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推主线
“听说了吗?旧校舍。” “那座光秃秃的破楼?很不巧,前几天为了躲....”男孩哽了一下,转了话头,“总之,那里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堆木头砖石。” “有人说天黑后听到了脚步声,也许是马特你去得太早了。” “我提议,我们来一场探险。我看今天就是个好时候。” “我可不去,除非你想被教务长的教鞭狠狠抽在身上。” 那些声音钻入了耳里,我没有偷听的爱好,只是这群小鬼的窃窃私语实在太大了。 我的视线看向远处探出头的银色尖顶,那隐在荒芜树林里的建筑。 “嘿,那座校舍怎么了?”我转过头,向隔着几个座位的男孩们打听。 “烧死过人哦,听说那里时常能听到脚步声。”男孩一脸兴奋的抢答着。 我应该去那里看看,直觉告诉我。 那条前往旧校舍的小道上充满了枯叶泥泞,一条被荒废的路。 在沉重得心跳和脚步声中我加快了步伐。 渐渐,狭长的小路看到了尽头,一片废墟之上,是断痕残壁的巨大建筑,光秃秃的裸露着内里,像一个庞然大物留着最后一口气等待死亡。 变形的铁门依靠着仅有的螺栓,嘎吱嘎吱的晃荡着。 建筑内部横列着歪倒下来的横梁残骸,和其它一些已经无法辩清的物体,我小心的迈过它们。 空气里似乎还能闻到隐隐的焦烟味,仿佛那场大火就在昨日。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压抑,沉重,就像是灵魂深处的本能反应一样。 二楼走廊的地面已经有些开裂,看上去可不太安全,我向着更上一层走去。 微风透过光秃秃的口子吹进来,那里原本应该是扇窗户,地上破碎的玻璃这么告诉着我,那上面映出我苍白的脸。 指腹下焦黑的墙壁渗出冰冷的凉意,那时候,应该是热的无法触碰吧。 骤然,指尖像是被烫了一下,我猛地缩回手。 烫伤般的灼热仍残余着,但手指上仅仅只是沾上了些黑色污迹。 这错觉可真是令人有些不舒服。 天渐渐黑了下来,晚霞褪去后只余乏味的无边天际。 原本昏暗的建筑内,此刻只能勉强看清墙体的轮廓。 黑暗总是让人格外不安。 是该回去了,这儿什么也没有。 我往回走着,脚下不知踩到些什么,发出咯吱的声响。 也就在这时,清晰无比的声音划破了黑夜。 那是男人咳嗽的声音,嘶哑,低沉。 在几声后,再度归于平静。 我僵在原地,心中那台天枰迟疑的摇摆,但很快就不在犹豫。 黑暗里我摸索着墙壁向声音靠近,若隐若现的焦烟味萦绕在鼻间,那并非幻觉。 长廊尽头是一处房间,我想那声音是来自那儿,而现在我与它仅有几步之遥。 心脏剧烈的跳动。 咚咚咚..... 一声,两声.... 我屏住呼吸,贴着墙壁,缓缓地探出头... 下一秒,尖锐的喊叫声响彻在黑暗里。 那是个与我差不多高的人,他贴在墙角观察着屋外的动静,而当我探出头时,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我与那家伙打了个照面。 有区别的是,他的胆量显然更小些。 “伙计,停下。”我皱着眉打断了他那比鸭子尖叫好听不了多少的声音。 月亮照进来微弱的光,胆小的家伙缓慢的睁开了一只眼睛,是的,在刚才他一度紧闭着双眼只顾尖叫了。 他的胸膛明显的瘪了下去,我听到了长舒口气的声音。 “喔老天,不带这么吓唬你亲爱的朋友的。”那是属于变声期男孩儿的独特嗓音,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鸭子。 一盏油灯被遗忘在角落里,我走进房间捡起油灯照向他。 男孩儿有着一头十分招摇的褐色卷发,它们像好多天没梳理过那样蓬松在脑袋上。 我将视线往下移了移,金色的校徽下,用着端正的字体写着他的名字——艾勒·沃波尔。 “那么亲爱的朋友,你在这片废弃土地上干嘛呢?”我挑起眉。 艾勒眼珠子四处转溜着,他忽然往旁边角落处瞥了一眼。 那是心虚的表现。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窗台下,地面躺着一堆稀奇玩意儿,其中还有正燃到一半冒着未灭的红光。 我想,我搞清了那焦烟味的来源。 “你在吸食烟草。” 这玩意儿是违禁品,是魔鬼的卑劣手段,会引人坠入深渊,老师曾这么跟我说过。 但即便如此,仍然有许多贵族冒着风险四处寻找购买渠道,它同样也是权利地位的象征,可能就是因为它的稀缺性以及十分高昂的价格。 艾勒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嘿老兄,我可没有.....” “你想说这不是你做的吗。”我指了指他衣领边上的灰烬。 在意识到罪证确凿后,艾勒很快就放弃了抵抗,“....好吧,准确的说我是在替我死去的可怜朋友享受这难得的好东西。” 他捂住脸,像是啜然欲泣,“喔,我可怜的朋友离我而去后,我是多么的痛苦孤独,我只能以此来思念他,那会让我好受一些,可怜的赫尔加.....” 眼睑下的肌肉猛地跳动了一下。 那关键的信息瞬间就被大脑捕捉,我瞬间打断了他做作的姿态,“赫尔加是你朋友?!” “呃.....大概?大多时候我们都在一起分享那些.....”