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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肩宽腿长的元老爷，一身煞气，带着元氏私兵，以迅雷之势结束了这场毫无原由的火拼。他吩咐下属清理现场，护送何萧乾离开。然后，一手揽住升阳的肩膀，将她带上门外的直升飞机。

    当脚下庞大的马特奥斯庄园渐渐缩小，飞机快速驶离，升阳才回过神来。她的父亲犹如天神一般降临，以雷霆手段拯救了她。

    升阳看向周身低气压的元老爷，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她似乎又双叒叕闯祸了。

    元老爷表面淡定，内心却波涛汹涌。他按住生疼的眉心，后怕一阵阵袭来。真恨不得将眼前的惹祸精揉进骨血。他暗自深呼吸，平复心中的不安。对自己说：亲生的，亲生的！

    平心而论，这次真不是升阳有意闯祸，他也不能将女儿绑在身旁，不离开他的视线。

    前一晚，两个人结束通话，元老爷便派人查了马特奥斯家的事，果然如他所料，老马特奥斯的外甥塞雷斯勾结黑帮，背着家族做起毒品生意。那么，整件事也不难推测。墨西哥七大贩毒家族曾和墨方军队正面交锋，武力帮助塞雷斯夺权，属于常规手段。老马特奥斯一死，身后子侄各存心思。有了泽塔斯黑帮组织的介入，马特奥斯家族不乱都难。

    元老爷连夜集结元氏私兵，气势汹汹向墨西哥城进发。入境之前，动用美方外交关系向墨方申请了航空通道，并且联系了墨西哥另一黑帮组织锡那罗亚，予以护航。前后不足20分钟的营救，是多方势力的较量与制衡。一方没有处理好，元氏子弟极有可能有来无回，被虐得连渣渣都不剩。

    元老爷暗地里运筹帷幄，为女儿操碎了心。但他不能说，也不能发怒。像上次那样，冲动地教训了女儿，换来一场冷战，致使父女关系难以修复。

    元爸爸深吸几口气后，看了看身侧的升阳，刻意放缓语调，“有没有受伤？”

    升阳摇摇头，半响才说：“爹地……对不起！”为什么每次都让元老爷帮她收拾烂摊子，她也太没用了。

    元爸爸伸手轻抚女儿的后背，“吓到你了吗？没事，有爸爸在。”然后，还宽慰她，“这件事不能怪你……”

    升阳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说：“你提醒过我的。”变故实在太快，到现在，她也搞不懂为什么会升级为暴力事件。小冰有元氏下属的护送，不会再出意外。卡马雷纳警官呢，他会不会为整件事负责？

    元老爷忍不住将升阳拥入怀中，“你不要自责，这事和你没关系。”语调一如前一晚那样轻柔舒缓，安抚着升阳的神经。

    此刻，升阳并不反感元爸爸的亲近，她乖顺地靠在元老爷胸前，汲取安全感，“我以后再也不做危险的事，让你担心。”

    元老爷在心中志得意满地笑了，她女儿终于知道什么是“害怕”，虽然她的保证只能维持两三天，三天过后一准抛到脑后，该怎么作，还怎么作。但是，她肯嘴上服软，明白老父亲会担心，这一天一夜动用多方关系，披星戴月的紧急营救，就算没有白费。在修复父女关系这条任重道远的路上，迈出坚实的一步。

    直升飞机停在墨西哥城外一处小型军用机场，升阳落地便联系了汉特。电话那端，汉特声音低落，他说，一股神秘的武装力量镇压了马特奥斯庄园的暴乱，升阳走后，他们也被带到警局，卡马雷纳警官受了一点轻伤。听说，打中马特奥斯长子的子弹来自后方，并不是警察开的枪，那个倒霉蛋还在抢救。

    升阳向汉特要了卡马雷纳警官的联系方式，转身又问元老爷有没有西班牙语翻译。元爸爸目光闪了闪，用眼神逼退了一个跃跃欲试的元氏子弟，不太自然地说：“我也许可以帮到你……”

