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隆中闻高歌

    对着童子叮嘱完毕，刘备与关羽、张飞便翻身上马，没有策马疾驰，而是信马由缰地慢慢从原路走了回去。

    这么走了一段路之后，刘备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勒住马回头看去。

    视线所及，卧龙冈虽然不高，却也别有一番雅秀景色，一条小河沿着树林蜿蜒流淌，水看起来不是很深，水质却很是清澈。

    山冈被一片树林包裹在其中，远处树枝摇动，凝神看去竟然是几只猿猴在树冠间攀援嬉戏，松篁交翠之间呈现出一派世外风光。

    他忍不住心头暗叹，卧龙能找到如此风水宝地隐居，只怕还真是个不世出的奇才！

    转过头来正准备控马前行，忽然看见前方有个人从树木后现出了身影，走得似慢实快，很快就到了刘备等人面前不远处。

    此人容貌轩昂，一副丰姿俊爽模样，头戴着一顶逍遥巾、身穿皂色布袍，握着一根野藜茎制成的手杖，在这山间小路上施施然而行。

    刘备心中一动，见此人前行方向正是往卧龙冈而去，急忙翻身下马迎了上去，拱手问道：“先生莫非就是卧龙？”

    那人被问得一愣，对着刘备上下打量一番后微笑回礼道：“敢问足下何人？”

    这一次刘备不敢再像在草庐前那么显摆自己的身份，并没有说那么多的名号，只是老老实实回了一句：“某刘备也！”

    那人“喔”了一声，摆摆手笑了一声：“原来是刘皇叔在此，吾却不是孔明，而是其友，博陵崔州平也。”

    刘备见不是诸葛亮，却也并不沮丧，反而重新施了一礼，道：“久闻大名，幸得在此相遇，还请先生屈驾席地权坐，备有所请教。”

    崔州平见他言辞客气，于是呵呵一笑点了点头，与刘备在林边的青石上相对坐了下来，关羽和张飞则在一旁侍立。

    崔州平首先开口问道：“不知皇叔为何要见孔明？”

    刘备正色回道：“方今天下大乱，四方风起云动，吾欲见诸葛先生，求教安邦定国之策！”

    崔州平笑道：“皇叔以平定大乱为己任，可谓是仁心一片。但是自古以来，治世与乱世最是反复无常：比如高祖斩白蛇起义、推翻了荒淫无道的暴秦统治，便是由乱世而转为治世；到了哀帝和平帝时已经传承二百余年，太平日久，却有王莽篡逆，由此治世又变成乱世；后来光武帝中兴，重整大汉基业，于是乱世又成了治世。到如今又是二百余年，百姓安居乐业已久，却再度干戈四起，眼看又要由治世转为乱世。”

    他歇了口气，见刘备听得认真，于是继续说道：“由此可见乱世和治世乃是天命所定，皇叔却想要让孔明斡旋天地命数，从而扭转乾坤，恐怕不是容易之事，反而白白耗费心力。岂不闻‘顺天者逸、逆天者劳’？命数早已天定，又岂是人力能够强行改变的？”

    这一番话说出来，刘备虽然听进了耳中，心里却实在不敢苟同。

    只是和这崔州平首次相见，也不好争论什么，于是刘备笑了一下，拱拱手道：“先生所言，诚为高见。只是刘备身为汉室后裔，再难再苦也要匡扶汉室，就算天意当真如此，也要竭尽全力去试上一试才行。”

    他心中本来还抱着请崔州平出山辅佐的念头，但对方这一席话说下来，刘备顿时就断绝了心思。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此人过于注重命数之说，实在太过消极，绝非什么王佐之才。

    崔州平见刘备并不认同自己所说，也不生气，笑笑道：“某不过是山野之夫，不足与论天下事，适才只是承蒙顾问，所以随口妄言几句而已。”

    刘备也没了和他继续讨论的想法，于是直截了当道：“蒙先生见教，只是不知道孔明去了何处？”

