头,死死地抱着叶孟觉,声音几近颤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叶孟觉感觉到了这拥抱中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有些慌乱地推开了重璋,又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只好仓促着说道:“因为我是师父啊,师父要对徒儿好,可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重璋站在原地,突然冷冷说道:“如果我不想做你的徒弟呢?” 叶孟觉面色苍白,咬唇道:“你毕竟受了兰台公子亲传,不肯当我的徒弟也是理所当然,我不会……“他话音未落,便硬生生被重璋掰过脸去,生硬地吻住了唇瓣。 两唇相贴不过一瞬,叶孟觉便激动地推开了少年,脸上遏制不住愤怒之色:“你疯了?!” 重璋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看着他,说出了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来:“总有一日,我会把你从他身边抢过来,我发誓。” 叶孟觉浑身颤抖,还来不及惊讶,只见少年突地俯首,郑重地朝他拜了三拜,似乎在偿还当日未行的师徒之礼。 “师父。” “唔……重璋……!”叶孟觉猛然从那幽梦中惊醒过来,他满身大汗,有些迟钝地望着幽幽烛火。 重璋虽然已经离开江南分坛大半年了,但叶孟觉还是时不时会在梦中见到自己这位徒儿,最让他恐惧的却是,每次梦里,重璋总是会像离开的那一日一样吻住他的唇,然后强硬地将他压在床上,开始粗鲁地撕扯他的衣服。 梦中场景之逼真,每每让叶孟觉心情低沉,甚至不自觉地开始怀疑,那是否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梦境? 可重璋确实已在千里之外的水镜观修行,就算是修真者会御剑之术,也断然做不到日行千里,更何况只是短短的一夜。 叶孟觉自然不敢将此事告诉范归,一是怕又引起他的嫉妒之心,二则是大陆的魔门终于不再维持和平的假象,已经开始对漠北周遭部族动手。 他们的手段极其残忍,若是男子便将他们阳物割下,若是女子便将她们阴户割下,据传这乃是魔门修行法门,只要凑齐九百九十九对男女下身炼制出丹药,便可功力大增,足可与数百年修为相抵。 如此骇人手段令叶孟觉毛骨悚然,并开始担心起范归的安危来,虽然在春节之时赶往紫微分坛与范归见了一面,但这分别不过三月,入骨的思念又蔓延上心头。 可偏不凑巧,即便范归那头魔门已呈风雨欲来之势,可水镜观的论剑大会依旧是如常举行。范归虽无法归来,此次主判便由掌门代劳,不仅如此,叶孟觉也有了不得不回去的理由,那便是重璋。 重璋进境之快可谓是有目共睹,因着范归那一次点化,让他的剑意一日千里不说,在掌门的帮助之下,他更是领悟了兰台公子死前导入他体内的那一丝真元。 这兰台公子若是未曾身亡,便也是与掌门同等境界的高手。导入重璋体内的真元更是他毕生修为,虽是微乎其微,但加以诱导,足以相当于数甲子修为。 众弟子对重璋又敬又妒,可打也打不过他,只能看着这未满弱冠的少年竟与陆远灯戴春寒等人平起平坐。 先是白京华,后有重璋。陆远灯的日子倒也不算好过,更让他恼怒的更是这快要爬到他头上去的少年竟是叶孟觉亲手带回。 他的事情暂且按下不表,且说叶孟觉这头回到水镜观已是深夜,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眼前疲惫还未消除,却不得不先去会见掌门。好在掌门似乎是顾及范归正在前线与魔门斗智斗勇,并未为难于他,只是说了几句话便放他回去了。 叶孟觉浸泡在后山温泉之中,任由那山中热泉从自己头顶洒下,缓缓冲散着身体的疲倦。 不多时,便有弟子在氤氲雾气中走入,手捧着浓郁的精油,轻轻涂抹在了他光裸的肩头,反复地替叶孟觉按着雪白的肩。 叶孟觉呜咽了一声,轻轻舒了一口气,心里只模模糊糊想着,这侍童伺候人的手段倒是不错,轻重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颇为符合他的心意。 那温热的泉水渐渐漫过他的下巴,叶孟觉只觉得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仿佛下一秒便要在这温泉中沉沉睡去,却又突然感觉身后的按摩停了下来。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不继续了?” 身后并无人声传来,叶孟觉内心疑惑,不禁回首望去,却见着了一双灼热的眼眸。 叶孟觉吃了一惊,午夜梦回时的阴影袭上心头,若非重璋拉了他一把,他只怕会丢脸地跌落在温泉深处。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少年来水镜观不过半年,气质便已和从前大不相同了,从前的棱角分明化作了些许的圆滑,倒让人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他替叶孟觉轻轻捏着肩膀,又说道:“听说师父回观,我便赶紧来拜会,谁知没赶巧,师父去会见掌门了。我知道师父向来有疲倦之时泡温泉舒缓的习惯,便早早来此等候。” 无论何人听见这一番话,想必都会有所触动,更何况叶孟觉这般的心软之人。他心下暗自愧疚起来,又唾骂自己何必为少年当时的一时冲动而怪罪于他,自己这些日子的噩梦,也本与他无关。 他叹了口气,却又失笑道:“你对我这样,我倒是不习惯了。我……我真配不起师父这个称呼,你还是唤我本名罢。” 重璋望着面前那雪白脖颈,抑制着上前亲吻舔舐一番的冲动,执着道:“是你自己说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行了拜师礼,你便是我师父。” 少年去水镜观这半年,他始终记挂着那夜轻轻的一吻和掷地有声的誓言,不但从未给他去过书信,就连听到他名姓时亦有所不喜。可重璋却是恪守本分,每月都会托人带些礼物回来以表心意。 氤氲的水汽蒸腾,让重璋的脸在雾气中更加模糊起来,叶孟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又觉得自己好像对他太过苛刻了些,便缓缓说出几个字来:“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