他瞄了一眼燃尽的烟草,“好东西。” 太阳穴在突突直跳,我想问出点什么,我快速整理着思绪,尽量显得轻松的说,“喔,见谅,亲爱的朋友,请别太难过,自杀也许对他来说是他想要的。” 听到我的话,艾勒伸出食指晃了晃,“不,赫尔加可不是一个会自杀的人,那些窝囊废只会拿着高额薪酬敷衍倒霉家属们,可能只有通过报社的话语权才能令他们稍微重视一点,不过赫尔加的情况有些不一样.....”他停顿了一下,摊了摊手,“他们说他犯了罪,与同性做了苟合之事,尽管我认为他没有这种爱好。” 我看着他的眼睛,“可警官说他是自杀,他们说谎了吗?” 艾勒没有回答我,眼睛里闪着不明的光。 他突然靠近我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学校有个秘密教门吗?” 男孩的瞳孔在光线下有一瞬间的缩小,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油灯微弱的火光勉强笼罩住我们。 我在他的目光中犹豫的点了点头。 “赫尔加自从加入那个教门后变得愈发不正常。那地方不对劲儿,我提醒过他,可他根本听不进去。”艾勒撇了撇嘴。 “听说那里可以实现愿望?” “是的,我也听说那地方可以实现任何愿望,但我并不清楚赫尔加是否许过什么,或许许过?但还没来得及......” 忽然,“嘎吱——” 一截断裂的木头在脚边滚了两下,我不小心踩到了它。 这突然的声音使我和艾勒同时吓了一跳,他皱起眉,“嘿朋友,你真该治治你这吓人的毛病了。” “抱歉,你继续。”我踢开它。 “好吧,话说回来,赫尔加在这方面没有跟我讲太多,你知道的,我们只是一起分享些快乐的小玩意儿,有些时候他并不是完全相信我。”艾勒显得有些烦恼,他挠了挠头发,那一头卷发更乱了。 就在我以为今天就到这儿了,艾勒倏地话锋一转,“不过,我还知道点别的。” 我微微一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我知道怎么加入他们,那个教门。”艾勒压低了声音,话语化为火焰炙烤着我的心脏,我在心里催促着,一种急迫的情绪在血液里流淌。 “老实说,我不是十分肯定,我还没有确认过。据我所知,加入他们需要有着某种强烈得.....欲望也可以说是愿望,并且要让他们看到。”艾勒的声音回荡在黑暗里。 我忽然看了眼远处,斑驳的建筑外只能看到黑压压的树影。 那儿什么也没有,也许有,但我无法看见,一种突如其来的被窥伺感。 我躺在床上。 一盏破旧的油灯摆在木桌上,我无意中将它带了回来,现在它时刻提醒着我刚刚发生的一切。 那个卷毛男孩儿的话我只能相信,在还没有得到更多信息之前,我别无选择。 带着杂乱的心事我陷入睡梦。 第二天,我躲着迪伦,他似乎想与我说话,我僵硬的跑出了宿舍。 每天的晨祷时间大概都是学生们最为痛恨的,每当这时候,教务长总会站在舞台中央眯起眼扫过每一个人。 “你亲身承担了我们的罪,使我们罪得以幸免,与神和好,成了神的儿女......” 回荡在礼堂上方的合诵浩荡整齐,我垂着头,每天每天重复的祷告就像身体本能,不在对每一个字都怀抱诚挚,嘴唇机械的自动吐出那些话语。 教务长缓缓扫视着台下,像是最严酷的审判者,所有人都畏惧的垂下头。 “琼纳斯·柯顿!”粗哑的呵斥骤然响起。 琼纳斯的肩膀猛地的颤了一下。 “坏孩子,真是个坏孩子,你的仪态是如此不堪!任何卷起袖子,解开衣扣裸露肌肤的行为都是校规明令禁止的。”教务长的眼睛眯了起来,那双小眼睛锁住了台下的男孩儿。 琼纳斯看上去吓坏了,他慌张的打算放下卷起的袖口,但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他的手像没了力气。 “很抱抱歉,先生.....”蚊子般微弱的声音从那低垂的脑袋处传来。 学生们噤若寒蝉,一个个绷得笔直,用着前所未有的标准站姿,没有人会想在这时候被教务长特别“关切”,那意味着将会在全校所有...... 所有... 我抬起头。 这是否也包括那隐伏在暗处的组织? 我想,我找到了一个点子。 “您不觉得校规有些问题吗,先生。”我的声音不大但却如平地惊雷般清晰。 教务长愣住了一瞬,他似乎从未想过竟然会有只小虫子敢于当众反抗他。 “大多时候这些规矩都十分不合理,校规应该修改!没有任何....”我继续说着。 “住口!你这是在质疑校方!”他显然气急了,铁青着脸,“惩罚,惩罚,对,只有惩罚才能让坏孩子记住教训!” “你必须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米路·柯林斯!” 我闭上嘴,已经足够了。 之后,教务长便愤怒的离去,而我需要前往他的办公室接受处罚。 学生们小声的窃窃私语,一道道含着各异心思的目光不时瞄向我。 “米路....”迪伦的声音里有着担忧。 我冲他挥了挥手,逃也似的跑出了礼堂,比起教务长我更不想面对迪伦。 在经过门口时,琼纳斯看着我,像藏着话语,但直到擦肩而过,我们也没有任何交流。 教务长的办公室单独占据着一层楼,空荡荡的长廊只能听到我哒哒的脚步声,一声声叩击在心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