    升阳没有察觉到元老爷的小心思，点点头，拨通了卡马雷纳警官的电话，按下免提。

    卡马雷纳听到升阳的声音非常兴奋，不断询问她有没有事，为什么会被那股可怕的武装势力带走，此刻是否安全？升阳说她很安全，其他含糊带过，反过来询问他的伤情，会不会被这件事牵连？

    卡马雷纳警官说，他只是被流弹擦伤胳膊，并不严重，已经包扎好了。马特奥斯的长子很不幸，被子弹打中头部，即便不死，也会成为植物人。万幸的是，子弹不是警察开的。警方在械斗的人群中，查出有黑帮组织的人。

    升阳问卡马雷纳警官，需不需要帮忙？元老爷自作主张地翻译成，请他放心，这件事不会波及到他。

    升阳看了元老爷一眼。

    电话那边的卡马雷纳苦笑，说：这件事被定性为警民火拼还是警察持枪镇压，还不好说，就要看上面的意思了。

    虽然打中马特奥斯长子的子弹不是警方的，是有人蓄意挑事，但警察确实与公民交锋了，并造成人员伤亡。如果定性为警民火拼，那么卡马雷纳警官及下属前途尽毁；如果是警察持枪镇压，马特奥斯家族就是过错方，所有持枪者都要接受制裁，警方就会得罪整个马特奥斯家族。虽说警察是国家机器，有绝对的公允性。但是，面对一方强权，与上层盘根错节的关系与经济利益，另一方是几个小警察的前途。该怎样选择，就很考验上级官员的良心了。而人心最经不起权利、金钱的考验。

    升阳挂掉电话之后，元老爷又打了一通电话，只有寥寥数语。

    升阳问：“刚刚，你最后和卡马雷纳警官说了什么？”

    元老爷：“没什么，只是祝他好运。”

    升阳的耳蜗里始终戴着小冰给的翻译器，所以，元老爷的电话，她听懂了。她父亲竟然愿意出手帮助自己刚刚结识的朋友，虽然只是简短几句话，却让卡马雷纳警官免于落入无妄的深渊。

    元爸爸做好事，还不留名，没跟女儿明说，只让她不用担心卡马雷纳警官的安危。

    升阳突然心情大好，为她拥有这样一位——睿智、仁慈、手段非凡的父亲而感到高兴。

    说话间，两个人登上了元氏的私人飞机。升阳才想起来问：“要去哪里？”

    元老爷：“魁北克。元氏的事务已经结束，我们可以开始度假了！”

    升阳：“啊？这么快？”

    此刻正在拼命加班的罗二爷，忙到哭不出来。

    升阳：“对了，我的行李箱还在何少爷的别墅。”

    元老爷指了指沙发一侧，“它在那。”事无巨细的元爸爸早就派人取回升阳的东西。

    放松了神经的升阳颇有些遗憾地看着窗外，她到达墨西哥城只有两天，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

    元老爷似乎读懂了升阳眼里的内容，开口说：“这次太过仓促，下次爸爸带你去瓜纳华托，那里是世界上最绚丽多彩的城市，尤其到了墨西哥亡灵节，满大街的彩旗，非常有节日气氛。”

    升阳：“亡灵节？是那样的吗？”

    元老爷：“是的。在瓜纳华托附近，还有一个小镇，叫圣米格尔，被称作墨西哥的心脏，是着名的艺术之城。”

    升阳：“你之前来过墨西哥？”像元老爷这样的世界级巨贾，也会热衷于旅行和艺术吗？

    元老爷：“很久以前。”

    升阳来了兴趣，“有多久？”

    元老爷回忆道：“大概二十多年前，那年我……21岁。”

    升阳想象着21岁元老爷的样子，面目应该没有现在这样硬朗。他的五官本就眉目分明，即便到了40多岁也能称得上美男子。如果在他脸上减去二十年的风霜，多一份青涩与清秀，那不正是符合升阳口味的男孩子吗？

