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日常
“你明天要去工作吗?”雪风突然问。 “今天刚出差回来,明天休假,后天再去。” 他们还是躺着,但是时间刚刚到晚上七点。他们两个还都没有吃饭。 “墨秋,我饿了。” 于是他们坐了起来,但还是牵着手。墨秋问她想不想出门去吃饭,雪风兴奋了一下,却又马上黯淡下来,“我现在肠胃不太好,我一乱吃就会得肠胃炎。” 雪风又说了一句:“我花的钱好像差不多都因为肠胃炎输液送给医院了。” 她原本是想开个玩笑,但还是不太会看气氛。如果说她对墨秋会难过这件事有PTSD的话,那么反过来墨秋对她在外面吃苦头这件事也有PTSD。她刚说完就被抱住了。接着就听到他的声音在说:“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 他一说完鼻子就酸了。 雪风仍然不太当回事地说:“没机会啊。我每次肠胃炎都想给你打电话,但是我不敢。” “怕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会为了甩掉我换掉电话号码,我怕我一打过去就发现是空号。” 墨秋想说的话很多,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说哪一句,最后只是红着眼睛说:“都是我的错。以后你要什么都跟我说。” 雪风笑着点头。 后来他们还是选择去附近的超市逛一逛,毕竟雪风现在这个比纸还脆弱的胃最好还是规律饮食。 出门的时候墨秋帮她把大衣穿好,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出去。门卫正好要下班了,正在准备回家。这附近很安静,不太需要二十四小时工作。 门卫一看到他们两个,就乐呵呵地笑了,“要出门啊?” “对。”墨秋也笑了。 “你们两个俊男美女,真般配啊!” 墨秋又笑了,雪风似乎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他说:“谢谢。” 走出去之前,雪风和门卫说了声“再见”。 墨秋有点惊讶地发现,她现在懂礼貌了,知道和人打招呼了。以前她总是说走就走,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他一边因为她的改变而觉得有些惊喜,一边又觉得都是因为他把她刺激到了,她才不得不这么剧烈且快速地长大。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谁也不放在眼里的雪风也是他爱的人。 他们开车去超市。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偏僻了,最近的超市也有一公里的距离。因此几乎每个住户家里都有车。雪风问他怎么会住在这里,墨秋回答这是他妈妈和别人一起投资的房子,只租给认识的人。那个时候他正好在找新住处,就干脆直接住到这里来了。 路上,雪风一直在盯着窗外或者前方微笑。这是一条很枯燥的公路,沿着山脚,道路的一旁就是树丛。 墨秋见她心情很好,也笑了。他单手握着方向盘,伸出右手去握住她的左手,放到自己腿上。他问她:“你在笑什么?” “我都把你追回来了还不笑吗?” 就是这个狡黠又有点傻乎乎的笑容。在雪风离开他之后的大半年里时不时就浮现在他脑海中,总是能让他落泪。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雪风在走神,眼睛直直地盯着正前方的车窗,好像在思考,也像是在发呆。他问她在想什么。 “嗯......我不想说。”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什么都告诉我吗?”墨秋以为她是回忆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怕他难过就不告诉他。 “就是一个不太好的想法。” “什么想法?”墨秋捏了捏她的手,他的拇指在摸她食指上的黑色蜘蛛。 “我刚才在想,要是能迎面撞来一辆大卡车,把我们都一起撞死就好了。” 一瞬间他的鼻子又酸痛起来。她这话说得大逆不道,不吉利,也不好听。如果是别人听了,一定会骂她有病,但是他知道她是在说想要和他一起死。 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还在慢慢地揉。他说:“那就不是殉情了,是倒霉。” 雪风哈哈大笑。 到了超市之后,墨秋发现其实雪风对超市里的东西是很感兴趣的。她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却竟然连调味料都分不清。 墨秋特别好笑地问她平时都不去超市买东西吗,雪风摇头说几乎没有。他又问她平时都吃什么,雪风却突然结巴起来:“呃......就......喝点酒......实在饿了就吃点......冰激凌。” 要不是他现在还处于久别重逢的喜悦和知道她在外面吃苦头了所以只想惯着她的心疼里,他怎么说也会用力地捏她的脸。但是现在他只是问:“你就一直这样?” “不是,”雪风怕他又觉得她没有生活感,赶紧解释,“那段时间是太孤单了,也没有人和我说话,就不想吃饭了。后来有朋友了就经常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她本来是想解释她没有正常吃饭的理由,却又不自觉地说了一遍“她很孤独”这件事。 