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关于火灭圣典被剿灭的事实，诸位都理解了吗？” 在斯连教国深处某个神圣至极的房间中，今日会议的司仪光神官长伊翁·加斯纳·德拉克洛瓦悄声说道。 回答他的唯有一片寂静。 “贝妮丝大老，你认为呢？以精灵王国的实力，是否有可能将我们派遣出去的火灭圣典全部剿灭？” 伊翁平静的朝着一人发问。六樽神圣的雕像在守护者们身后静静地注视着这群人类最后最高的希望。 “……” 神的目光轻轻地落在那名体态丰满的女性身上。那圆圆的脸颊像是被抽干了似的瘪下，慈爱的微笑如清晨的露水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形如枯槁的火神官长长久地注视着桌面，终于以低若蚊鸣的声音喃喃道。 “以精灵王国的实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次性全部剿灭火灭圣典。如果是逐个杀害尚有可能……” “难道是精灵王亲自出手了吗？” 另一人悄声说道，仿佛是在恐惧被那剿灭火灭圣典的凶手听见。 “不可能吧？” 立刻有人反驳，“根据我们的间谍报告，精灵王一直以来都居住在王城之中，没有离开的迹象。” “——难道说精灵王还藏有秘密部队吗？” “雷蒙，你在说什么呀？我们的部队已经推进到新月湖旁，为什么精灵王会在主力军队离王城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先行消灭了潜伏在森林中的火灭圣典？” “该死的精灵王，他想在王城决战？” “……” 议论声再一次歇落。众人怀着忧惧不安的心情面面相觑。终于，大元帅开口了： “不是还有一人生还返回吗？” “是呀！他不是逃脱了吗？” “什么？是谁？！” “既然能够逃脱，那么应当还留下了情报吧？”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留下了？” “咳咳，诸位……” 作为六色圣典整合者的最高神官长打了个手势，止住了互相瞪视的二人的话语。 “非常不幸，那位同胞已经回到我们的神身边。” “啊……” 微小的吸气声此起彼伏。刚刚活跃起来的气氛再一次落入低谷。 “……连复活魔法也不能用吗？” 终于，一人代表了所有人的疑问而发问道。 “那位同胞拒绝被复活，因此我们也已无能为力。” 最高神官长的话语让众人愕然。身为为神捐躯的六色圣典之一的战士，竟然会拒绝复活，实在是难以想象。 “……愿神庇佑他的灵魂。” 一阵沉默之后，有一个人开口为死去的同伴祈祷。 “愿他安息。” “愿他安息。” 剩余的人们一起念诵祈祷。伊翁看着情绪低落的众人，轻轻拍打着汇报纸张。 “诸位，为了不辜负这位英雄的灵魂，请看他留下来的最终情报。” 所有人神情凝重地接过了纸张，开始郑重其事的。但哗啦哗啦的翻阅声几乎是在同时停下，每个人的眉头都紧紧皱起。 “——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指着文字问道。 “……不确定的魔物……指的是什么？莫非是有迷惑技能的吸血鬼？” “吸血鬼？那可是不死者哦？” “我没有看错吧？在森林精灵支配的树林里出现了不死者？还有亚人种？” “这也……太荒谬了，为什么标注的是‘不确定’？” “火灭圣典不至于连魔物的种类都分不清吧？” “说话放尊重点！” 一向和蔼可亲的女性的怒气让发言的那位老人惶恐的低下头去。 “抱歉，是我失礼了。” “……虽然我也有疑问，但是质疑已经失去的英雄绝对不是善行。” “请原谅我吧，我是太冲动了……” “在这种时候，我们更应当团结在一起啊。” “是未知的敌人吗？” “……现在的问题是，这种东西究竟是哪里来的。” 大家苦恼的看向彼此。