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修行人的升级一般是通过进入幻境、破妄而出来完成的。然而，升阳沉沦在自己的幻境中，与各色人物纠缠，拼尽全力去爱、去厮杀，完全不知身在幻梦中。

    而我们身处的现实世界，谁又保证不是另一个投射出来的虚境，需要我们去堪破呢？

    升阳醒来时，她还沉浸在为思源挡刀，男帝失声痛哭中。刚刚为她生下孩子便遭宫变的思源崩溃大哭，与身前神形憔悴的元老爷重叠。

    升阳伸出手，摸摸他的脸，沙哑地说：“思源，别哭！”

    元爸爸愣了愣，惊喜于女儿突然醒来，错愕于她对自己的称呼。元老爷攥住女儿的手，“升阳，宝贝……你终于醒了！”

    升阳花了许久才意识到她已经不是女尊世界的妟敏衡，而是现实世界的元升阳。与此同时，小衡的记忆逐渐淡去，她多恢复一点这个世界的认知，就对那个世界忘却一些，此消彼长，就像做了一个冗长真实的梦境，梦醒后，便不再记得。

    升阳擦擦自己满脸泪水，问元老爷，“爹地，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了？”

    元爸爸沉声说：“我在蓉城接到消息，你私闯禁地，在地下洞穴晕倒，被孙指挥的人发现，送回营地。你已经昏迷六天了！”

    升阳一惊，“六天？我为什么会晕倒？”

    元老爷：“孙指挥说，你在洞内缺氧，吸入有害气体，导致深度昏迷。”

    升阳心道：我信他个鬼！

    她看到老父亲满脸倦容，眼窝深陷，心中非常愧疚，“爹地，对不起，我又让你担心了！”这么多天，元老爷一定没怎么休息，为她操碎了心。升阳忍不住抚上元爸爸的脸颊。

    元老爷经历过女儿苏黎世走火入魔、国内二手车碰瓷、泰国斗法枪击、墨西哥黑帮火拼、炉城被困、和缉毒警谈恋爱，如今已被她练得铜皮铁骨、神经强韧了。担惊受怕自然免不了，但看她安然醒来，却不忍再教训她。他捉住脸上的手，深深叹了口气，“能醒来就好……”

    升阳认真地看着老父亲，“我在洞里的时候，就在想，如果真出事了，你该多难过！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做危险的事。”

    听到升阳这样说，元爸爸竟有一丝丝欣慰，他将女儿的手拉到唇边，吻了吻，“你在洞里遇到危险了吗？”

    升阳没敢说她在400多米的峭壁上徒手攀岩，只摇摇头。

    元爸爸将宝贝女儿揽进怀中，像抱婴儿那样抱着升阳，沉入谷底的心脏终于跳平稳了。

    营帐外，陆宇默默收回掀开帐门的手。他觉得，升阳和元老爷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暧昧，他们不像是父女，更像是情人。之前有工作人员同他开玩笑，说他和元氏家主有几分相似。再联想到，升阳睡梦中喊的“爸爸”……这个猜测让他不寒而栗。她是把自己当作元老爷的替代品了吗？

    北斗和元诚得知升阳醒了，过来探望。

    北斗：“升阳，那天你怎么一个人下洞？”

    升阳不好意思地说：“我出去方便，发现一个支洞有路，没想到能通到地下。当时，洞口有士兵把守，我没办法再回去找你们。”

    元诚好奇地问：“洞里到底有什么啊？”

    升阳想，如果告诉北斗地下城市的存在，他一定会想方设法下去。她可惹不起疑似昆仑还有可能是北斗曾师祖的孙琮祥，机密被她泄露的话，孙指挥非得活剐了她。

    升阳说：“里面是个地下大洞……几十支亮瞎眼照不出边界……”

    元诚兴奋道：“就像三叔的写的一样吗？”

    升阳点头，“差不多吧！但是，洞里空气稀薄，我刚进去不久就昏迷了。”她看向北斗，“师兄，我怀疑我可能——‘入妄’了。”

    北斗眉心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升阳。

    修行阶段分为：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每次升级都需要进入妄境再破除妄境，是心性的磨练。有的修行人一辈子都无法迎来自己的妄境。

    北斗看升阳的修行层次应该是刚刚炼气，筑基还未成功。他修行快三十年，也没摸到筑基的门。但那种“玄牝打开、坎水倒流”的通透感，他是清楚的，筑基的境界，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修行如此低微，竟然有幸进入“妄境”？北斗实在不敢相信。

    元诚好奇地睁大眼睛，“真的吗？入妄是什么感觉？师叔，你破妄了？”破妄意味着提升修行等级，是一场大造化。

    升阳摇头，“我醒来之后全忘了，就是觉得特别真实。”她看看北斗，咬着嘴唇说：“我好想不是自己堪颇妄境的……”

    北斗皱眉，“出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自己破妄而出，二是在妄境里老死。”

    升阳：“虽然我不记得妄境的具体内容，但我确实在里面死掉了……”

    北斗也无法解释这是什么情况，只能回去之后详细问问他师父陈铸戎道长。

    升阳想起孙琮祥，便问：“师兄，你和孙指挥又接触了吗？”

    北斗不自觉压低声音，神秘地说：“我现在敢肯定，孙指挥就是我的曾师祖！”

    升阳眼前一亮，兴趣盎然地问：“哦？怎么确定的？”

    北斗：“这还要从明万历三十年讲起。”

