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空气中炸开的火花最后还是自愿熄灭了，秦弘景知晓江绫素来十分讲究原则，既然已经先答应郑檀莘的邀约，自然没有道理再撇下那混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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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主动退让，气场却依然不落分毫，懂分寸知进退，像极了一位雍肃持身的正宫娘娘，还特意望了郑檀莘一眼，充满了对乳臭未干未成年的蔑视。然后情意绵绵的与江绫交谈，嘱托他早些回去，不要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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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檀莘，赢即是输，哪怕获得了共进晚餐权，却微妙的有落了下风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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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弘景正宫大人的做派实在是把他打击到了，一对比，确实自己不太成熟，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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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真是个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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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心底再不爽，他也只把一切压在心底，不露在脸上，怕江绫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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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所有不好的情绪，在空间里重新只剩下他和江绫两人时，一切都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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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檀莘是久旱的荒地，即使深处藏有石油，可只怕不等人挖掘他早已枯死，无欲无求甚至循规蹈矩的过完一生本是他设想的最好结局。因为敏锐聪颖，在不知不觉中人生渐渐麻木了起来。直到遇见一场雪，明明是冬天却泛着春雨的温润，一下浇灌了他的心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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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上了江绫的车，任由他的甘霖带他去到天南海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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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同学，喜欢吃什么？”江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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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可以，我不挑食。”这是真的，这位少爷只挑喝的，不挑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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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能吃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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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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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们去吃火锅怎么样？”说这句话时，江绫语调透着不加掩饰的喜悦，与隐隐的期盼，像一只馋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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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檀莘将一切尽收眼底，他不禁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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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好，原来老师还喜欢吃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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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西餐的话只吃意餐，对意面披萨火腿之类的感兴趣，却不喜欢牛排，同时不排斥甜品却不吃甜口的中餐，现在又喜欢吃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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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郑檀莘眼里，自己的小老师口味挑剔的都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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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的口味是有些复杂吧。”听出郑檀莘的画外音，江绫主动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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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江绫的挑食，这才刚刚开始，现在郑檀莘远远未能认识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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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火锅店，两人去了包厢，点菜的时候郑檀莘表示自己不挑食也不偏食，所以全由江绫点，将菜单交到了江绫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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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绫很久没吃火锅，这个看看想吃，那个看看也想吃，一圈下来发现分量严重超标，想要删减又实在无从下手，十分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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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檀莘看出了他的困境：“老师放心点好了，有我在不怕吃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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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绫从头到家观察了他一遍，发现小郑同学确实人高马大，壮壮的很能吃的样子，便放心的又加了几个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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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檀莘身体僵硬，觉得自己可能回去后要买点健胃消食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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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鸳鸯锅端了上来，随着加热，一点一点“咕噜咕噜”的滚热起来，散发出馋嘴的香味，菜也上齐了，几乎摆了满满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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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檀莘将每道菜看下来，几乎摸清了小老师的饮食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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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吃葱姜蒜却吃香菜，不吃辣椒本身却吃辣味，不喜欢芝麻花生酱香油喜欢辣椒面，喜欢吃肉不喜欢吃内脏，绿叶蔬菜吃的很少，土豆冬瓜山芋却很喜欢，并且对火腿肠方便面有不一样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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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从吃的来看，真与小老师的脸完全不符，这样的反差萌让郑檀莘转过头捂着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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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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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同学？”江绫拍了拍坐在边上突然转过身，好像还捂住嘴的郑檀莘，十分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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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觉得这反应有点像，额，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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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绫被自己的设想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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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我没事，老师。”郑檀莘坐正了身子，又立马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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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烫菜，您坐着别动，两个人一起弄反而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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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劝退了也要起身帮忙的小老师，郑少爷平生第一次服侍人，却也做的有模有样。