    元爸爸被女儿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别过头。

    升阳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对着亲爹的脸浮想联翩，赶紧掐灭那荒诞的念头，继而追问：“你当年一个人来的吗？毕业旅行？”

    元老爷回忆起往事，眼神变得空茫，“是，一个人，去了尤卡坦半岛。”

    升阳：“那里有什么？”

    元老爷：“尤卡坦半岛的ote，有7000多个天坑。ote，在玛雅语里是‘有水的洞穴’的意思，洞里遍布地下水，有深有浅，深的地方有10多米。细小网络洞穴交错复杂，非常适合洞潜探险。那里被称作称‘末日神殿’，水流清澈，下潜时经常能看到头骨，那是玛雅人用来献祭的。”

    升阳感觉她父亲又多了一些神秘的气质，“听说，玛雅文化发源于墨西哥？”

    元老爷：“墨西哥的尤卡坦半岛、恰帕斯和塔帕斯科和中美洲的一部分，包括危地马拉、洪都拉斯、萨尔瓦多和伯利兹。我年少时，很喜欢探寻玛雅文化。”

    升阳对古文明也很着迷，星星眼听故事的样子，像极了嗷嗷待哺的幼鸟。

    元老爷的声线更加柔和，“尤卡坦半岛东北端有个地方叫坎昆，位于加勒比海北部。玛雅语中，‘坎昆’意为‘挂在彩虹一端的瓦罐’。那是一片非常漂亮的海域。”

    升阳：“坎昆是不是有一座水下博物馆？”

    元老爷：“那是后来建造的，我当年到达的时候还没有。”

    升阳：“然后呢，你又去了哪里？”

    元老爷：“奇琴伊察和科巴金字塔。”在那里，遇到了锡那罗亚家族的那个人。

    当时，他被绑架了，锡那罗亚家族向他父亲索要一亿美元的赎金，而他的父亲与黑帮讨价还价，只肯支付五千万美元，为此他被锡那罗亚家族监禁长达17个月。锡那罗亚家的人将他视为人形钞票，不会杀他，只会折磨他，时不时用他的声音和图像刺激他的父亲。

    后来，他帮助那个人夺取了锡那罗亚家族的继承权，凭自己的本事回到美国。因此，他父亲将元氏交给了他，而他从此与父亲渐行渐远，甚至，几年后，将元氏总部迁到瑞士。

    升阳看着神游太虚的元爸爸，心里想：他想到了什么事，让他看起来有些哀伤？

    升阳试着唤了一声，“爸爸？”

    元老爷回神，低头笑了笑，“没什么。”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然后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饿了吧？我专程让厨师准备了墨西哥的美食，要不要试试？”

    升阳笑容加深，重重点头，“要！”

    元爸爸看着自家闺女小动物一般的笑靥，心都要化成水，就连那些令人不快的陈年旧事，也没那么难以碰触了。

    很快，厨师亲自呈上几个盘子，并且站在一旁解说：“这是taco，这是burrito，这是antojito。这几道都是墨西哥的街头美食，很能代表当地的风味。但是，小姐，街边的小摊千万不要吃，很脏的！”

    元老爷嫌弃地看了厨师一眼，这位多年跟随他的老先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了？

    厨师接收到元爸爸的怨念，立刻知趣地退了出去。

    元老爷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对升阳的喜爱太过明显，身边的人看在眼里，便会下意识讨好小主人。却不想遭到家主冷酷又强烈的排斥，他像护崽母鸡一样，不容他人窥视自己的宝贝。

    升阳的心思全在食物上，没有发现客舱内一霎的冷空气。

    当她抬起头时，元老爷早已风轻云淡，他指着盘子说：“你吃的是taco，在墨西哥很受欢迎。就是玉米饼皮夹各种肉、辣椒、洋葱、salsa酱、mole酱和柠檬汁。”

