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牵手

    15

    西维尔醒来的时候，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双人睡袋的另一边已经空了，向导不知去了哪里，一只金色的狮子趴在那半边睡袋上，百无聊赖地甩着尾巴，巨大的身形恰到好处地压住了睡袋入口，防止清晨的冷风灌进睡袋里。

    见他醒来，狮子棕黄色眼睛倏地睁大，接着立刻露出肉眼可见的欣喜之情，从睡袋上站起身，呜呜地低声呼噜着，凑近了用大脑袋亲昵地拱他。

    西维尔被狮子脖颈上的鬃毛蹭得直痒，一边笑着扭身躲避大狮子的亲近，一边试探着唤他的名字：“…大咪？是叫大咪吧？别蹭了，我好痒。”

    有人从山洞口进来，放下手里拿着的东西，含笑回应：“你记得没错，是叫大咪。他守了你半早上了，无聊得很，现在就有点淘气。”他语气稍稍严厉，对着狮子轻喝：“大咪，过来！别闹你西维尔叔叔了。”

    大狮子喉咙里发出不情不愿的呜噜声，但还是听话地退开了些许。

    好容易推开狮子的大脑袋，西维尔坐起身来，理了理在睡袋里被蹭乱的头发，语带笑意地发问：“我怎么就变成‘西维尔叔叔’了？”

    大概是一夜好眠所以心情也跟着好了，此刻的西维尔是李流格认识他以来情绪最外露、最愉快的时刻。

    脱去了古井无波的美人面，此时的他，头发因为刚刚睡醒还有一点蓬乱，俊秀的脸庞在清晨光线的照耀下白得像上好的细瓷，浅粉色嘴唇微微抿起，唇畔带着动人笑意。

    那双绿眼睛迎着光望过来的时候，不知为何，让李流格想起太阳照射下的榛树林。

    他喉头动了动，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平日里一样温和从容，仿佛从没失神一样：“我是他爸，你不就是他叔叔？”

    西维尔从睡袋里钻出来，背过身从空间钮里取出一套干净的黑色作战服，快速地穿在了身上。

    他收拾停当，转过身拉着作战服的上衣拉链，一边哭笑不得的回应道：“哪有给精神体当爸的，它们是我们的战斗伙伴。”

    “怎么没有，我就是啊。”李流格扬扬下颌，示意西维尔去看放过他后又黏在自己身上撒娇蹭痒的精神体：“你看他这个样子，多像我的蠢儿子。”

    “去，找你西维尔叔叔玩一会儿，你爸我要做早饭了。”李流格伸手把狮子往西维尔那边拨了拨。

    精神体与主人心意相通，按理说大狮子是能听懂李流格话里的嫌弃之意的，可他恍若未闻，被赶走了也不闹，快快乐乐地走到西维尔面前，在地上一滚，讨好地露出毛发柔软的肚皮。

    “扑哧——”西维尔抑制不住地发出笑声，不知是因为李流格的当爸宣言，还是因为面前这只傻乎乎的精神体。

    李流格早上醒得很早，出去一趟就带回了两人份的食材。

    捕猎他不行，但掏个鸟蛋还是会的，

    此时他动作飞快，刷油烧热石板后往上面一连打了数颗鸟蛋，趁着蛋液未凝固时用筷子飞快搅散，均匀地撒上调味料和洗净撕成小段的野菜，看着差不多了就翻个面，不一会儿就做出了一大张蛋饼。

    “吃吧。”从空间钮里拿出水和压缩饼干，照例撸猫似的在西维尔后颈一拂而过，帮他调节五感，李流格用筷子把蛋饼一份为二，分给西维尔一半：“食材还有，放心吃，不够我再做。”

    蛋饼软嫩，多加的野菜脆爽多汁，增加了口感的层次，简单的食材，经过李流格的加工，就变得异常鲜美可口。

    李流格和西维尔埋头苦吃，两个大男人就着压缩饼干和水，连吃三张蛋饼，这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吃过早饭，收拾了睡袋之类的随身用品，李流格和西维尔按照最开始的速度，向参赛人员最密集的中心区进发。

    这一走就走了五六天，两人白天行进，在路上让李流格不停地练习精神力，晚上找地方扎营做饭，放松精神恢复体力。

    赶路虽然辛苦，但却收获许多。

    一路上，他们先后遇到了几个参赛小队，在与对手的搏斗中，李流格以连西维尔都为之侧目的速度飞快进步。

    从一开始一外放精神领域探测周边就打草惊蛇，被对手感知到，到后来能完美地将精神力与环境融为一体，甚至可以躲过对方向导的探测，将精神屏障覆盖在西维尔身上掩护西维尔偷袭。

    还有李流格的层出不穷的攻击手段，与西维尔所知的任何一种向导的攻击手段都不相同——不见他动用如何大的精神力，轻描淡写中，对手就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西维尔尝试着询问，话刚刚出口，就收到了李流格的辩解：“一点都不轻描淡写！我要非常小心地控制力量，才能在不给他的大脑造成永久损害的情况下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李流格很清楚，自己的攻击方式大概是难以复制。

