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悼【本章无肉】
“我不想学剑术。”帕里斯气鼓鼓地扔下了手里的木剑,不服气地瞪着麦耶尔,麦耶尔一根手指按着太阳穴,尽量忍住用木剑去敲自己开始变得顽劣的小儿子的头的冲动,莱尔坐在旁边,喝着鲜血,坐没坐像,直到麦耶尔看向这边时,他赶忙坐得端端正正。 麦耶尔可没空管莱尔怎么样,他冷着脸看着帕里斯,他的小儿子长大了,也顽劣了许多,时光飞逝,帕里斯也在渐渐长大,而300岁的小吸血鬼正是最调皮的时候,他还记得当年300岁的莱尔因为练剑太疯,飞到客厅的水晶吊灯上和影子击剑,然后水晶吊灯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差点把前来帮佣的人类老婆婆吓出心脏病。 而帕里斯显然有过之无不及:整个城堡所有的空白墙壁,全都被他喜欢画画的小儿子画上了图画,一个白天的时间而已,鲜艳活泼的色彩和整个哥特式城堡完全不搭,麦耶尔感觉自己如果不是吸血鬼恐怕要当场心脏病发作,而在他背后,教帕里斯画画的一个低等吸血鬼推了推厚厚的眼镜。 “哦!”他说,“艺术品!” “给我下来!”麦耶尔怒吼,而帕里斯还在画,他飞到最顶端,画着麦耶尔,莱尔,自己和布莱克夫人,画里的四人头顶还要命地顶着太阳。 然后帕里斯花着脸冲麦耶尔笑。 “父亲———!” “我数三声,你给我下来,三———” 帕里斯赶忙飞下来,眨眨眼。 “我画的好看吧。” 当天如果不是莱尔,老约翰和女仆安娜死命拦着,麦耶尔差点把帕里斯扔出去见见他最喜欢的太阳。 好吧,帕里斯喜欢画画,这是件好事,只要他老老实实地学好剑术,就纵容他这个爱好吧。 在那之后,麦耶尔这样劝慰自己,可没过几天,剑术老师就告到了他面前:当时他正和已经开始接手了大部分权利的莱尔商讨一项即将在领地里实施的法律,毕竟这几百年,他们的领地面积越来越大,人类,低等吸血鬼慕名前来,定居,一些法律要废除,一些法律要开始,他们讨论了许久,但看到剑术老师他们还是放下了所有的事情。 “我可不敢再教您的儿子了!布莱克阁下!”剑术老师气呼呼地说,“他又翘课了!这周的第五次!” 麦耶尔不得不向剑术老师道歉,然后把在花园里写生的帕里斯给提回来,把练习用的木剑塞他手里,结果帕里斯根本不买账,把木剑直接扔掉。 麦耶尔无语地看着帕里斯。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学画画。”帕里斯回答,莱尔挑挑眉,想到了帕里斯房间里那些栩栩如生的油画,而麦耶尔皱皱眉。 “可以,但你必须要学会剑术了来。” “父亲———” 麦耶尔的木剑突然一下子冲帕里斯劈去。 麦耶尔速度很快,动作也很凶狠,莱尔和帕里斯还没反应过来,就在距离帕里斯的额头只有一根头发的距离时,麦耶尔稳稳地停住了。 木剑抵在帕里斯的额头,但没有流出一点血,他的力度掌握得刚好,就像呼吸一般简单。 “你得学会保护自己,如果在你面前的是你的敌人,你已经没命了。”麦耶尔收回了手,“你的老师说你很有天赋,不要让我失望。” 帕里斯哦了一声,他虽然顽劣,但他大多数还是听话的,虽然不服气,但他还是乖乖地拿起了木剑,麦耶尔满意地点点头,就离开了,莱尔紧随其后,看了一眼拿着木剑发呆的帕里斯。 “我以为您会亲自教他。” “我自然比不上老师。”麦耶尔这样说。 哦,也不知道跟那个老师比剑,然后最后把剑抵在了剑术老师的脖子上的人是谁。 莱尔摸了摸鼻子,他想起了当时麦耶尔的样子:冷静,沉稳,但手里的剑可毫不留情地击退剑术老师的攻势,红色的眼睛像宝石一般闪闪发光。 “走吧,去巡视我们的领地。”