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年已满

    满城树叶渐渐凋零，秋风带上了凛冽的味道，祁城的冬天在一场接一场的冷雨中如期而至，年节到了头，又是一年除夕。

    去年除夕冯姨和袁叔的儿子回国，他们回市区的家里过年，今年他们的儿子没有假期，无法回国过年。沈瑜就要他俩留在陆家宅子里一起过年，冯姨本来想答应下来，谁知远在澜城的亲戚出事了，只得和袁叔一起去了澜城。于是这个除夕，又是和去年一样，陆家一家子动手准备年夜饭，热热闹闹地包饺子守岁。

    李棠在除夕之前刚刚完成了工作室的一个项目，连续的熬夜作画和偶尔的彻夜不回家让陆执川非常不满，这几天正在跟李棠闹脾气。他闹脾气也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粘着李棠，走哪里跟哪里，但就是不说话，也不理人。两人在一起之前，陆执川凡事都是顺着李棠，即时心情不佳也自己消化，在李棠面前是绝对的温柔体贴。在一起之后，陆执川性格中任性又幼稚的部分就完全不打算遮掩了，随时随地暴露自己性格中恶劣的部分，让李棠不断让步自己的底线，陪他哄他，把生活大部分的时间花费在他身上。李棠待人一向没什么脾气，对待陆执川更是毫无底线地顺从和宠爱。沈瑜常常看不下去，劝李棠不要总顺着陆执川，会把他的臭脾气越惯越坏，李棠总是好脾气地答应了，之后还是一成不变。

    陆执川这次闹脾气的时长有点久，李棠从语言诱哄到身体补偿各种方式都尝试个遍，陆执川依旧不高兴，直到除夕当天早上，在一场主动进行的欢爱过后，答应下了陆执川以后绝对不会夜不归宿，也不会彻夜不眠地画画。除夕下午，李棠浑身酸软地被陆执川换了衣服抱上车，一起到了陆家老宅。陆执岚正在屋里屋外地张贴春联，春联还是李棠前几天写好了送来的。陆执岚看到他们来了十分兴奋，扑向李棠就要抱抱，陆执川拦住他妹，对她总是和李棠勾肩搭背的行为很不满。

    陆执岚正在放寒假，本来打算搬去市区她哥的公寓住，白天可以找李棠逛街，晚上可以在李棠家里蹭饭，结果李棠太忙了，连带着她哥几天心情糟糕，拒绝她借住的要求。李棠终于忙完了，陆执岚十分高兴，亲亲热热地想约李棠逛街，把她早已列好的购物清单展示给李棠看。陆执川叹气，拿过他妹手里的春联，自己去贴春联，让李棠和他妹讨论购物计划安排逛街时间。

    年夜饭和去年没什么太大不同，沈瑜感叹时间飞逝，去年陆执川还为了求婚的事在家紧张了好几天，今年就一副大爷模样，要求李棠全方位哄着他。吃完饭，依旧是兄妹两个去收拾餐具，沈瑜拉着李棠在客厅沙发坐下。沈瑜爱怜地对李棠说：“棠棠啊，我听执川说你最近在忙着项目，又是熬夜又是加班不回家的，他还因为这个跑回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我知道你从小很独立，凡事都得自己操心，不得不很拼命。但现在不一样了，身体健康不只是你自己要注意的，还是执川最在意的。”

    李棠羞赧，红着脸低声道歉：“嗯，妈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让你们担心。”

    沈瑜摸了摸他的头发，把垂下来的碎发整理到耳后，口气一转：“还有啊，执川那个臭脾气，你可千万别再惯着他了，他以前脾气虽然倔，但还是能讲道理沟通的。自从他跟你在一起，虽然知道上进了，但脾气可是一点就着啊，还都是跟你有关的事情。下次他再这样，你就跟我和岚岚一起去别处住几天，晾着他几天，看他还怎么跟你闹脾气。”

    李棠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觉得只会更加糟糕。

    过年期间，李棠和陆执川搬回了老宅居住，陪父母喝茶做饭聊天看电视，陪妹妹逛街，不知不觉间就消耗了慵懒的冬日假期。元宵节那天，冯姨和袁叔终于从澜城回来了，他们还带回了冯姨的姐姐。冯姨家里只有姐姐一位亲人，比她大了近十岁，她们都是澜城人，姐姐很早就在祁城的一个大户人家做事，在她们父母意外去世后把冯姨接到了祁城照顾。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姐姐执意要搬家回澜城老家，冯姨和袁叔已经结婚有了孩子，就定居在了祁城。姐姐和丈夫结婚多年没有孩子，一直相依为命。谁知过年前，她的丈夫突发脑溢血，没有抢救过来。冯姨和袁叔陪她在澜城料理丧事，过年后，终于说服了姐姐回到祁城一起生活。

