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阁 - 其他小说 - 恶人传在线阅读 - 34.扭麻花

34.扭麻花

    两个人像麻花一样扭着身子,珺艾半滑下来两手拉拽男人的裤子,陆克寒是相当的诧异的,更有种激烈的心跳,每跳一二耳膜都在嗡嗡作响,欲拒还迎地拉住珺艾的手,两人还要往楼梯上去,当然是要进房间。只是纠缠中又被珺艾狠推一下,他就往后斜靠在木楼梯上,后背撞得酸牙,一句也不哼,只是眉头小小的跳一下。

    “这么急?”

    珺艾望了一眼上面的楼梯口,感觉遥遥无期似的,她是一刻都不能等。发春这事儿万万打断不得,打断了她自己也享受不了,还白担一个下贱轻薄的名声。不过也不要紧,她现在就是要吸人精血,生养和独立带孩子生活已经将那些无所谓的薄皮给褪去了,蛇蜕皮一般扭着一具崭新的更柔韧的身躯。

    她往湿裤子往男人下三路摸去,一摸不得了,壮硕的热乎乎的一大团在手里调皮的跳。

    两人对上眼睛,通通都是被欲望和兴奋给荼毒着,珺艾多了几分怨愤的心思,下手重了点。陆克寒咬牙忍着,忍不住发出点笑:“轻点,弄坏了是你自己吃亏。”

    说着撇开她的手,将裤腰带松开,衣服往下拽开,露出一片浸了水的黑森林,成熟壮硕的深色鸡巴高高的翘起来。他拿手撸了几下,一边将珺艾搂过去,珺艾撞到他的身上,热热的气息凑到耳根处,含住她的耳垂。

    狠狠地哆嗦一下子,平日做春梦是一回事,看到男女手牵手依偎在一起也会眼红,张太跟帮工的偷情也是她羡慕的,临了临了,切身的感受已经胜过一切。身前有一个健壮的男人紧紧搂着,肆意的舔吮自己的敏感处。真的好敏感,他一舔一含,腿心里咕咚一下子,好像吐了一大口淫液出来。

    抬手搂住男人的脖子,瞬间屁股被人搂住了,在那里色气地揉捏,她又往前扑了两分,两双眼睛近到已经看不清的地步,她干脆闭上了眼睛。

    陆克寒兑着脖子上绵密的热吻:“这里痒了?”

    这时隔着夏衣抓她的胸,奶尖儿被拉扯起来搓,疼痛夹着酥麻,她拿腿蹭他,鼻腔里哼哼着。

    陆克寒一手插进她裙子下面,大手重重的抚摸,大火燎原着摸到底裤下。挑开那一小片布料捉出核肉,早就盈盈地冲涨起来,大拇指打转着用力的碾,碾得珺艾高仰着下巴,潮红都染上了眼角。

    “这里当然也痒了,流了好多水”

    他爱抚着她的身体,看她那沉浸的模样,干脆挤了两根手指进去。

    珺艾咬牙闷声一声,不住地喘气,好舒服,手指填补着空虚的不断流水的小穴,在里头按来按去,搅来搅去。配合着将腿打开了些,脚尖吃力地往上踮了一个台阶。

    陆克寒好好地抚慰她一阵子,看人紧闭着双眼滑出耐不住的泪珠,胸口紧了又紧,穴内蠕动的幅度越发的紧合,他一口叼住她的嘴,肆意的撬开她的唇,舌头飞舞时手指也在疯狂的抖动抽插。

    手掌啪啪地撞到腿心,手指被淫水浸得快要发皱,里面的嫩肉突然抽搐下来,紧紧地夹着他。立刻意识到她快到了,却是渐渐停下飞扬激烈的动作,改成温柔的爱抚。

    珺艾的胸口高高的起伏着,压在男人身上,眼睛一睁,明亮的泛着少年般的意气,很有些恼,无声质问他怎么停了。

    陆克寒作出无奈而近乎宠溺的笑:“这里不好搞,老是往下滑,上楼?”