麦耶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莱尔嗯了一声,麦耶尔已经走向了马房,骑上了自己的爱马:那是一匹纯白的马,“顺便去接人。” “维纳斯公主殿下?” “嗯,她来祭拜你的爷爷。”麦耶尔已经骑上了那马,莱尔随便找了一匹马骑上,“走吧。” 麦耶尔走在前面,莱尔跟在他的身后,他看着麦耶尔的背影,宽厚的肩膀,挺得笔直的脊背,黑色的披风随风飘扬,像个战无不胜的将军,像座永远不会倒下的高耸山峰。 独独不像个婊子。 莱尔咽了咽口水,他和父亲已经走在街上,他们的领地异常繁华,金色皮肤的人类姑娘头顶着水瓶赤脚经过,看到他们冲他们挥手致意,低等吸血鬼和一个精明的人类讨价还价,看到麦耶尔和莱尔脱帽致意,人来人往,哪怕在夜晚都那么热闹。 这在其他领地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莱尔觉得对自己土地里的人类和低等吸血鬼仁慈是理所当然,可那些人类和低等吸血鬼不这么认为,在其他领地,他们担惊受怕了太久了,人类怕被吸血鬼吸干血,低等吸血鬼害怕自己第二天将会被自己的主人斩断头颅。 他们该去哪里呢? 去布莱克的领地去!去布莱克的领地去! 不知道何时,突然一个传言在民间流传,布莱克的领地突然成了他们的口中的乌托邦。 不用担心饿肚子,不用担心见不到明天的月亮,去吧!去吧! 他们就像是被奴役已久的希伯来人,去寻找那流淌着奶与蜜的富饶之地,他们终于到达了麦耶尔的领地,百年来,他们的领地竟然在逐渐壮大。 哎,如果布莱克夫人在,她该多为自己的丈夫骄傲啊!可她如今已经长眠地下,墓碑旁没有一点杂草,每天都有新鲜的花。 “父亲,这一切就像做梦。”莱尔喃喃,他们穿过人群,与欢笑的人群渐行渐远。 “我有时都这么想。”麦耶尔耸了耸肩。 很多很多年前,哪是这样呢?城堡里根本就没钱养马,上一任布莱克和他行走在街上,居民很少,靠着田里收成和在城堡帮佣的工钱度日,上一任布莱克带他飞到领地的最高处,俯视着他们的领地。 “麦耶尔,”上一任布莱克收起平常调笑的表情,“无论外界怎么看待我们,你要守住这片领地,它位置没那么好,不富饶,但是它是前面几任布莱克得来的最好的东西。” 强壮有力的腿不该再夹着那些高等吸血鬼的腰,而是走在坚硬的路上,骄傲前行;低沉的声音不该再在床上呻吟,尖叫,而是发号施令,众人臣服;英俊的脸上不该再沾满了精液,而是撒上了皎洁的月光。 布莱克家族的前人用鲜血,精液铺了一条路,一条走向光明的路。 莱尔嗯了一声,仍然回头看着他们的领地,他突然想到了帕里斯,对于帕里斯,麦耶尔显然过于严厉了,这和很多中等吸血鬼和高等吸血鬼家庭对于次子的态度并不同。 “父亲,我认为……” “我对帕里斯过于严厉了?对吗?”麦耶尔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大儿子,“我只希望他不依附任何人而活而已。” 别走上布莱克家族的老路。 “你完全把帕里斯当作下一个布莱克继承人来培养了。”一个女声响起,莱尔抬头,看到一个少女穿着丧服骑在一头独角兽上,她绝美的脸上蒙着一层黑色的面纱,“如果被我哥哥听到了,他肯定会反驳你的教育方式的。” “每个家庭都有不同的教育方式,好久不见,公主殿下。”麦耶尔说,维纳斯点了点头,摘下了面纱。 她确实很美,可一系列的变故和悲痛让她的红色眼睛过于苍老,当她勉强笑的时候,还能看到嘴角的酒窝,能够窥探出她曾经的活泼可爱来,可一切都已经过去,她的浅灰色头发上插了一朵干枯的玫瑰花,在吸血鬼文化中,那象征着她的爱人已经死去。 爷爷知道当他死去后,竟然还有人记得他,为他哀悼吗? 莱尔看着维纳斯,每隔几百年就会来他城堡里做客几天的吸血鬼公主,他记得第一次看到维纳斯,维纳斯脸色苍白,几乎在尖叫了。 “白发?”她大叫,“为什么他是白发?!麦耶尔,你必须告诉我他是怎么来的!” 