    冯姨的姐姐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老了很多，腿脚也有些不便。冯姨想把她安排在城里的房子居住，沈瑜不肯。冯姨在陆家做事已有二十多年，照顾陆家两个孩子长大，陆家上下已经把她当作家人看待。沈瑜把一楼的一个书房改造成卧室，让冯姨把她姐姐安顿在这个房间，既方便她照顾，也可以让她姐姐跟大家生活在一起，不至于孤单一人。

    冯姨的姐姐受到早年经历的影响，性格孤僻不喜欢和别人交流，平时很少出房间，却很喜欢李棠，经常在李棠到陆宅的时候找他聊天，问他怎么跟陆执川认识的，在得知李棠演过戏之后，还找来的碟片，看李棠出演的那几集。冯姨看她姐姐转了性子，这么喜欢跟李棠聊天，直跟陆执川感慨：“我第一次见棠棠就觉得面善，我姐居然也一样。”

    李棠在新来到的学期里，暂时停止了实习生活，专心准备他的毕业设计，每天奔波在家和学校之间，也不再拒绝陆执川的接送。陆执川看李棠每天忙得在车上就睡过去，十分心疼，也有意减少了性事的频率，只在周末肆意胡闹一番。

    渠文大学作为全国首屈一指的高校，每年的毕业典礼都十分盛大隆重。毕业典礼这天，陆执川带着家人早早到了渠文大学的校园广场，等李棠拍完和老师同学的毕业照，就一起在校园各处合影留念。陆执川带着众人走到领慧商学院的楼下，颇为怀念地说道：“当年我在这里灵机一动，找到了企业战略管理的上课教室，才开启了一段缘分啊。”

    陆贤文揭露他：“我就觉得你突然要读EMBA特别奇怪，果然动机不纯。”

    众人都笑话陆执川读EMBA却不知道只在周日上课这段往事，李棠也笑：“学校的这么多图书馆，我最常来的居然是商学院的。”陆执川后来参加的EMBA课程，都要李棠陪着，李棠只能把汇智学校的周末工作辞掉，在图书馆里等着陆执川下课。

    李棠已经在山水情动画工作室的水墨组正式入职，这次是为了毕业典礼专门来的学校，祁城的夏天很闷热，或许是毕业典礼行程太紧凑，在校园里走了一会儿，李棠已经有些疲乏，讲话也有些有气无力。

    沈瑜问他：“棠棠，你还好吗？是不是累了，我看你的脸色有些苍白。”

    李棠也不隐瞒，点点头道：“可能是天气有点闷热，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陆执川搂着李棠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小声问他：“是不是我昨晚做太多了，怪我怪我。不过我看你最近都没什么精神啊，不会中暑了吧。”

    李棠撞他，让陆执川陪着去室内休息。大家看李棠明显有些累，陪着他们一起去了一个教学楼里休息一会儿。第二天是李棠的生日，又正好是两个人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沈瑜打算在陆宅给他们办一个聚会，此时也有点担心李棠的身体。她问李棠：“棠棠啊，你如果不舒服，就休息一下，明天的聚会不办了也可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执川你等会儿带棠棠去医院看一下，不是中暑也提前预防一下，棠棠抵抗力差，一定要照顾好。”

    陆执川也这么打算的，李棠近来经常犯困，虽然在忙于毕业设计的时候一直处于欠缺睡眠的状态，但休息了两周还没有缓过来，就很让人担心了。李棠也没反驳，毕竟陆执川决定了的事情反驳也没有用，更何况沈瑜也这么说。

    几个人一起吃了午饭，陆执川带着李棠作别家人，去了舒阿姨的诊所。舒阿姨这里今天没什么病人，看到两人来访十分高兴，热络地招待他们询问近况。李棠估计自己就是中暑了，说了下最近精神不太好的状况，又补充说并不是太严重的症状。哪知道舒阿姨越听脸色越严肃，直接安排李棠去抽血检查。

    陆执川被舒阿姨的反应吓到了，紧张地陪着李棠去抽血，又把他搂在怀里，不安地握紧李棠的手。

    舒阿姨亲自抽血检查，结果很快出来，李棠怀孕了。

    这个结果不异于一个晴天霹雳，陆执川忙问：“是不是错了？婚前您不是说过，棠棠的激素水平紊乱，没有生育能力吗？他怎么会怀孕？对他身体是不是不好？他会出什么事吗？怎么办，能让他不怀孕吗？”陆执川脑子一片混乱，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了。

    李棠也很震惊，他虽然男女性器官都有，甚至女性特征更明显一些，但也没想到过自己会像女人那样怀孕。他摸着自己的小腹，难以置信里面在孕育一个新的生命，他问舒阿姨：“我怎么能够怀孕？这个孩子会是健康的吗？”

    舒阿姨给他们一项项念检查报告里面的指标，然后解释说：“激素水平和正常孕妇没有差别，我也很难解释棠棠为什么能够怀孕。根据激素水平来看，应该至少五周了。至于孩子是不是健康的，我明天安排一个超声波检查，你们明天早上再过来一趟。”

    两人离开了舒阿姨的诊所，回家路上两人一路沉默不语，李棠一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呆呆地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