    珺艾带着两分犹豫,别扭跟提着裤腰带的男人上去,他走得稳当,仿佛丁点儿都不急,搞得自己好似长得丑又老又毫无魅力的女人。

    男人立在门边,眼睛锁着她,等她进去。

    珺艾低垂着头,撩了撩耳边的乱发,头发都散开了,披满了前胸后背。

    房门乍一关上,一切又变了,再度开始燃烧,陆克寒用力地把她挤在门板上,疯狂地吻她。频率调转的速度太快,珺艾几乎跟不上节奏,男人把口水卟过来,她还来不及吞,又是被迫地张着嘴,于是大片的口水湿了满下巴。他又埋下头去舔,猛得将她转了个面。

    珺艾的脸贴到门板上,胸口被手捏得快要爆炸,男人在后面提高了她的腰,湿热的吻在旁流连:“喜欢激烈的?”

    “就在这儿站着挨操,好不好?”

    珺艾提着脖子骂他:“操你大爷的”

    气息高高地提起来,臀瓣下开合的小口被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轻轻的戳,戳进一小节又抽开。

    珺艾刚回头,就被他给堵住了:“这就来”

    啊地一声,炽热的鸡巴尽根全入,入到尽头狠狠的磨了两下便开始抽插。

    珺艾扶在门板上,脸被人往后扭,于是后背和腰身也跟着往后折,酸痛得不行,扭麻花似的被人给主掌着。这感觉很不赖,比虚无的春梦要强上太多。穴肉发渴地含着肉棒,却又含不住,狠撞一下又出去,出去又捅进来,反复如此,而且越来越快。

    寻常的石砖民房里,清一色暗灰色,阳光也照不进内堂。暗沉的光线沿着楼梯一路往上,上面也是暗的,隔空发出引人遐思的声音。门板卡在门框里簌簌地颤,灰尘洋洋地下来,男人粗喘的声音跟女人低吟尖叫的声音夹缠着,想也要脸红,不知道里面是个怎样疯狂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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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偷情

    珺艾第一次做这种事,出门前都要男人观风。他说可以了,她就不顾腿软地飞也似的往下跑,出了门轻咳一声,倒是堂而皇之起来。跟平常一样往回走。

    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而且前头几次相隔时间绝短。有时是趁着酷暑谁到不爱出门,她亲自偷溜着过去,在男人单薄发硬的木板上狠狠的造了一次。后来觉得实在危险,梅村是个狭长的村子,不能指望永远都撞不上人。陆克寒怕她为难,更担心她因着这点小小的困难就不去光顾他,自觉都像一个纯良的妇人,深陷在情人的不负责任的“温柔”陷阱中,真是没有一天都不在猜测她今天来不来看。于是自己也要发动起来,趁着曼心还没回来,刘妈做好饭已经走了,摸到厨房里将人搂住,敛着热情用力地吻她,把人吻得通体发软了,一撩裙子就撞进去。

    有一次曼心快快活活地回家,手里拿一根狗尾巴草甩来甩去地,看到院内一颗树下乱爬着蚂蚁,蹲下来将这群蝼蚁可可怜怜地折腾一通。她玩得太用心所以错过了屋内隐秘的动静,嘿嘿地一脚踩烂了两根树枝,拍拍手往堂屋里冲。奇怪的是门是关着,推也推不开,她跳着脚高叫几声,刚要猫到卧室那边窗户去瞅,窗帘先她一步哗啦撩开,撩开也只撩了一条窄缝。

    母女两互瞪着眼睛,珺艾皱着通红的脸瞪她:“干嘛,做贼一样。”

    曼心挠挠额头:“你干嘛,在家关着门。”

    珺艾说我不舒服,忽然啪的一声往后拍,声音非常响亮。

    曼心要把眼睛往那边斜,珺艾把手伸出来敲她:“有蚊子,你走正门去。”

    这回门开了,曼心进去后觉得有点怪,空气闷闷的,小鼻子跟狗一样到处闻。躲在门后的陆克寒无声地蹿出去,一面走一面理衣服,薄唇边含着只有情人才能意会的笑意。走到大门边又折回来,权当自己刚从外面进来。

    曼心听到他安叔的声音,什么也不管了,跳着往外跑去。

    曼心是个聪明又眼尖的小孩儿,时间一长,当然发现叔叔跟妈之前奇怪的气氛。到底还是小,她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可还是会吃味。当她忍不住要问她妈怎么回事,安叔出现得又少了,于是曼心再度轻松快乐起来,约了小伙伴去水塘里玩水。

    陆克寒不是不想日日造访,而是珺艾似乎已经吃得大半饱,提了裤子不认人,不太想搭理他了!

