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166. 楚慈犹豫了很久,在使用验孕棒的前一晚,在被动接受这个事实的当天,在医院里和林医生谈了很久的过程中,甚至站在楚啸天面前的时候。 林医生告诉他,成年的健康女性堕胎尚且会对身体造成永远的伤害,何况是他这么特殊的身体。要是整个手术过程中稍有不慎,他也是学习这个专业的学生,他自己不可能不清楚后果。 可楚慈还是询问他了,在他开口那一刻,林医生估计就明了了他的决心。 楚慈真的想了很多。 他自己尚且还只是个二十五岁的在读学生,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没有可依靠的背景,自己还是个特殊的体质,先不论即将面临养育一个孩子的无限压力,他目前连自己的养活不好,连怀孕过程中要面临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要怎么才能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还有楚杭,楚杭才大三,今年刚签的公司,第一张自己打造的个人专辑还没发表,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用家里的。他自己都还是在追梦旅途上的大孩子,却硬生生要被一个孩子拖累,值得吗? 而且孩子要真的被生下来,万一他/她就那么不幸,是个身体不那么健康的孩子呢?他和楚杭身上流着的是相同的血脉,孩子可能会被遗留下来各类隐性的病患,何况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个特殊体质具不具备遗传性,万一孩子也和他一样……他不敢想,他不知道即将面临的这些种种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孩子长大后还得面临着各类的社会问题,他们要怎么告诉孩子自己的爸爸妈妈具有血缘关系、他们是一个特殊的家庭;他们要怎么告诉孩子也许他/她比别的小孩更不幸运的因素是他们父母一辈造成的;他们要怎么教育孩子以特殊自立于这个世界,而他/她原可以不必承受这些…… 楚慈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经历自己曾经的一切。 楚杭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他一愣,呆滞地问楚慈:“哥哥,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楚慈说,“可是小杭,我们真的不能要这个孩子。” “为什么?”楚杭脸上的惊喜瞬间被难以理解覆盖了,他抓着楚慈的手更紧了些,“哥哥,他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楚慈:“就因为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才更不能要。” “为什么?” “那你告诉我,我们要怎么才能把孩子养大?是靠你吗?还是靠我?楚杭,我们还小,担不起这个责任。” “谁说担不起,我担得起!” “你要怎么担?!你自己都还在读书,一事无成,钱还得用你爸你妈的,你靠什么?你以为要养大一个孩子就那么容易吗?你知不知道他一出生下来要面临什么,他可能连一副健康的身体都没有。小孩长大了问你爸爸妈妈的事情,你难道要告诉他楚家的这点破事吗,你要告诉他爸爸妈妈其实是一对乱伦的亲兄弟吗? “楚杭,拜托你成熟点吧,你自己都还只是个孩子!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担?!” 楚慈几乎要坐不直,他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垂着头绝望地说。 楚杭站起了身,难以置信地俯视着他: “可他也是一条命,他还没能睁眼看看这个世界你就剥夺他的权利,哥哥,你就这么忍心吗?未来有问题我们就一起解决,他不健康我们带他去看病,他想知道这些所有是他的权利,我们没有必要隐瞒,我现在没有钱我会去赚,为什么所有的一切还没开始你就要急着否决?”说着,他坐到楚慈旁边,扶着他的双臂信誓旦旦地说,“哥哥,我陪着你啊,有我陪着你你不用害怕的。” “楚杭,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像你想的那么轻易能解决的。”他们之间有过很多的幸运,也有过很多的不幸。楚慈这才猛然意识到,他不后悔和楚杭这几年来短短的感情经历,却知道自己错得到底有多离谱,这或许不是单纯的孩子的事情,而是真正考验他们的灾难,而他毫无意外地投降了。他终究是害怕退缩了:“算我求求你了,少让他难受一点是一点吧,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 “楚慈,是你在折磨我们。”楚杭难以理解地看着他,眼神忽的变得凶狠起来,没了往日的温和乖顺,像是一瞬间揭开了内心里不为人知的、狠戾的一面,带着一股子要吞食猎物的野兽的气息。 是楚慈曾经只见过一次的眼神——在当年谢师宴的晚上。 