    升阳：“不要告诉我，你曾师祖从明朝活到现在！”

    北斗高深一笑，继续说：“明万历三十年，也就是1602年，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在中国绘制了一份古地图——，里面记载着许多远古密码。

    “传说，远古的天神都是从昆仑山来到人间，而昆仑山就在蓉城西边。昆仑山上有个星宿海，星宿海又发源出一条大河，就是黄河。昆仑山周围有一条从北到南的山脉，山脉中有一条大河流入地下，是金沙江。金沙江再次回到地面，已经穿过蓉城，来到三峡，成了长江的源头。中，就标注出昆仑山的位置。”

    升阳心中想着，昆仑散人、孙琮祥，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北斗：“1601年的南京，大报恩寺举行了一场辩论，辩论进行到第三天，利玛窦正准备入睡，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利玛窦开门看到一个云游道士。他问利玛窦，你说东海之外是东洋，东洋两万里之外是亚斯大达阑，那敢问亚斯大达阑中是否有一条‘汤谷’？

    “利玛窦没去过美洲，如实回答：不知。

    “道士又问，万国山海的全图是不是像一头牛的形状？

    “利玛窦见过世界地图，隐约中有点牛的感觉，就说：是的。

    “然后，道士和利玛窦聊了很多有关上古的地理知识，利玛窦突然觉得世界地图的样子在自己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而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看不清那个道士了。只看见明亮的窗户前，有个逆光的身影闪闪发光，就像耶稣降临一样。”

    升阳想：昆仑微博说过，耶稣诞生时，来自东方的先贤给了他母亲三样中药，黄金、乳香、没药。

    北斗：“接着，圣光中传来笑声，说：既然知道了，何不把它画出来。突然窗外电闪雷鸣，利玛窦被惊醒了。

    “第二年，利玛窦再次去北京觐见大明皇帝，带去了他刚刚绘制的。这是利玛窦第二次觐见了，四年前第一次觐见，皇帝根本没看上他那些西洋钟、望远镜之类的小玩意儿，所以没有召见他。而这一次，皇帝一眼就看中了这份，认为这就是当年郑和下西洋用过的海图。皇帝让利玛窦住在北京，甚至在利玛窦死后，皇帝也特许他以泰西儒士的身份安葬在北京城外。

    “现在，利玛窦的墓穴仍旧在北京阜成门外的市委党校大院中，左右两边分别是另外两位传教士——汤若望和南怀仁的坟墓。”

    北斗作为一名电影导演，说什么事都是娓娓道来讲故事式的，升阳听得十分着急，忍不住问：“北斗师兄，你是想说，那位云游道士就是你的曾师祖，也就是孙指挥？有什么佐证吗？”

    北斗：“别着急，推论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分析过程。咱们继续说利玛窦和。利玛窦1577年离开葡萄牙，即使他看过世界地图，也是1577年之前的版本。当时的世界地图，南美洲还是一个球，澳大利亚还不存在，日本就在美国旁边，那利玛窦到中国以后是怎么画出这幅的？当时没有谷歌也没有论文数据库，利玛窦不可能随时查询欧洲最新的航海论文，反而是道士和圣光的故事更值得推敲。

    “利玛窦梦见圣光，有学者专门考证过，他们认为，这其实是一场南方官员的政治骗局。在万历皇帝十来岁刚刚登基的时候，有意再下西洋，他们曾经欺骗过皇帝，说南京档案馆里郑和海图已经全部销毁了。但三十多年以后，世界变化得实在太快。这帮南方官员突然意识到现在下海更赚钱，但他们又不敢冒欺君之罪把郑和海图重新拿出来。于是，就和利玛窦演了个双簧，把上古的、全部画到了西洋人的世界地图当中，献给皇帝，暗示一下，赶紧下海。但皇帝刚刚发动了万历三大征，和日本、蒙古、贵州土司三线作战。这会儿，万历皇帝也实在没有精力再下海了。”

    其实升阳内心更倾向于学者们的说法，“但是，无论来自圣光和道士，还是和，这份世界地图都和道门脱不了关系。尤其绘制于上古。”

    北斗一拍腿，“你说到关键了！远古的就是一本道家典籍，传说，最开始的山海地理知识，是黄帝、伏羲这些原始天尊从昆仑山上带下来的。到后来，大禹治水成功以后，他铸造九鼎将这些原始的地理知识和自己治水时考证过的山海位置、山川特产等内容全部画成图，刻在九鼎上。这就是。

    “再后来，史官们用文字注解，也就成了。完整的其实是图＋经。后来，图失传了，经也只剩下现在残缺的版本。但是，很多历史资料里显示，图和经都没有失传。比如，东汉时，皇帝让王景去治水，赐给他就是和。（注：中记载：乃赐景山海经、河渠书、禹贡图。）

    “晋朝时，道尊郭璞注解时，大量提到的内容。包括我们熟悉的道门诗人陶渊明，他写过‘流观山海图，俯仰终宇宙。’

    “所以，完整的极有可能藏在两个地方：一个是皇家内库档案中，一个是道家的秘藏典籍里。也许，郑和当年下西洋也是拿着。但后来，皇家那份被当作郑和的资料一起销毁了。到最后也只有道家的秘藏典籍中还有上古的的原本。

    “这样看，利玛窦能画出精准的世界地图，也许这份中不仅藏着世界地理，还隐藏着很多被忽视的上古地理信息。比如，被标注在蓉城旁边的昆仑山。它究竟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