    此刻他全按心脏里那个少峯行事,当然不会做出惹人嫌的举动,按耐下来,还是做那个邻里友好、身无长物却又有气度的人。

    村里几个小姑娘喜欢偷偷的瞄他,他一近了,她们就脸红着避开,也有大胆的说家里煮多了汤水,借了爸妈爷奶的借口送来给他。他是一概推辞的。推辞了人家也不记恨他,反而加重了暗恋的愿想。

    珺艾有时听到,哼哼地嗤一声,心想自己果然不一样——生了孩子的妇女皮子,跟小姑娘真是不一样,小姑娘还在情窦初开,手背挨一下都要偷偷脸红。她们哪里知道,她跟她们暗恋的汉子,早八百年荤的素的清的烈的都搞过了。

    怀着这点儿微妙的胜利感,她施舍着又跟男人搞了一回。

    不过这一回离下去就遥遥无期了。

    本来她就没关注过男人的动向,陆克寒消失了,她也不知道,照样过自己的日子,缝缝补补、打骂教育、邻里顾客,已经把她的时间占用的满满的。

    陆克寒这日去县上的市集,听说新进来一批野味,他想弄点给珺艾,顺便去逛逛店铺。她现在是不怎么戴首饰,但不排斥样式简约的耳环,他想再弄两对给她换着戴。还有雪花膏,好像快用完了。好巧不巧,遇到梅村几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他们团团地把他围住:“喂,听说你跟那个寡妇搞上了?”

    陆克寒含着笑,丝毫不冲动,只说借过。年轻人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早就看不惯这个同样无业却轻松安然的男人,也没看他去上工,估计手里藏着点钱。

    “那女人怎么样?其实我们哥俩几个,嘿嘿,也看上她了,很有风韵的女人操起来是不是很爽?”

    陆克寒深吸一口气,牙槽发痒,一手扒开人群几步就消失在人流中。

    这件插曲登时让他警醒起来,可是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他开始注意那几个人的动向,找了一天晚上,把人堵在院子里全全地教训一通。手是一点没轻,满院子狼藉的哀嚎,热血洒得到处都是,断手断脚已经是手下留情。他拍着手上的灰,两腿大喇啦地张开坐在板凳以上,嘴里斜叼一根香烟,脚上踩着吐血青年的胸口警告:“脑子以后放干净点,想也不要想。”

    然后几个人叫了别人来报复他,被他给挡回去,再来,再揍,自己也受点轻伤。竟然也是肆意的,无数的不能释放的东西,都丢给这群毛都没长齐的劣质混混。

    然后他就在那个圈子里出名了,凡是被他揍过的人,全数组织到一起要拜他做老大。

    陆克寒嗤之以鼻,我看得上?但是为了梅村和谐,他也不打算弄得太僵,应了一次饭局,拿着成年男人的气派和城府像模像样的进行两句轻飘飘的思想教育。有人竟然还哭了,这是哪儿跟哪儿!

    就在他已经风波已平,照例去县上溜达时,突然被一群黄呢子制服的大兵给宣布逮捕,逮捕的罪名是聚众寻衅滋事、结党私营,更有奸细嫌疑。

    他觉得荒唐,那些人更是不听他的辩解,丢进牢房就是一顿痛打,而且是日日一轮,再丢进单独的牢房里,饭菜都是馊的,蝇虫嗡嗡地在上面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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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吃牢饭

    最近珺艾有一项大事要忙,所以根本想不起来跟自己偷情的汉子。大事就是曼心,这孩子就是太闲了,脑袋瓜子好使过头,关键是还不怕丑,背地里不知道她还干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所以最好是把这个狗东西塞到正儿八经的学校里,让她折磨老师去。平日曼心去上的,就是个棚屋托儿所,老师自己都有限。

    村子里条件太差,镇上有个学校,但也不怎么样,珺艾想来想去,认为最好能把曼訫塞进大学旁边的附属学校。那里都是些老师教授的孩子,老师要么是大学生要么就是家长自己来代课。也只有那样水平的教学,才能降住曼訫。

