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到了晚上出了一场意外,迪伦发现自己搞丢了那本记录本,他急得脸色惨白,慌乱的到处翻找。 “别太担心,也许是随手放在哪了,先睡一觉总能想起来的。” 我看着他的样子,出声安慰着,但我知道这几乎绝无可能,迪伦对那本记录本的重视程度完全到了不离身的地步,又怎么会粗心大意的随手扔在了哪里呢,可无论如何总得让这小子先睡上一觉。 对上我视线的绿色眼睛像是失了生机,看到他木然的点了点头,我有些心疼。 后面几天笔记本事件依然毫无头绪,迪伦虽然还是满面愁容,但至少不在漫无目的的疯狂翻找。 有一天晚上他突然问我,会不会讨厌他。 他的话音依然轻轻柔柔,可眼眶中的瞳孔就仿佛是一对死气沉沉的石头,虽华美璀璨,却再无往日的灵动和温度。 看到这样的迪伦让我也难受起来,我无比郑重的看着他,我告诉他,无论他是什么样子哪怕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我都不会讨厌。 在得到我的答复后,那双眼睛才恢复了些神采。 后来迪伦突然就找到了笔记本,但事情并没有好转,反而更糟糕了。 他抱着笔记本站在宿舍门口,神色却吓坏了我,那灰败得脸色如同冰冷的尸体。 心底浮现出一丝不详的预感,我忙的走向他,他却后退一步躲开了我的拥抱,那眼神中有绝望也有痛苦,显得是那样的衰弱且凄凉。 “……怎么了?笔记本找到了吗。”我看着他,有些不知道所措,只得尴尬的站在一边。 “没事,教务长捡到了我的笔记本,他让我去他的房间……拿走它。” 他低垂着眸子,声音很小,我几乎费了些力气才听清他的话语,但我一定不会听错教务长三个字,那个不太正常的老家伙。 我想到了些更加不安的事,我近乎急切得撩起迪伦的上衣,在这过程中遭到了他疯狂的挣扎。 “我就看一下,我很担心。教务长他……有些怪异。” 我强硬的抱紧迪伦,在他耳边轻声说着,终于,他慢慢停止了挣动,这让我得以顺利的撩起他的校服衣摆,白皙的皮肤上没有那些想象中的伤痕血渍,我猛地松了口气。 海边永远都是静悄悄的,除了海鸥和浪花的拍打声。 我想看看那只小家伙,我有些日子没来看它了,这次我带了它喜欢的小鱼干,这还是我百般请求丹尼斯先生才讨来的。 迎面的海风吹起了头发,也带走了些许烦闷,虽然迪伦并没有被处分,这多少让我松了口气,可他却变得格外异常,他几乎整天魂不守舍,拒绝任何人的靠近,他躲避我,不在和我说话,这使我担忧的同时还十分的难受,他竭力掩饰的平静之下是那么明显的警惕,不安,无助,惊慌……可他不愿与我一同面对。 越深想那些憋闷感愈有重新归来的趋势,我晃了晃脑袋,将它们暂时抛之脑后。 我寻找起那只小家伙来,几分钟后我便在树林的一颗大树下发现了它…… 但显然我晚来了一步,可爱的小家伙正悠闲的舔着爪子,地上还剩下一滩就餐后的证据,而旁边蹲着早我一步的金发男人。 “它还可以吃下一条……大概。”奥斯维德老师并没有意外突然出现的我,他看了看我手中的小鱼干扬起一个笑。 我走过去,丢下了鱼干,小家伙嗅了嗅就十分赏脸的啃食起来。 “胃口可真大。”我摸上了那毛乎乎的脑袋,看着手掌下动来动去的小脑袋发出了感慨。 旁边传来从容又轻快的笑声,“你很喜欢它。” “有那么明显吗。”我撇了撇嘴抬头看向老师,一道光线恰好倾斜着落入老师的眼中,给那对深邃温柔的琥珀石般的瞳孔染上了一层金光。 我忽然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目光,像是一切掩埋于底的东西都赤裸在那双眼睛面前,在对视甚至是处在那目光凝视之下都让我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心情。 “应该是吧……父亲母亲一向忙碌,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想养一只这样的小家伙,孤独让我想要拥有伙伴。但很遗憾,我的父母并不喜欢有毛动物,后来虽然有了机会可也因为各种原因再没心思想这事。”我重新低下头摸着那只小家伙缓缓说着。 “孤独……”,奥斯维德老师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他又笑了笑,“那是会让人窒息的可怕东西。” 他的声音很轻,像呢喃一般,变得有些遥远。 之后小家伙吃完饭就没良心的溜走了,我和老师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他向我提议在毕业后可以带走这只胖猫,海边的森林并不安全,如果能给它寻找一个安定的居所那会更加合适。 路过一片荒僻之地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间破旧小屋,烟囱正向外飘着烟雾,老师告诉我,那里住着一个古怪的疯子。 当然,原话是说,“孩子,你最好不要太过好奇,那里面住着一个被神遗忘的人,他的精神不太正常,学校怜悯他让他负责木材的供给。” 我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在快要分别的时候老师约我明天一起去准备小家伙的储备粮,他说我们要去抓鱼,就在森林另一侧的小河塘里,我久违的兴奋起来,几乎立刻就答应了。 那一天的阳光十分温暖,按照奥斯维德老师的嘱咐我带上了一个小框子,他说要跟我比比谁能抓到更多的鱼,意外孩子气的赌约可是我却觉得有趣又愉悦。 在学校门口,我看到了站在那里等待我的老师,他身姿笔挺,耀眼的金发在微风下微微摆动。 我向他跑去,步伐里是掩饰不住的雀跃。 “嘿老师,我们出发吧。” 老师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宽容笑意,只是那笑却更加的温柔。 那处小河塘离学校要近的多,我们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到了那里,说是小河塘,其实也不是很小,至少我和老师两个人站进去是完全可以奔跑起来的范围。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老师的篮子里便装上了好几条鱼,而我的还是空空如也,那些鱼又黏又滑,在抓住它们的那一刻,这些小东西便会狡猾的溜走。 “看的出来老师的手法十分熟练。” 我直起身子,喘着热气冲着频频收获的奥斯维德老师打趣着。 “我的父母是勤劳的渔民,如果他们还在世的话说不定我现在正在捕鱼船上同他们一起分享着收货的成果。” “他们……”我为听到的信息感到惊讶。 “在我很小的时候……”奥斯维德老师用着温柔的神色说着,“恶魔便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奥斯维德老师的父母被人杀害了吗…… 我微微一怔,心中腾然泛起一股异常复杂的情绪,像是浓缩过的柠檬汁,苦且酸还有些疼。 眼前的男人同我有着一样的经历,可他看上去是那么善良温和,像是一点都没沾染上黑暗与仇恨的影子。 我羡慕他,也心疼他。 接下来怎么都无法开心起来,老师有些自责,他觉得是因为自己说了扫兴的话,为了驱散沉重得气氛,他把那篮子满满的鱼让给了我,提议一起去让小家伙看看它丰富的储备粮。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我会是在发臭的废弃水缸里见它最后一面。 鱼框倒在一旁,几条瞪着眼珠的鱼落了出来不时的抽动身躯。 奥斯维德老师的神色依然平静,他的嘴角微微下撇,原本耀目的瞳孔灰暗了下来,那是一个克制悲伤的表情。 水缸里漂浮着枝叶,杂物,混合散发臭味的怪色液体,奥斯维德老师缓缓把小家伙从那里面抱了出来,黏湿的白色毛发上淌下来的污水打湿了老师的黑色长袍。 空气变得浑浊而又冰冷。 看着男人耷拉下来的肩膀,我忽然感到难以呼吸,心脏像是被看不到的手捏成了紧紧的一小团。 别难过,别难过了,它会去到天上。 我很想这么安慰他,可怎么也无法开口。 那是沉重而又悲伤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