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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院门口做拴马桩,传出去还得了? 我真是为谢阆的清誉操碎了心。 “侯爷既然送到了,是不是也该回府了?” “你院子里的樟树呢?”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怔了一怔,顺着谢阆的眼神,回头看向我自己的院里。 白砖青瓦的院墙边上,留着一截粗壮的樟树桩子,年轮一圈一圈的数不清楚,这树桩子的截面已经变得有些黄黑,树砍了许久。 我转过头来,对上谢阆的眼睛。在自己家里底气就是要足一些——现在我看他的眼睛,就一点也不退缩了。 毕竟再是霜浓雪重,也是谢阆。 我平静得就像搅不动的老潭死水:“砍了,早就砍了。樟树长得太高,遮了我房里的光,索性就砍了了事。” 左右也不会再翻墙看他了,还留着这树徒增什么念想。 他澄澄净净地看我。有时候我都怀疑这人是不是装了个假眼珠子,怎么能有人的眼睛时刻都又黑又沉,叫人看不见底去? 他又“嗯”了一声。 我都懒得管他这一声“嗯”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我甩了甩手,示意即鹿将我推回院里。 “我腿脚不便,这就不送侯爷了。” 扔下一句话,我头也不回地就进了院子。 要说我不懂礼数我也认了,谢阆你就赶紧回府挑凉快地待着吧。 8. 巴掌 “啪”地一声,巴掌落在我的脸颊…… 回到自己院里,我先吃了个饭。 谢阆害得我少了傅容时的一顿饭,还用羊肉馄饨给我气成了个球,闹得我胃口大开,足足吃了平日里的两倍才止住了腹中的饥饿。 用过膳,我回了房,吩咐丫鬟给我全身上下换了家常的衫子,我便横着腿躺在了罗汉床上打起盹来。 左右我现在是个残废,除了吃吃睡睡哪还能干些别的。 我被饱腹感激出了浓浓倦意,刚想着应院首若是知道了恐怕又要说我睡不得时、毫无仪态,脑子却像是被不知何处来的棒槌一打,将我直直击昏在甜梦之中。 * 我做了个梦。 梦里的谢阆还是三年前,没有如今清瘦,也没如今冷厉,还未曾经历过战场,打眼过去便是一个月白风清的翩翩世家公子哥。 同现在一样不爱笑,但是当年的他更像那一弯我如何也触不到的琼楼皎月,冷冷清清。 自从我家搬到了靖远侯府隔壁,见了谢阆的第一面之后,便彻底被他的皮相所惑。 我的丫鬟即鹿,当年新学了一个词,色令智昏,便觉得大抵就是我这样。 那时的谢阆很是要强,日日练武到深夜。即便当时正值壮年的老侯爷都敌不过他了,也从未曾松懈,一心想着上战场征战报国,心无旁骛。 练得狠了,身上便时时都带着伤。 三年前我虽然年纪小,但也算是一个贴心的小姑娘,便时常带着伤药和补品翻墙去给谢阆送——我倒是想从大门进,但是奈何当年老侯爷和应院首互相看不顺眼,他嫌应院首文人酸腐、应院首嫌他武夫鲁莽——别说让我进门了,老侯爷都恨不得在我们两家之间筑上三万尺高的城墙。 我便只好常常翻墙。 现在想起来,我从来没见过谢阆将那些我精心准备的补药喝掉,也从来没见过我送去的药膏出现在他身上。但是当年的我,却毫无留心。 都不知道该说是我傻还是我瞎。 梦里的情景是记忆中我又去给他送药。 那日傍晚下了场大雨,就连石板路都湿湿滑滑,更何况是院墙底下的泥地。我扛着食盒,从树上翻下去的时候滑了一跤,直摔倒泥地里,闹得自己裙摆上沾满了泥。 我怕谢阆见着我一身脏污的模样厌烦,便想着偷偷摸摸将食盒放在他房门口就走。 可谁知还是被他逮到了。 我还记得彼时谢阆一脸的冷漠,同平时没有两样。他亲手将我的食盒推到了地上,我见到我辛辛苦苦熬了两个时辰的热汤从破碎的炖盅里流了出来,融进了台阶下的泥水。初春时节的天气还有些凉,汤水落在地上,带出了热腾腾的白气。 他说:“以后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情。” 他说:“我不会喝的。” 当时我没有说话,只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收拾好了地上的狼藉,便又默默翻墙回了自己院子里。 我不记得那天晚上我有没有哭,但我记得,第二天,我仍然给他熬了汤,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我缓缓睁开眼睛。 脑子里还留着梦里的残影。想到我当年做过的事情,我很是为自己感到羞耻。 不过我也琢磨,十四岁的姑娘,当年不过是被谢阆的皮相蒙了眼瞎了心,哪里有几分真情呢? 不错,定是这样的。 * 在罗汉床上躺下的时候,是没真想过我能睡着,姿势也很别扭。现在一下子醒了,倒是觉得腰酸背痛。 府里的丫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眼见着自家残废的小姐午睡都快拧成了麻花,怎么也没个人上来捋捋直。 我艰难地撑起了上半身,朝窗外探了探头——已经是傍晚了。我正琢磨是不是快到饭点的时候,忽然又想起储一刀的那半块玉。 我从床榻缝里摸出那块玉,寻了块绸子将这玉裹起,还往里边塞了一张字条,上书“储一刀”三个大字,随后挑了一个在府里自小长大、会些功夫的侍从朱明,交代他过了二更之后避着人将这玉放到镇抚司的傅千户家门口。 思来想去,这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镇抚司大门在闹市中心,若是直接放到镇抚司门口目标不小,不如将这玉直接送到傅容时手上。 朱明听完挠头:“哪位傅千户?” 我道:“就是那位管巡捕、近日在查朝云馆案子的傅千户。” 刚办完这事,管家就让人来通知我用膳了。 瞧瞧,残废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又到饭点了。 在应府,用膳时的惯例是小姐被老爷逮着鼻子骂。 今日王平早上过来和应院首对骂一顿,也不知道他到底心眼有多么小,都过了大半天了还不忘记找我的麻烦。 “……我看你是翻了天了,同那佞臣王平走的这么近,是想天下士子都戳着你爹的脊梁骨骂吗?”应院首吃到一半,见我毫无芥蒂吃得香甜,扔下筷子就开始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