这几年生活过得很顺利和平静,他几乎都忘了楚杭心底里还深藏着的这股子狠戾,于是不可抑制地开始害怕。 “反正我不会答应的,我绝对不会让你堕掉这个孩子。” 最后他站起来,狠心地转身离开。楚慈像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会离开,愣在原地半晌才听到站在门口的楚杭留下最后一句话: “他是我们的孩子。 “无论是谁都没有权利剥夺他的生命。” 167. 楚慈忐忑不安地在家过了一晚,一晚没睡着,满脑子都是楚杭离开的那个身影,直觉告诉他楚杭绝对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件事。 这个结果既在楚慈的料想中,也不在他的意料中。他知道以楚杭的性格和他不可能达成共识,但意料不出楚杭得知这事后会采取什么措施。 一走了之都还算容易解决的,楚慈想,他还是得考虑一下怎么说服楚杭。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下午,楚杭又气冲冲地从外边跑回来,瞪着楚慈半分钟说不出话来:“楚慈,堕胎的事情你咨询过医生了吧?” 楚慈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会这么问,当场愣在了原地,默不吭声。 楚杭烦躁地揉了把乱糟糟的头发,走上来拽的他一踉跄。楚杭扶稳他,强硬地掐着楚慈的双颊近乎咬牙切齿地问:“医生怎么说?你还跟我说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楚慈,你还要不要自己的命了!” 昨晚楚杭一气之下跑出去,身上除了部手机就是顺手带出来的楚慈的孕检报告。他从家到酒店的一路上想了很久,等到达酒店门口时气已经消了下来,但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跑回家。 他随便订了间房,烦躁地把报告扔床上才猛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和楚慈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孩子这个问题,都忘了前提是楚慈的身体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生育的痛苦。 私心来讲,他想要保住楚慈肚子里、他们的孩子,但如果楚慈为此要承受不必要的伤害,他死活是不肯让孩子留下来。 楚慈真的给了他很大一个意外的惊喜,他从前就没想过楚慈的身体真的能生育,思及此,他都有点后悔自己任性的性行为。 但事情既然发生了,他再想过去也没什么用,还是得解决当下的问题。于是他连夜联系了许擂,摆脱对方在A市找几个接触过类似案例的医生,他要当面去了解情况。这一晚上连带第二天的早上他都没能好好休息,在四处奔波连续跑了好几家医院,见过几名私人医生,最后得出来的结果基本都是: 楚慈这类情况很特殊,如果能不怀孕当然是不怀得好,可如果真就这么不小心,生下来是最有利的情况。堕胎的风险很大,轻则一辈子失去生育能力,多少落下终身的病根;重则威胁到母体生命安全,一尸两命。 楚杭一晚没休息,头痛欲裂,而让他更头痛的是,他最后见到的那位林医生还是曾经邻居家的男主人,负责楚慈孕检的医生。 林敬敏大概地给楚杭说了一遍楚慈检查当天的事情,他严重告诫过楚慈想也别想堕胎的事情了,可楚慈似乎不死心。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总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心理。 楚杭一瞬间就怒从心头起,他竟然还真想过要不就听楚慈把孩子堕掉的鬼话。他怎么就没想到楚慈在自己身体方面从来就是个糊涂鬼,他这边把楚慈养得精细,那头楚慈把他的心意碾在地上踩。 于是楚杭气冲冲地跑回家,开门见山一顿撒气。 楚慈还是头一次被他骂,见他生气了都不敢吭声,跟只理亏的鹌鹑一样缩在一边。 “你把你自己当作什么啊楚慈?!” 楚杭攥得楚慈手腕生疼,楚慈一瞬间想明白了他生气的原因,自知理亏,没说话,视线躲闪着不敢去看眼前的人。楚杭是真的动了气,他一边心疼楚慈不把自己当回儿事的坏毛病,一边无能为力地唾骂自己怎么这时候才注意到这些。 其实从道理上来讲,他和楚慈都没错,只是两个人立场不同,而楚慈想得比他还长远,也更顾及他的未来,毕竟楚慈是兄长,总是很不自觉就担起全部的责任。 而他还是个小孩,起码对于楚慈来说,他还是个小孩子。 一个还需要别人保护的弱小孩。 楚杭把人抱进怀里,用力地拥抱着,最后无可奈何地在人的耳边说: “哥哥,你就乖乖地把宝宝生下来吧,其它的事情交给我。” 楚慈的身体一僵。他继续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说: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那就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要去,直到把宝宝生下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