    忙活了好一阵子,教师区的太太们能拜访的她都去试过,她们大多说的是托词,让她最好去找校长。

    珺艾好不容易在某间土方里逮住了校长,校长态度好是好,很客套,但那意思就是,这里不接收校区外的孩子。

    之后她再找校长,他躲得比耗子还快。

    这天从刘教授太太那里听来消息,说校长要去镇上陪市里下来的一批要员,目的是为了多争取点建校经费。珺艾匆忙地赶回家,把曼訫从村尾的祠堂里抓回来,给她洗洗刷刷,换新衣服和新鞋子。

    母女两个坐了三轮跑到镇上,直接去了镇上最好的馆子。珺艾让曼訫在门口等着,她上到二楼一间间的找过去,透过雕花的门板窗看到一群体体面面的人,讲的都是官话。

    有人突然拍她的肩膀,不快道:“你在看什么?”

    珺艾抖了一下回头,然后双双愣住。

    这人穿一条讲究的西装三件套,浅灰的好料子,将他身上的匪气掩盖了七七八八。但总归还是有些不伦不类。

    徐定坤噎下一口口水,言语并不连贯:“你、你啊,怎么是你?”

    珺艾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朦朦胧胧地,继而涌出黄河之水。

    徐定坤颇为心虚:“哎?你别哭啊。”

    他朝里头觑了一眼,手忙脚乱地拽着珺艾的胳膊,送进走廊尽头的套房里。

    珺艾无声地哭泣,但也哭地缠缠绵绵,拨人心弦。端的其实把乡村妇女婆子那一套假哭给办了出来,开头那会儿还是有点情真意切的,意切得太多短暂。她现在是根本不管以前那些,这徐定坤穿成这样又跟要员在一起,肯定有点实力和关系。

    徐定坤给她倒了杯茶,舔了舔自己嘴唇,不知如何开口。

    珺艾哀戚地谢了他一句,徐定坤脸红发热:“谢什么,这是应该的。”

    珺艾低头,两手捧着茶杯:“当年你不是你怎么跟南大校长在一块儿?”

    徐定坤握拳咳嗽一声:“哦,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反正也是际遇巧合吧,我陪着金主席过来看看。”

    珺艾没听过什么金主席银主席,但光是主席两个字,就已经很厉害,起码搞定一个校长不在话下。

    眼珠子转过一圈,珺艾调整状态,连续完美地哭了一刻钟,逼着徐定坤问她到底怎么了,然后她就顺势说自己孤儿寡母如何如何,孩子如何如何,现在到了上学的年纪找不到学校可上如何如何。

    徐定坤大松一口气,只要不翻旧账,一切好说。

    “这是小事,一点问题都没有,你放心,这件事我给你办好。”

    珺艾捏出怀里的手帕,左右擦擦眼角,瞬间成了个明朗的笑脸,仿佛刚才伤心哭泣的是别人,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一口喝光被子里的茶水,站起来:“嗯!这事儿就拜托你啦!”

    亏我当时掩护你逃出苏州,你坑我坑成什么样你自己没点数?这个事你要是不解决,你还算个人?

    珺艾非要他留个联系方式,徐定坤被磨不过,就说下次到新新宾馆找他。她怕他跑了,每天都到镇上来,新新宾馆是新建的招待所,进出都是有身份和有钱人,因为近期有要员驻扎,门口挨着两排大兵。她进去,便在周边晃。刚好几辆轿车停到门口,几个军官和政府人员往里钻,珺艾没瞧清,车子开走了,徐定坤却从对面急急的过来:“我的大小姐啊,你怎么天天来?”

    珺艾拿眼睛描他,徐定坤再厚的脸皮也有点心慌:“你当我骗你?答应你的事肯定办到?!吃饭了没,没吃上旁边馆子一起吃。”

    连吃带拿的,珺艾满载而归。

    在他们朝马路反方向找馆子的时候,不久前离开的汽车往会议大楼的方向去,独有一辆撇向另外一个方向。

    县城的警察局规模不大,往里进三道门槛再右转,那里腾了两层楼的空房子用来看押嫌疑犯。

    陆克寒浑身都是伤,骨头又疼又痒,听到脚步声以为是送饭的来了,他爬着过去,跟狗一样凑到下面跟狗洞无异的小门下等着。几天没吃过一口好饭,开始还倔着不肯低头,但没人跟他客气,不吃下一顿就没有。他跟自己说,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命必须留着。