是的,维纳斯也是唯一一个知道莱尔和帕里斯真正来历的外人。 白发有什么奇怪的吗?可维纳斯直到今天都没有说出其中缘由,她只是忧伤地看着莱尔,今天也是,看到莱尔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哀伤,可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骑着那头独角兽和父亲并肩前行,这是不合规矩的,可抛开一切身份尊卑,维纳斯只是一个来他家做客的老朋友。 “你的领地越来越大了。”维纳斯这么轻轻松松地说,到了热闹之中,她又把面纱戴了回去,人们疑惑地看了这个穿着丧服的少女,但最终还是回归于自己的热闹中,麦耶尔看着维纳斯,“跟我哥哥的领地差不了多少了。” “我怎敢跟国王陛下相比呢?您太抬举我了,公主殿下。” “叫我维纳斯就好。”维纳斯轻轻地说,“我没有抬举你,这是事实———呃。”想到什么,她嫌恶地皱皱眉,显然想到什么让她心生不快的事情。 “……您好像有心事。” 麦耶尔确实没想错,维纳斯想到了前几年那场王族和长老们的会议,她作为先王的女儿也在那里,她坐在那里,听着那些傲慢的高等吸血鬼和王族讨论布莱克家族,婊子家族,曾经被他们看不起,但领土开始扩张的婊子家族。 而维纳斯和艾伦都没有发声,奉行铁血政策,发现一旦有家族对王权有威胁就出手镇压的艾伦喝了一杯又一杯鲜血,看起来异常口渴,其他长老看着艾伦,但艾伦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最后,他才憋出了一句。 “一个婊子,”他勉强微笑,“能成什么气候。” “我同意大长老能说的话。”藏于黑暗之中的吸血鬼之王开口了,其他人咽了咽口水,看着唯一露出月光下,苍白修长的手,瘦得就像是骷髅,“如果他以后要是轻举妄动,大不了整个领地一起消失好了。” “哥哥。” “别担心,我的妹妹,”吸血鬼之王柔声说,“到时候我会把你喜欢的那个布莱克的墓碑留着的。” 维纳斯突然想起了临死前的先王握着她的手,眼神惊恐。 她的父亲说:“维纳斯,你的哥哥是个疯子。” 他确实是个疯子。 麦耶尔看着维纳斯陷入沉思的脸,选择了什么都不问,幸好维纳斯并没有思索太久,很快她就回过神来。 “抱歉,想起了一些往事。”麦耶尔看着维纳斯的侧脸,突然想起了艾伦口中的那个预言。 艾伦的头生子将要杀死他,成为下一个长老。 艾伦真的会死吗? 麦耶尔对于艾伦的死并不怎么关心,但他知道如果艾伦一死,吸血鬼的世界将会陷入某种混乱,而麦耶尔并不喜欢战争和混乱。 他也不希望帕里斯犯下杀父之罪。 “公主殿下,您的预言,从来没有出过错吗?” “你在担心艾伦?”维纳斯头也不回,麦耶尔摇摇头。 “我不希望帕里斯犯下杀父之罪,”麦耶尔说,“仅此而已。” 维纳斯突然转头看着他,他们已经站在城堡门口,看了维纳斯良久,麦耶尔妥协一般地叹了口气,维纳斯拍了拍麦耶尔的肩。 “未来不可改变。” “那您是否能看到帕里斯的最终结局?” 维纳斯没说话,她只是下马来,那些仆从毕恭毕敬地冲她行礼,可她没有去看,她只是穿过花园,小亭和潺潺流水,夜来香吐露芬芳,可她只是走进了布莱克的家族墓园,走进了那个小小的墓碑。 只有一束满天星摆在那墓碑前。 维纳斯跪了下来,不在乎露水打湿了她的裙子。 “爱德华,”她说,“好久不见。” 长眠于地下的爱德华.布莱克没有说话。 维纳斯伸手,抚摸那墓碑上的字。 她开始絮絮叨叨,聊起了这些年的变化,她说布莱克的领地在壮大,她说艾伦和麦耶尔,她说莱尔开始独当一面,她说帕里斯在长大。 “我哥哥还是那么疯,他从父亲那里抢来的人类妻子死后,他就把所有思念和疯狂放在了他的儿子身上,就那么藏着,谁也见不着,连我也是。”