    一般来说，特殊人种的觉醒最晚不会超过20岁，一旦觉醒特殊体质，按照帝国法律，就要被送往特殊人种学校接受教育。

    由于人类和虫族一直以来剑拔弩张的局势，特殊人种其实没有别的选择，除了极少数经过评估确实无法上战场的特殊人种可以从事其他职业以外，其他的特殊人种不论等级高低都默认毕业即进入军队，为守护人类的家园不受侵略而抛头颅洒热血。

    所以，特殊人种一入学校，接受的就是军事化教育，所学的一切也都是为战争服务的。

    他们或许上过生理课，看过解剖图，学过战场急救，但绝对不可能像李流格这样，二十几岁的身体里装着三十岁的灵魂，大脑里储备着从入学到就业十几年的从医经历。

    人类的大脑脆弱而神秘，李流格却无数次地亲手触碰它。

    用多大力，击打哪块区域，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李流格一清二楚。

    外人眼中只是对手突然丧失了行动能力，内里却是李流格深厚的医学储备和妙到巅毫的控制能力。

    不过，战斗中的次数多了，李流格难免对着种处处小心的战斗感到厌倦，他侧过头对着身旁的西维尔抱怨：“虽然这样说有点反人类，但我十分希望眼前能出现一个机会，让我感受一下不必留手的攻击是什么滋味。”

    虽说对抗赛的宗旨是无限接近于实战，但毕竟对手都是同窗多年的同学，不是与人类有生死世仇的虫族，对抗赛开始之前，他们高年级的教导主任、人工智能罗拉特意强调，学院明确规定禁止造成包括死亡、残疾在内的不可挽回的伤亡。

    西维尔一笑，也不觉得他的抱怨天真，认真地替他思考起全力出手的可能性来：“想要毫无顾忌地全力出手，那只有去宰杀虫族了。一般来说，进入第一学院的第三年，学校就会分批安排的实战课，把学生派到离边境星系的行星去，先剿灭比较弱小的虫族练练手。三年级之后，实战课增加到每年两次，需要剿灭的虫族的数量和等级也逐年上升。”

    他看了一眼李流格，玩笑道：“当然，这是我们普通学生的课程。第一学院估计不敢让尊贵的皇子殿下冒险，从来没给皇子殿下安排过实战课。才让皇子殿下养尊处优到临近毕业都用不好精神力，现在还在这里抱怨从来都没杀过虫族。”

    李流格听懂了西维尔话语里的打趣，讨饶道：“别嘲笑我了，虽然我之前什么都不会，可我现在已经改过自新，认真学习了，你要给我进步的机会啊，怎么能老抓着过去的事不放。”

    “别耍宝。”西维尔露出了一点轻快的笑意，在李流格胳膊上拍了一下。

    “滴——”扣在西维尔腕上的通讯器响了一下，是他们之前设置的参赛者位置更新时间。

    西维尔点开通讯器，看了看面前光幕上绿色的小点与他们的距离。

    “你一起来看一下。”西维尔将光幕转了个小小的角度，方便一旁的李流格也能清楚地看到。

    “这队，”他点了点屏幕上某个绿色的小点，那代表着一支由一对哨兵向导组成的参赛队伍：“他们应该已经踏进你的探测范围了，你找找看。”

    李流格应声闭上眼睛，眼前黑暗的世界里，纯白色的精神领域展开，飞速地向远方蔓延而去。

    “西维尔。”李流格突然出声。

    “嗯？”

    “有哨兵或向导的精神光斑是黑色的吗？很朦胧的那种黑。”李流格疑惑地“看着”精神领域里那两团黑乎乎的东西，有点奇怪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既不像哨兵的精神光斑会带有属性的味道，也不像向导的精神光斑是平和的彩色，不知为什么，这两团混沌的黑色让李流格没来由地心生厌恶。

    “黑色光斑？！”西维尔一惊，不由自主地追问：“确定看清了，是黑色的？”

    西维尔的反常让李流格结束了探查，睁开眼睛回答他：“是黑色的，我觉得不应该叫光斑，一点都不亮。有两团，看得人怪不舒服的。”

    怕西维尔不信，李流格拉过西维尔，两人手掌相扣。

    一条纯白色的光线沿着两人的相连的手臂，飞快地从李流格身上涌入西维尔身体里。

    西维尔只觉脑内一空，精神域好像突然变得非常大。

    他和李流格出现在了一片纯白色的世界里。

    “看见了吗？”李流格握紧西维尔的手，随着他的话音，远处的景色突然拉近，西维尔看见了两团黑色。

    “我们现在在你的精神领域里？”西维尔问。

    李流格应道：“对，我这几天赶路无聊，重新把向导守则学习了一遍。守则上说，初级结合后，向导可在与哨兵身体接触的情况下，与哨兵共享精神领域。”

    话音刚落，纯白的世界一闪消失，西维尔又回到了彩色的现实世界里。

    见西维尔蹙眉不语，李流格很是好奇：“这下你也亲眼见到了，那到底是什么？”

    “你想全力出手的愿望大概是要实现了，”西维尔苦笑，迎着李流格不解的目光，给了他答案：“没有任何一个哨兵或向导的精神光斑是黑色，你刚刚探测到，是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