    谁知铁门哐当一声往外开,一双笔直的包裹着军裤马靴的双腿踏了进来。

    陆克寒吃力地把头抬起来,几天不见天日,外面的光尽管不太裂,还是把眼眶刺得发痛起来。

    光影倾斜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脸。

    来人一张冷峻削瘦的脸颊,五官跟刀斧一般冷酷锐利,他半蹲下来,没什么表情地将不大的饭碗往地上一扔。

    “饿了么,吃吧。”

    这是一碗非常干净的,像是刚从锅里打出来,还在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上面铺着一些菜叶子。

    陆克寒怔然半晌,眼眶瞪得要裂开,眼角彻红:“你还活着。”

    少峯一根根地松自己的手套,洁净的白手套:“对啊,我很走运。爆炸的最后一刻,跟宫本跳了下去。”

    “后面的事很复杂,宫本潜逃也带着我,拿我去当资本,再后来,我反过来拿他当资本。日本、美国、香港、台湾眨眼几年就过去了。”

    少峯两句话就把非比寻常的斗争生涯给概了过去,脱完手套,拿一根手指拨了一下饭盆:“吃吧。”

    吃完好抗打,刚吞进胃里的东西,被两个进来的打手一拳拳给锤了出来,满地狼藉和馊味。

    少峯遥遥地站在门边抽烟,冷淡至极的轻嗤一声:“回头再来看你。”

    37.雨中相遇

    少峯每天都会过来,坐在一把雕花的红木椅子进来,交叠着双腿点根香烟。之前拿木板敲上的窗户也掀开了,金色的阳光从一张小小的方口中斜掠下来。他给少雄的时间不多,也就一根香烟。少雄听他断续地讲这几年的历史,例如逮到集中营里每天吃的什么,干了什么。平铺直叙没有使用任何形容词。又例如进入宪兵的私狱内,遭受哪些方式的审问。

    少峯讲这些是不含感情的,仿佛只是为了让第二个人清楚他哪些日子在哪里而已。

    讲完后拿香烟摁息在少雄已经不堪的胸口上,问他疼不疼,少雄说不疼。

    过了几天,真是一个半明半阴的天气,少峯让人把少雄拽到草场上。草场旁边清理出一片干净的空地,上面架着圆桌,铺上蓝白的格纹桌布,少峯坐下那里喝下午茶。二十米开外打下几根木桩,木桩上立着装着动物血的玻璃瓶。少雄被人捆绑在木桩上,兄弟则衣装笔挺地在不远处组装猎枪,再慢条斯理地擦拭、上弹药,对准他的脑袋瞄准了。

    子弹呼啸着射过来,少雄一脸的腥热血气,惊惧过后才意识自己并未被爆头,仅仅只是脑袋上那瓶血被击穿了。

    少峯很爱跟他“玩游戏”,各种各样五花八门,仿佛是要把自己曾经受的苦在他身上找补回来。但他知道,这些跟少峯切实的灾难比起来,八成只能算是恐吓的花架子。

    他该祈求他的原谅,但是兄弟间,很多话反而说不出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忍耐,让他发泄。

    无论少雄是痛喊还是强行忍耐,少峯永远都是面无表情毫无波澜。

    有一天少雄的手掌被钉穿了,少峯亲手给他喂了两粒消炎药,一个跟破风箱似的赫赫喘息,一个端酒慢饮。

    少峯望着低矮天际槐树,赏了一根香烟塞到少雄嘴边,少雄立刻用牙齿叼住,重重地饥渴地吸了一口,半边肿泡的眼睛朝兄弟脸上看去:“你见到她了吧。”

    少峯摇晃着洋酒玻璃杯:“嗯。”

    少雄忽然急迫着往这边爬,牵扯到手掌上的伤口也不管:“你去见她吧!她还想着你”

    啪的一声大响,少峯反手给他一耳光,打完后将酒水朝他头顶泼下去:“你以为这样就够了?”