没有人能够解释这份情报上写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英雄遗留下来的情报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在南方大森林中，火灭圣典因为遭遇了难以辨别种类的怪物而被全灭。这些怪物种类繁多，有看上去像是猪人，却具有能够使用迷惑之魔眼的怪物；也有头部是狗，下身却有如人类，而手脚异常粗大的怪物；还有与森林精灵别无二致，但能像巨人一般挥舞巨大斧头的怪物。对方似乎掌握着各种各样的种族的技能和魔法，同时也有着相当强大，远远超过一般魔物的实力。 火灭圣典在黑夜之中遭遇了从东面而来的魔物群，此前并未获得任何情报。对奇怪的魔物没有任何经验的火灭圣典，一开始以对待常规魔物的方针应对，最终被超乎寻常的力量击溃，在黑暗森林中四散奔逃，最终只有一个人逃出生天，但仅仅数天之后就重伤不治，精神崩溃，最终全身萎缩如树皮，嚎叫着死去了。 “有谁对这些莫名其妙的生物有所了解么？在我国境内，或是各圣典的讨伐历史上出现过这样的东西吗？” 司仪长的询问没有得到任何自信地回答。在用惶恐不安的眼神相互注视了几许之后，终于有人轻声回答。 “这份报告中提到了既像亚人又像是人类种的生物……会不会是以前未曾发现过的亚人种呢？” “如果能够如此天真就好了，里面可是还提到了兼具不死者和人类种之特征的魔物啊！这可怎么说，难道是长得像人类的不死者吗？” “也有这样的不死者吧？是吸血鬼的近亲？” “只是吸血鬼的近亲，就能将火灭圣典消灭？不会是那个‘灭国’的后嗣吧？” “吸血鬼也能够生育子嗣吗？” “这……” “……各位，我在思考，莫非那些东西真的是……” 多明尼克的发言让好几个人的脸上渗出了汗水。 “不可能，不可能吧？” “难道和我想的一样……这也太荒谬了！” “人类和亚人种的杂交吗……仅仅是森林精灵和人类还能说得过去……” “森林精灵可是人类种哦？要想象的话，那可是猪人和人类，甚至是不死者和人类啊？” “可这明明就是不可能……诸位曾经有听说过这种事吗？连我们的神恐怕也做不到这种事吧？” “我们的神可是保护人类的——多亏了神明庇佑，人类才得以幸存至今，那样慈爱又伟大的神怎么会做这种污秽之事！！” “但若能够做到，那种实力真是不可小觑啊。” “会把人类和那些东西混合在一起的邪恶存在吗？想想就令人作呕……” 仇恨和厌恶如同怒涛一般拍打着房间的墙壁。但这其中还掺杂着对强大力量的恐惧。 “但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只有魔鬼才能做出这等灭绝慈悲之事，那些魔界来的污泥之物做什么都不奇怪。” “不论如何，我们可是人类的守护者，绝对不能让那些肮脏的蛮族之血混入人类之中。” 漆黑圣典的神官长斩钉截铁地说道。 “各位阁下，”大元帅突然开口说道，“水明圣典可曾有从圣王国得到过类似的消息？”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 “圣王国在一年前曾经被魔皇亚达巴沃侵略吧？如果是恶魔，不论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 “很可惜的是，水明圣典和国外的间谍并没有获得类似的情报。” “有没有情报被隐藏起来的可能性呢？” “这可是事关全体人类的大事，而且圣王国前任国君和那位最高神官全部逝世，恐怕没有余力再做情报战吧。” “而且亚达巴沃可是被魔导王击败了……” “别忘了，情报里说的可是从东边来的哦？圣王国国土位于何方，没有人会弄错吧？” “东边——那就意味着是从龙王国那一边来的吗。” “谁知道是不是精灵王搞的鬼？