公筷在他手里用的得心应手，一点汤汁都没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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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务员小姐姐进来送了可乐，看到两个人，一个高高大大穿着成熟俊美无双，站在一边布菜，还有一个清雅飘逸弱不胜衣，看上去较为稚嫩，小学生坐姿般乖乖坐在那好像等待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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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兄弟，更像是，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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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务员小姐姐魂不守舍的飘了出去，一下逮住其他小伙伴无声疯狂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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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如何，包厢里是无从得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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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绫拉住郑檀莘的衣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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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同学，快别忙活了，坐下来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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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衣角受了牵扯，就像是天空的风筝有了拴线，明明力道那么小，郑檀莘却根本不受控制的坐回了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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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么珍贵这一席晚餐，锅里翻涌的全是心上人爱吃的东西，在冬夜升腾的热气中闲聊话长，偶有欢声笑语就连沉默都是温柔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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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江老师点菜一流，战斗力却微弱，一样吃一些就饱了。小郑同学却刚刚开始，于是大快朵颐，风卷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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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江绫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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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同学，吃不下就别吃了，不要撑着，对胃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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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檀莘不解的看了小老师一眼：“老师，这家每份量不多，这些我能吃掉，现在还没三分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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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江绫震惊，眼神不受控制的就移到了小郑同学的肚子上，似在探究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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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檀莘捕捉到了怀疑的目光，不由更加挺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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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他抓住江绫的手摸向自己的腹部，耳根通红：“不信您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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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被抓住了手，还隔着衬衫摸到了自己学生硬硬的腹肌，江老师的右手顿时烫烫的，泛起了绯红，他不自在的抽出手来，藏在左臂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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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信了。你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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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我开吃了，老师。”郑檀莘也反应过来，他似乎比江绫还要不自在，将椅子望圆桌里挪了挪，双腿交叉，翘起了二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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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苦恼的闷了一口可乐，埋头吃起了冬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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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兄弟现在敬礼是什么意思，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是禽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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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顿火锅，后面郑少爷吃的如坐针毡，不知道自己学生人面兽心真面目的江绫，还在边上体贴的为吃出汗来的郑檀莘又叫了一杯冰镇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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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郑少爷也吃饱了，他双手搭在双腿上，是郑重的姿态，微微倾过身，看着小老师，十分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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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有件事我想要告诉您。”用的是“告诉”，语气却像在祈求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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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这么严肃，江绫也认真的回看他：“你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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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下学期我，我打算跳级，直接高考。”中途向来不曾畏惧的郑大少竟有些畏缩，但心中又鼓起无限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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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下学期可能不在您班上了，提前没与您商量，是我的错，请您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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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他的双手紧拽住裤子，都要纠扯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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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桌的残羹冷炙，刚刚还腾腾的热气现在都变得稀疏起来，照应着这个从前横槊赋诗肆意桀骜的少年，如今忐忑不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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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绫望着这个全校最优秀的学生，自从知道他就是郑家的那位大少爷后，江绫便清楚明白这是一个在智力上甚至能超越秦弘景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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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江绫甚至害怕这样的天才在稀疏平常的高校教育中被磨平了光泽，可经过观察，他知道，郑檀莘没有，他不会伤仲永，他永远不会泯然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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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过那么多天资聪颖的人，江绫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因为过于努力你甚至会忽略他先天超群的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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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绫没有愤懑也没有怨怼，他宛若铺开的书卷，迎面只有雅致的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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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有做错，我自然没有资格去原谅你。”他阻止了郑檀莘欲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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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老师，所高兴的从来不是授业所带来的成就感，而是，学生自己所能获得的成就。以你的水平，早可以离开这里了不是吗，既然雏鹰要展翅高飞，哺鹰之人又怎么能折断他的翅膀，甚至去责怪他高飞的梦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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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不是没有遗憾，但更多的，是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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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意让郑檀莘甘愿画地为牢，爱意又让郑檀莘带着这牢线往前奔走，他不想挣脱这辖区，走出线外，被美艳的妖魔鬼怪所烦扰，他只愿呆在这圈里，放纵一个人对他肆意啮咬，那个人有权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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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那个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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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人只给他好，不给他半点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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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我不会让您失望的。”少年终于抱住他的小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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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原来是这样的滋味，难怪有人愿意为了这个字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