其实墨秋知道她应该从小到大都很孤独,恐怕和她说过最多话的人就是他自己了。但是只要一想到她自己一个人在那么大的校园里,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输液晚了连宿舍都回不去,只能去书房里待一晚上,第二天又再去上课,下了课又继续去输液,他就心疼得想打自己。 他几乎能看到她一个人坐在输液室里,周围的人输液都有人陪着,她却孤零零地看着,只能把作业拿出来写,她学得好,所以作业很快就写完了,她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 他皱着眉叹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只是又说了一遍:“都是我害你的。” 雪风摇了摇头,也没在乎他们现在就站在超市里,她伸手搂了他一下,“你哪里害我了?我交到朋友以前,除了外公外婆,就只有你真的在心疼我,这个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后来她又补了一句:“可能还有雨桐吧。” 墨秋一向是不管她和雨桐之间的事情的。他没问过,也不会插手。如果雪风或者雨桐想告诉他,他会很乐意听。但是他还是坚持认为她们姐妹两个人的事就应该让她们自己去解决。他觉得她们两个虽然不同,但都不是坏人。 当然他还是隐隐约约猜到了,在她们之间的那件事里,最大的受害者一定是雪风。 她那些疤,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情吗? 雪风不说就不说吧,虽然他非常想知道雪风过去有过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眼前的雪风这个人更重要。所以他趁着没人经过,捧着她的脸低头吻了她一下。顺便从货架上拿了一袋汤料。 雪风看见了,就凑到他手里看,她没问这个是什么,因为袋子上面写得很清楚。她问的是这个要怎么用,然后他笑着回答就是放进水里做成汤底的,雪风好像也觉得自己有点傻,就跟着他一起笑了。 因为肠胃很差,所以雪风现在已经不能喝酒,也不能吃冰激凌了。她经过酒水区和冰柜的时候恋恋不舍地看了好几眼,像在看一位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的老朋友。 墨秋也觉得很难过,他很想让她吃她想吃的东西,但是吃了就进医院可还了得。因此在路过饮料区的时候,他停下来问她想不想喝什么。 “果汁?”他问,雪风摇头。“酸奶?”雪风又摇头。“茶?”雪风还是摇头。其实他知道她不爱吃甜的,只好冰激凌那一口。 他叹了口气,心疼地想她这个肠胃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结果雪风以为他是在嫌她太难伺候,另一只空余的手也马上握住了他的手。她说:“对不起,我喝什么都行。” 她这一下差点把他弄哭。她说话的表情很认真,也很真诚。她从来都不会骗人。她像一只没做好训练的军犬,表情并不可怜,只是固执地在做错之后就立刻道歉重来,直到做对为止。而且在看出他难过之后,她真的会像通人性的动物一样突然凑过来用头贴着他,表示她感受到了他的悲伤,但是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雪风,宝贝,以后别跟我道歉了。”他这还是第一次叫她“宝贝”,雪风直接傻了。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叫别人“宝贝”的人,他的脸看起来太圣洁了,总觉得叫一声“罪人”或者“真主”之类的会更合适。 他叫完自己也觉得有点怪,于是问她有没有小名。雪风有点脸红,告诉他是“森森”,并且说“除了外公和外婆没人这么叫我”。 但是从此以后墨秋就经常这么叫她了。亲热的时候叫森森,生气的时候就喊雪风,导致她后来一听到他叫她“雪风”就下意识地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又犯错误了。 排队结账的时候,雪风在盯着架子上的安全套看。一边看一边感叹种类真是太多了,花花绿绿,应有尽有。她没多想什么,只是她很少逛超市,偶尔来一次觉得特别新鲜,所以什么都想看看。她看完了就立刻把头转回去了。 但是墨秋的手很快从架子上拿走了一盒。下一秒他又来拿了一盒放在手里。 雪风看了他一眼,他说:“你不在,家里都没有这东西。”雪风点点头。他又问:“够吗?”雪风没说话,她现在不敢像以前那么放肆了。想还是想的,就是不敢再动手了,她害怕她又会不自觉地逼他。 他们买了两大包东西,不仅有食物,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墨秋又给她买了一把新的电动牙刷,还有室内拖鞋、浴巾、枕头、水杯、棉条等等,完全就是同居的架势。雪风也抱着一个袋子。墨秋没拦着她,让她拿着了。 因为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所以他们只是煮了点粥随便吃了一点。他在厨房的时候,雪风把买回来的牙刷、浴巾和棉条都放进了卫生间里,脚上穿上了新拖鞋,枕头也放进了房间的床上。然后她又跑回厨房里来,站在他旁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