    少峯冷峻的神情终于起了变化,阴沉地盯着身前的少雄,两颊处的肌肉起伏了好一阵,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然后便是一声冷笑:“你跟她已经搞过了。”

    这话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少雄默默地垂下眼帘:“也许她把我当成你。曼心你也见到了吧,很聪明的小丫头,头几年我根本不敢见她们,那丫头哭起来真是要人命,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曼心的学校终于搞定了,说是学校其实也就是几个老师为了自家孩子私设的学堂,珺艾拎着几个礼品包,右手牵着曼心想去跟老师们认识一番提前打好交道。她们到的时候,学堂里只有一位斯斯文文的男老师在,说其他人都去参加学校什么什么典礼。那一长串的名头她也听不懂,曼心闹着要去看,男老师便把十几个小不点串成一条领到一处简陋的大礼堂里。他们去的不凑巧,热血沸腾的学生们刚刚欢送了一批人走,剩下的也就是些宣讲和演讲。萝卜头们不太感兴趣,他们最喜欢的是穿军装腰上别抢的军官,威风凛凛的英雄啊!

    珺艾刚好蹭到一辆去县城的拖拉机,想着带曼心去买新书包新文具,免得她在新环境里比人低上几等。

    两辆绿色高底盘从侧面呼啸着超车而过,扬起漫天红色的沙壤,珺艾赶紧拿布袋盖住曼心的口鼻,对着远去的车屁股低骂着哼了一声。曼心仰着头,把脸倒过来,露出一双眼睛来,伸出小手给妈捂住鼻子。母女俩隔着布袋切切地笑起来。

    县城比往日还热闹,夹道欢迎着谁,等母女俩进了扒开人群,原来不是欢迎谁,而是义愤填膺又痛快地看游行。一根铁链拴着几个浑身发臭衣不蔽体的男人,衣服上拿猩红的油漆写着汉奸或者敌特。鸡蛋、石头、青菜叶纷纷地往身上飞,珺艾刚要把曼心带走,曼心指着一个佝偻的声音大叫:“安、安叔叔!妈!那是我叔!”

    少雄隐约听到孩子的声音,迟疑着扭过头来,对着那边惨笑一下,推着手让她们走。

    看着游行的队伍远去,珺艾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曼心扒着她的腿哭得丑兮兮地:“妈,叔叔怎么啦,他会不会死啊,他们为什么这么对他呀,他那么嗝好的人,为什么要抓啊哇哇哇。”

    珺艾拖着闺女往新新宾馆去,等了几个小时才发徐定坤给等到。

    给了几分钱给曼心打发她去买零嘴,曼心无精打采地,在几米外挑了一块砖坐下来望着这边。

    “我看到游行了,定坤,你跟我说老实话,这事儿是不是你办的?当然我没怪你的意思,毕竟你们以前水火不容”

    徐定坤冤枉极了,他是在重庆被安少峯给收编的,以前的江湖往事还算个屁?安少峯如今是中统的高级军官,他现在跟他混中央的饭吃!事实他也是不能讲的,只说会帮忙查查到底是什么情况。

    珺艾不太信徐定坤的说辞,看他神情就知道肯定瞒了点东西。

    听说游行是三天,三天后就要拉到石头山枪毙。次日珺艾匆忙地拿了压箱底的银钱,想去牢里探探那个家伙,问他到底怎么搞的!以前的牛皮本事去哪里了!真是又气又恨!曼心牵挂她叔叔,心眼儿有八个那么多,非要跟在她妈屁股后面,珺艾甩不开只得把闺女带上。

    这天刚出门便是狂风大作阴云密布,等她们到县城警察局,天边轰隆隆地一阵雷鸣,同时几条紫电扭曲着劈开天幕。

    珺艾拼命给看守塞红包,看守本本来想收,但顾忌着最近有领导视察,便把珺艾推搡开,拿警棍威胁着她们走远点。

    大雨哗啦啦地泼下来,珺艾抹了一把脸,赶紧把曼心抱起来朝对面的屋檐冲去。

    短小的屋檐遮不住磅礴大雨,很快街上一个人都没了,只有一层又一层泼过来的灰色雨幕。

    珺艾让曼心站到自己跟门板中间,曼心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一块破板子出来,高高地垫着脚尖递给她娘:“妈,这个这个,拿这个挡雨。”

    珺艾抬手遮住眼帘,回身揉揉小丫头的脑袋:“乖,你自己遮。”

    涛涛的雨幕像是永远都下不完,一辆吉普车从警察局院内开了出来,珺艾眯着眼努力地看着那个方向。

    吉普车打着灯,在阴暗风雨的天气里闪着橘色的光,朝前掉了个头竟然往这边来,然后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