维纳斯垂眼,“幸好你没进我家。” “......” “哦,还有那个预言,艾伦的长子将会杀死艾伦,成为下一个长老,我想应该是指的帕里斯,但是……我看不到帕里斯的未来。” 不仅仅是帕里斯的未来,麦耶尔,莱尔,甚至你的未来,她都不曾看过到。 她也曾努力去看,可她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布莱克的未来是不可揣测的。 想到这里,她仰头去看那星空,今天群星沉默,她突然想起她和爱德华的初见———爱德华刚刚才和一个高等吸血鬼打完野战,高等吸血鬼满足离去,留下一身狼狈的爱德华,爱德华只穿了一条裤子,躺在草丛上,静静地看着星空,不小心撞见一切的自己心生好奇,走过去低头看着爱德华,爱德华的眼睛里倒映着万千星辰。 “你在看什么?” 爱德华笑了起来,好像无论怎么样,他都会大笑,他的紧致的小腹处还有精液,英俊的脸上甚至都有精液,但他仍然笑着。 “我发现今天的月亮和星空很美。”他说,不卑不亢,“想和我一起看吗?小姐?” 时至今日,维纳斯都不清楚爱德华当年究竟在想什么,爱德华已逝,她得不到任何答案。 麦耶尔在窗外看着维纳斯跪在那里,然后听到吱呀一声,他却是头也不回。 “大长老。”他说。 不知怎么进来的艾伦一只手悄悄摸上麦耶尔的腰,顺着目光看着维纳斯,麦耶尔完全不知道艾伦怎么突然想着过来,毕竟他们有几年没有联系了,麦耶尔还庆幸艾伦厌倦他了。 “你真的好有本事啊,连维纳斯那个老太婆都是你的座上客。”艾伦懒散地说,他已经解开了麦耶尔的衣服,冰冷的手贴在麦耶尔的皮肤上,好像蛇在他的身上游走,“我可是为你忙了这么久……” 这是真的,为了让其他高等吸血鬼对布莱克家族不再那么虎视眈眈,他可是花了一些脑筋。 “如果您来这里只是为了调侃,那您可以离开了。”麦耶尔表面不动声色,但伸手关上了窗帘,艾伦挥手,那门就自动关上。 “好吧,我是来提前警告你的。”艾伦低声,“国王陛下的亲信到处在找人,如果你的领地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代价是惨重的,可比你造反都要严重,到时候我都保不了你。”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麦耶尔皱眉,艾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这是少有的,所以麦耶尔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那个人对国王陛下来说很重要吗?” “重要得如果旁人看到了那个人,他就会被挖去眼睛,碰了那个人,就会被砍掉双手。”艾伦嘘了一声,“不要提了,今天月亮很美,不适合谈这么血腥的事情。” 他没见到帕里斯吧? 麦耶尔念叨着的帕里斯正愣愣地看着窗外,莱尔的手还放在窗帘上,他也看着窗外————一个青年正站在外面,一只脚踩在窗檐,一只脚则悬空着,他有着一头齐腰卷发,像葡萄弯曲的藤,他一只眼睛是玫瑰一般鲜艳的红,一只眼睛是夜晚一般邪魅的黑,他让人想到美丽的少年,英气的少女,年轻的老人,老去的幼童,气质诡秘,美丽异常。 莱尔好久才回过神来,可迟迟没有开窗,青年也这么一直耐心等着,等着,三角帽上的白玫瑰落在窗前,在月亮照耀下几乎在闪闪发亮了,而帕里斯想起了古代浪漫里,勇敢的骑士爬到了淑女的窗前。可青年更像淑女,而他的哥哥则像个骑士。 但莱尔终于开了窗户,青年跳了进来,手拿一把精美异常的剑,剑鞘有一颗美丽的蓝宝石镶嵌。 而莱尔护住了帕里斯,虽然他已经认出这个青年是当年那个少年,但他仍然警惕着。 “你……” “夜安。”青年脱帽致意,“我叫阿波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