    崔州平摇头道：“吾也正要前往拜访，实在不知他去了何方。”

    刘备又客气了一句：“既然孔明不在，先生不如随我同去新野一坐？”

    崔州平见他语气平淡，显然并不是诚心邀请，于是笑着摇了摇头：“我本性闲散，无意功名，新野便不去了，且看日后有缘再见罢。”

    说完站起身来，对着刘备做了一个长揖，随后扬长而去。

    刘备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身边的张飞突然来了一句：“孔明不曾访到，却遇见了这么一个腐儒，平白浪费许多时间！”

    刘备瞪了他一眼，斥道：“此人虽然笃信命理，却也算是隐者之言，三弟不要胡说！”

    随后三人便驱马回了新野，过了数日之后，刘备又派人前往卧龙冈去打听诸葛亮的行踪。

    派去的人很快就有了消息，回报说卧龙先生已经返回了隆中。

    刘备急忙命令下人准备马匹礼物，又将关羽和张飞叫了过来，让他们陪着自己再往卧龙冈走一趟。

    张飞有些不情不愿地说道：“量那孔明不过是一村野中匹夫而已，何必哥哥亲自屈驾前去，派个下人去叫来也就是了！”

    刘备斥道：“岂不闻孟子有云：‘欲见贤而不以其道，犹欲其入而闭之门也。’”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想要招揽贤才却不能选择正确的方法，就好比叫人进门却又把门紧闭着一样。

    他见张飞还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于是又加上了一句：“水镜先生和徐庶都大力推荐诸葛亮，说此人乃是当世的大贤，岂能随便派人去召唤前来，太过无礼！”

    张飞闷着头不再说话，刘备率先上马前行，关羽牵着赤兔马走上去轻轻拍了拍张飞的肩膀，示意他也赶紧骑马跟上。

    三人再度往卧龙冈而去，时值隆冬，天气严寒，天空彤云密布。

    走了不过十来里的样子，忽然间风声大作，随后空中便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雪下得越来越密，又走了数里之后，雪花已经变成了鹅毛大小，地上开始积雪，四周的林木也变得银装素裹起来。

    憋了一路没说话的张飞见此情景，又开始发牢骚了：“如此天寒地冻，连出兵这等大事都要暂停，又何必赶这么远的路去见一个无益之人？不如先回新野避避风雪再说。”

    刘备抖了抖身上的披风，摇头道：“翼德此言差矣，如此大雪，岂不更显得我请孔明出山之心殷切？若你真的怕冷，不妨先回去也可。”

    张飞撇撇嘴咕哝一句：“死且不怕，又怎会怕冷？我只是担心哥哥白费心思罢了。”

    刘备正色道：“既然如此，便不要多言，乖乖跟着同去便是！”

    张飞于是不再说话，三人又在土道上驱马走了一段路，前方的路旁出现了一座挑着布幡的酒肆。

    一阵歌声从酒肆里传出，穿过风雪传到了三人耳中。

    刘备心中一动，举手示意两位兄弟勒马停步，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起歌声来。

    “壮士功名尚未成，呜呼久不遇阳春！君不见东海者叟辞荆榛，后车遂与文王亲；八百诸侯不期会，白鱼入舟涉孟津；牧野一战血流杵，鹰扬伟烈冠武臣。又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楫芒砀隆准公；高谈王霸惊人耳，辍洗延坐钦英风；东下齐城七十二，天下无人能继踪。二人功迹尚如此，至今谁肯论英雄？”

    歌声苍劲悠扬，大意是在感慨自己功名未成，只因没有遇到明主（久不遇阳春），并以姜子牙（东海者叟）遇见武王、辅佐其灭商兴周；以及汉初郦食其（高阳酒徒）游说齐王以七十余城降汉（东下齐城七十二）这两个事迹，来感叹英雄也要有明主慧眼识才，才能大展身手的事实。策冠才的秃笔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