他不是——不是——” “……生下了那位大人吗……森林精灵和人类本来就不无可能性。” “能够做出那种下作至极之事，精灵王在暗中谋划着混杂血统以创造更强大的战力也说得过去。” “但若是龙王国呢？” “龙王国虽说是由龙王统治，但国民都是人类啊？” “那位龙女王就是龙和人类混血的后代吧？当然，龙族不能与那些劣等蛮族等同，但异形种和人类的混血，在我们已知的世界里也就此一例。何况那个国家还在和兽人交战，或许那里的人民天生就有什么特殊属性也说不定。” “既然如此，那飞龙部落也要提上议程吗？” “这样一来周边的所有国家都有可能……啊，如果是同一个势力掌握了所有的国家操纵出这起事件，我们就不用这么费心去猜了。” 某人不着调的笑话让所有人发出苦笑。这种事连梦里都不会出现。 “但现在最严重的问题是，我们——斯连教国的实力近年来确实在不断衰退。” “用衰退恐怕不太妥当吧？不如说我们正好碰上了非常时期。就像魔神之乱一样，为了平定魔神，英雄不断出现也不断牺牲，我们现在也恰好在一个类似的时代而已。” “但是，我们的时代魔神太多，但十三英雄却没有出现哦？” “只有神人才行啊……剩下的人才也不断损失。现在的圣典部队还能够凑齐一半吗？” 火灭圣典全灭。阳光圣典全灭。风花圣典的巫女公主死亡。秘宝头冠丢失。漆黑圣典死亡、叛逃数人。虽然数百年来六色圣典一直在与各个种族征战，但像现在这样一口气损失超过三分之一的人数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或许现在是魔神之乱以来最不乐观的时期。 “将隐退的漆黑圣典派往龙王国支援的计划……是否应当修改呢。” 一人轻声说出了他的顾虑。 “在未知的势力面前先保存本国的实力吗？但是，我国附近的人类国家——帝国已经归属不死者支配，圣王国好歹才从死亡线上活过来，还需我国支援。如果龙王国沦陷，那么万一兽人和森林精灵联合起来，我国就要陷入公开战争之中了。国民的宁静生活自然不复存在，搞不好连我国国土上也要燃起战火。” “哎……要把圣王国全权托付给魔导国吗？” “圣王政权还在，想必不会立刻成为下一个帝国吧……？” “我们现在不是在扶持圣王国南边的贵族么？” “那项计划再改一改吧，目前重要的是维持圣王国国体稳定，要是在魔皇亚达巴沃之后再爆发一次人类之间的内战，恐怕是真要由那个魔导王来接管了。” “但若是任由北部圣王发展，我看圣王国归属魔导国也不远了。” “因此，因此，不是由我们在慢慢渗透么？那位新任圣王可是对亚人深恶痛绝，利用这一点培养他对人类的忠心想必可行。南部势力尚且完好无损，将南方贵族呈环状簇拥在圣王身边，架空北部受魔导王恩惠的势力团体，由我们教国来保护圣王国，应当可行吧？” “如果是我们遇到了魔皇亚达巴沃又该……” “在座哪位有在期待魔皇亚达巴沃卷土重来吗？现在能够充分的保护教国国民，我就心满意足了。现在的问题是龙王国和精灵王国。” 席内丁适时拉回了话题。 “龙女王还保留着她从龙族继承学来的神秘魔法，想必是会作为杀手锏启用。我们的漆黑圣典也不必以生死决战应对才是。” 漆黑圣典的指导者，马克西米利安如是说道。不得不接受火灭圣典全灭的悲惨事实的火神官长贝妮丝也沉重地点头。其他人也纷纷赞同。 “至于那群神秘魔物，在有更多接触前也只能放任不管了。” 如果将现有的漆黑圣典都派出去剿灭魔物，那么教国本身的安全保障就会降低——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只能等待。 “在这场棋局上博弈的无非是人类、亚人和异形种。既然没有操纵棋局之人，那么持有最强战力的我们就一定会赢得胜利。” 最高神官长充满信心的发言让所有人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那么，下一个议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