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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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泠一整天都坐立难安。 从日出到日落，脑子里一片沸腾的浆糊。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期待什么。时而后悔昨晚气走了巴彦，时而又恨他滥杀无辜。 得逃出去……这次一定要逃出去。为什么二十余年的人生都要受制于别人的掌中。他想挣开这些年一直困着自己的牢笼枷锁，走到开阔处，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 熟悉的脚步声。一月有余，元泠已经认出巴彦的步伐。心里松了口气，面向他，却不可避免地想到他今日又杀害了多少百姓。 巴彦朝他走近，他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到蒙古包的边缘。 “泠……今天，没有，杀人，没有杀，平民。” 元泠垂下头：“嗯。” 巴彦看着美人抓住自己束起的衣袖，抬起头，眼睛里几道光芒闪过：“巴彦，以后也不要杀他们了好吗？” 男人没有反应，元泠失望地松开手。 “泠，你不想我，在这儿了，是吗？” 巴彦见他态度，叹了口气，转身就想走。元泠在他离开前抱住他的腰。 男人转身，释然地笑了。 深夜，昏暗的营帐中，肉体交缠，美人喘息着在他耳边问：“我喜欢月季花。” 巴彦抱紧他：“我以后，摘很多，给你。” “我想看活的，长在枝条上的月季花。” 巴彦皱眉：“你要，去关内？” 黑暗中，美人含着泪点点头。 “不行。” “为什么？” “你会跑。” “我跑不掉的。” 巴彦没再说话，元泠一句接一句地缠问：“我要闷坏了，带我出去好不好……巴彦……” “好。” 元泠大喜过望，又听见他说：“可是，带着你，怎么出去。” “我们偷偷离开，一早，一早你带我偷偷出去。” “好，再说吧。”巴彦抿唇：“我，试试。” 裴敏来到乌什城后向来浅眠，等太阳在地平线洒出第一缕光，他就照例登临城墙，望着远处连成一片的营帐，忧愁深思。往东边看，是刚被蒙古人屠城的绥川城。 缕缕烟火从那座废城里升起，看得见是烟火，看不见的或许是死于异族刀下的亡魂。城中百姓或许永远都想不明白为何盛朝军队不保护他们。 他自己也不明白，将士的职责是保卫疆土，保护百姓。魏彦和陈益到底为何迟迟不出兵，眼睁睁着看着绥川城破…… 下一座，是不是就轮到乌什了…… 似乎有人从城里跑出来，太阳下的一个小小黑影。一点一点朝这里移动。 趁着巴彦仔细看花，元泠从袖里拿出陶片磨成的刀片，闭起眼，默念一声对不起，往他后颈插去。 还没落下几分，巴彦意识到不对，早已掉过头。手腕被握住，陶片落到地上，碎成无数片。 元泠不敢睁眼，不住地流泪。 巴彦看他高举的手，袖子自然滑下，露出小臂上因藏着瓷片而被划出的伤口，声音透出淡淡的哀愁：“你，要杀我。” 元泠没有否认，甚至重重的点点头，惨白的小脸满是泪痕。 男人松开他的腕，叹了口气：“泠，你走吧。” 元泠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男人。 “跑吧……” 美人愣了会儿，随即怕他反悔似的立刻往外跑。 巴彦看他背影，直到他从自己视线里消失。 既然决定带你出来了，就是想让你走啊…… 元泠一路疯狂地奔跑，在茫茫大漠里逐渐迷失了方向。他看见前方有中原的城墙，自己的影子被身后的太阳拉的很长。 裴敏带着侍从走到城楼下，看着远处人影越来越近。 元泠跑不动了，摔倒在地上。他从来没有跑过这样长的一段路，几乎费劲了全部的力气，心脏砰砰跳，嗓子被急促的呼吸弄得发紧，就要昏过去：“救命……救命……” 他一直低着头，裴敏问道：“你是绥川城中人？” “我……咳咳……”元泠抬头，将因奔跑而散开遮挡面颊的乌发放到脑后。只觉得眼前人长得十分眼熟：“我不是……” 裴敏见了那张脸，惊讶万分。 “大人……请你帮帮我……请让我进城……”美人姿态不再柔软，面色甚至称得上刚毅：“我从蒙古人手里逃出，不想再回去了……咳……” “元泠？” 美人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男人口中说出，像被雷劈中。自己是废帝，中原人认识自己，会不会再被魏彦抓到送回去。为什么逃跑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些…… 裴敏满是疑惑与不解，看着美人捂着心口，面色扭曲，昏死在冰凉的地上。 “裴将军，这……” “我将他带回去。”裴敏抱起美人往城内走，叮嘱侍从：“今早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不要告诉魏将军和陈将军。” “裴将军请放心！” 元泠醒来时，眼里终于不是蒙古包的尖顶而是靛青色的床帏。身下也终于不是兽毛毯子，而是实木硬床。摸摸额头，一层细密的汗。 长舒一口气，算是逃出来了……下一步要做什么……绝不能再被送回去…… “你醒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心一颤，坐起身，提防地看着眼前莫名熟悉的男人。 “你怎么到蒙古去了？不是一直在南宫吗？” 元泠仔细看他神情，原来他不知道自己是被送去和亲的，那就不能让他知道……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我被掳去了……” 裴敏笑出声：“蒙古人跑到京城把你掳去了？” 元泠抓住男人手臂：“反正不要再把我送回去了！”随后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求你了……” “皇上送你去和亲，你倒跑回来了。”裴敏刚认出他就推测出，第二次送来的公主就是废帝：“不把你送回去，等着蒙古的战争吗？” 元泠眉头紧皱，掩饰不住的愤怒：“我在时又如何！他蒙古不照样屠我盛朝城池，杀我盛朝无辜百姓！” 裴敏意外于他的话语与表现，从前看他只是龙椅上的精致瓷娃娃，对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现在多了些烟火气，眼中的美人变得有血有肉起来：“我暂时，不会把你送回蒙古的。” 他说的对，不管如何，蒙古狼子野心，早已暴露。 “谢谢……”元泠往他身边靠，仔细看他的脸：“我好像见过你……” 裴敏拿下头盔，元泠才哇地叫出声：“裴侍郎！” “嗯。”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在兵部？”元泠又好笑又惊讶地看着黑了一圈的男人，想他当年在朝堂，也是个白面书生样的年轻人：“你不是天盛八年的状元郎？谁把你调到这儿做武将的？” 说着，元泠捂住嘴，心想，总不会是自己哪天看他烦了做的吧……这也太荒唐了…… “裴侍郎……不是我把你遣到这儿的吧……” 见裴敏摇头，元泠松了口气。 “嗯。”裴敏不知为何也长舒一口气。 房外，年轻的士兵报：“裴将军，整好队了。” “你先呆在这里吧。”男人重新戴上笨重头盔，往外走：“不要乱跑，我会尽量藏着你。” 将军……看来是元晔把他调出京城去了……也是，他这种性子，谁做皇帝都不会喜欢的吧。 “裴将军……” 裴敏转头，略有不耐烦。 “谢谢你。” 裴敏看他认真道谢的样子，只觉得他真的变了，微微绽开笑：“不必，等打退了蒙古，还要把你交给皇上。” 元泠万没想到男人会回这么一句，气得横眉竖眼：“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小点声。”裴敏将食指贴在唇上，示意他噤声：“不然我现在就把派人把你送到京城去。” 男人记得元泠在位时的失礼与荒唐，帮他一把纯粹是看他可怜，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