    升阳慢慢咀嚼，“味道确实挺独特的。”

    元老爷：“当地人觉得街边小摊不干净，就往里多放辣椒，据说可以杀菌。”

    升阳差点喷出来，她爸爸什么时候会讲冷笑话了？“真的吗？还有这种说法？”

    元老爷煞有其事地点头，又指着另一个盘子，说：“这是Chile　en　nogada，墨西哥只有在7月到9月才有的时令大菜，做法是挖空一个巨大的辣椒，在里面灌入肉类、蘑菇、蔓越莓、菠萝、瓜仁、核桃，外面淋上核桃酱、石榴、西芹、山羊奶酪和白葡萄酒。”

    升阳：“哇，这么复杂啊！”怪不得厨师爷爷要亲自出来解说，在顶级餐厅，确实有主厨介绍菜品的礼节。

    元老爷：“尝下试试，能不能吃得惯？”

    升阳挖了一小勺送入口中，“很好吃，我喜欢。”

    元老爷微微笑了，陪着女儿一起享受美食。看升阳吃得差不多了，又指着一盘五颜六色的玉米片说：“这是Quesadils，颜色是玉米本来的颜色，旁边是仙人掌。”

    正在父女二人其乐融融吃饭聊天的时候，元氏的卫队长敲门进来禀告：有三架飞机尾随他们快20分钟了，对方机身上装载着重型武器。

    元老爷危险地眯了眯眼，“是什么人？”

    卫队长：“与为我们护航的锡那罗亚家族徽标一致。”

    这时，又有亲卫进来通报：对方请求视频通话。

    元老爷不大情愿的微微颔首，“接进来。”

    很快，升阳和元爸爸面前降下一块幕布，上面出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那人稍稍向后退了一步，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即便他胡子拉碴一脸毛，也不难看出是个面目英俊，拥有紫罗兰色眼眸的帅大叔。

    帅大叔看到元老爷，用西班牙语大笑着说：“元，好久不见啊！你来到我的地盘，怎么也不来探望老朋友？”

    元老爷看了看升阳，确定她定不懂西语，才不急不缓地说：“卡斯特罗，我们之间有什么可叙旧的？”

    被称作卡斯特罗的帅大叔一下子就蔫了，露出受伤的表情，“元，你太无情了！我们毕竟在二十多年前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相濡以沫、你侬我侬过。”

    元老爷冷漠地说：“不要乱用成语！”

    卡斯特罗：“我的中文老师说，我的成语运用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元老爷按了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那你怎么不说中文？”

    卡斯特罗明显噎了一下，用荒腔走板的中文和升阳打招呼，“哒志女，腻豪雅！”

    升阳瞬间秒懂，笑着用英语说：“叔叔好！”

    元老爷不耐烦地摆摆手，“卡斯特罗，你到底想做什么？”

    卡斯特罗收起戏虐的表情，深情款款地说：“我想你！我们已经分别了23年零213天又16个小时。这么多年，你都不肯见我一面。你要记恨我到什么时候？元，我们都老了……还能有几个……”

    元老爷仿佛被蝎子蛰了一般，强行打断卡斯特罗的话，“停！你是要见我，还是要欧洲市场的份额？”

    卡斯特罗深深看着元老爷，“见你……当然，欧洲份额也很重要……你知道，我是锡那罗亚的家主，我身后还有上百个族人，他们还要娶妻生子、包养名模……”

    元老爷：“别废话了，想要份额，就给我滚！”

    卡斯特罗抹了把脸，“元，我来就是想看看你……”

    元老爷面无表情地说：“再加一成，不能多了。”

    卡斯特罗举起双手，“好，好，我还有最后一句话。你这么多年不结婚，是不是还想着我？”

    元老爷忍无可忍，“再不滚出我的视线，以后锡那罗亚家族别想在元氏赚到一分钱！”说着，无情地挂断了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