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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那段记忆一下子满满当当涌了上来,以至于汪孚林不由得呆滞了片刻,这才哈哈笑道:“原来是张公公!自从你从杭州调任之后,我们可就再也没有见过了,你这是回京了?” “是啊,在宁夏吃了好几年沙子,总算回来了。”张宁的马车很朴素,而他的打扮也同样显得很朴素,“我今天刚回的京城,连家里都顾不得回,这正准备去拜见冯公公,你这是从首辅大人家出来?” 瞅了一眼胡同里头那车轿云集的盛况之后,张宁便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在外听过的那些传闻。虽说当年那可以说是患难与共的交情,但时隔多年,在京师这种地方,文官和宦官能有私底下的往来,在明面上却都保持着一定界限,因此他就立时打哈哈道:“天色不早,想来你也急着回去。我回头办完了事情给你送帖子,回见回见。” 然而,当汪孚林回了几句客套话,张宁临走放下车帘之前,却是有些怅惘地说道:“一晃七年,你是蒸蒸日上,我可是老喽!” 汪孚林有些理解张宁的心思。当年初遇的时候,人家是掌管杭州北新关税务大权的太监,自己却只是个小秀才,如今七年过去,张宁虽说回京,但年纪终究已经不小了,是继续漂泊出外差,还是留京谋取一个好位子,这都是很难说的事,而他却在都察院里稳稳当当当着掌道御史。即便真实情况不能算是此消彼长,可人家难免心情唏嘘不是? 等到两边告辞分别之后,他继续策马徐行的时候,他就想起了刚刚自己委婉转达了王锡爵的劝告,然后的把王锡爵想要回乡探亲的意思说出来,张居正那明显非常难看的脸色。他原本是可以采取更加迂回,旁敲侧击,甚至可以挑唆别人去给王锡爵帮腔,但他还是选择了自己捋袖子上,原因之一就是他希望王锡爵那番话也让张居正听一听。听不听得进去是一回事,是否能听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至于他自己,坦白小北的身世,只不过是为了规避潜在的风险。因为他之前那么多事全都对张居正挑明了,这其中甚至包括万历皇帝的隐隐拉拢,那么,也不在乎小北这种早就成为过去式,可以说除却家常闲言碎语之外,根本不值一提的小小内情。 就和七年前张宁曾经在杭州算得上一号人物,如今在偌大的京城却不过尔尔一样;曾经胡宗宪总督浙直威名赫赫,如今也只是一杯黄土而已。 曾经下了死力清算胡宗宪的徐阶都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尽管张居正不像高拱给胡宗宪平反那样刚猛,但真要说多大的芥蒂……谁会纠缠着非得和一个死了十多年的人过不去? 反而是王锡爵,张居正看上去已经彻底放弃了,当着他的面都说出了那么几句话来。 “他要回乡探亲就回乡探亲,假满之后逾期不想回来,那也随他的便。但他如果想走,只要我在一日,如若有人想要举荐他起复,那是痴人说梦!他好歹还有个当初殿试也在二甲的弟弟,哥哥不识抬举,我就不信弟弟也这样!” 想着张居正这显然是气急败坏的话,汪孚林很想让这位首辅大人清醒清醒,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人家王锡爵王鼎爵兄弟不是汪道昆和他汪孚林伯侄,没有张四维这种层面上的政敌,不用这时候非得留一个在朝中当钉子。如果王鼎爵是聪明人,那么很可能和他哥一样,你首辅大人来一个升迁的任命,他就立马也辞官回乡!这名声多好,兄弟同进退,想当初,他其实也挺想要那名声的,只可惜他层次低了点,敌人厉害了点! 难得休沐一天,却是马不停蹄两家连轴转,当回到家门前的时候,汪孚林只觉得精疲力竭,饥肠辘辘。丢下缰绳进了大门,当他踏入二门,沿着甬道进了穿堂就听见程乃轩那招牌的大嗓门,顿时为之一愣。要知道,这家伙分明是去了辽东,就算回来那也得先面圣,又或者过了张居正这一关然后才能回家,可今天他在张居正那里,可是半点都没听说光懋又或者程乃轩回京的消息! 难不成是程乃轩因为想家了,于是连出了皇差后回京的规矩也忘了? 就在他心中气恼,立时快走两步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有些谄媚的声音:“多年没练嗓子了,各位奶奶们多包涵。您们说的那位程公子,小的毕竟没见过,也就是听各位形容,学个大概,也不知道像不像。” 是口技? 汪孚林一下子挑了挑眉,小北之前还有些恹恹的,什么时候兴趣这么好,连口技艺人都给弄来了?就在他心下狐疑的时候,就听到了许瑶那温柔腼腆的声音:“公公年纪大了,闲来无事养个人在面前口技说笑也好,怎么偏偏要你上京来?难为你刚刚把飞禽走兽都学了个遍,竟然连相公的话都学得有七八成像。照你这么说,难不成我们说话你都能学?” “少奶奶,老爷毕竟成日里在扬州,那些地方养个瘦马听个曲什么的却还流行,小的这一手绝活,却是不登大雅之堂,之前又得罪了盐运司衙门的一位总爷,这扬州呆不下去,是老爷可怜小的,赏小的一碗饭吃,本打算让小的去徽州伺候老太太和太太,结果老太太和太太上扬州了。听了小的这绝活之后,老太太虽说很欢喜,但小的不能留扬州,她老人家就发话,让小的上京投靠少爷少奶奶,只求一口饭吃。小的看门打更,洒扫做饭,什么杂役都行……” 听出是程老爷特地送上京城的人,汪孚林顿时心中一动。和自家那位不靠谱的老爹汪道蕴不同,程乃轩的父亲是谋定而后动,否则也不可能成为如今徽帮在淮扬盐业的代表人物,即便之前按照冯保的说法,程老爷带领的那些徽商略微吃亏,但他也不觉得程老爷会一再输下去。而这么一个每一时每一刻进出银两都不计其数的人,会随随便便因为老太太开口就送个擅长口技的上京给儿子儿媳妇使唤,那可能性简直无限接近于零。 而且,许瑶问的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也就是问此人是否能学所有人说话,对方可是压根就没有正面回复! 想到这里,他便重重咳嗽了一声,等里头人都知道他到了,他这才往里走去,到了正房门口,见一直是严妈妈亲自教导的嘉怡给自己打了帘子,他进门之后,四下里扫一眼,发现屋子里多的那个陌生人和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竟然是个中年妇人,可之前学过程乃轩说话之后的口音,却显然是粗哑如同男人,他就笑问道:“我刚刚在外头听说,程老爷派了人来?” “是,小的冯刘氏,拜见汪爷。” “刚才在外头听你学程乃轩说话,我还以为人真的回来了,没想到竟然不是。你一个女人,怎会得罪了盐运司的人,你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冯刘氏原本正跪下磕头,听到这问题,她就小心翼翼地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