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四个人
外公和外婆经过这几天的和两位未来外孙女婿的相处，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两位外孙女都不是一般人。 他们原本还略微有点纠结雨桐和雪风先后和墨秋交往，他们三个人就不别扭吗？ 然而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却十分稳定。墨秋和雪风是绝配的牌搭子。谁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出现一个人能降住雪风，竟然还是个温温柔柔没什么攻击性的人。墨秋的出现让外公外婆格外发现雪风其实笨得很，又笨又任性，干点什么都得别人提点、叮嘱一下。她不是什么都会的天才，也用不着什么都会，只要做个脑袋瓜聪明的普通人就够了。 雪风和雨桐的关系一如既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因为外婆家是“停战区”，所以她们也不会吵架。雨桐有几次和雪风说了几句话，她甚至会回一句“嗯”，把雨桐开心得不行。 墨秋和雨桐早就变成了朋友。他们的确像外公说的那样，外表看上去是相似的类型，两个人一看上去就知道教养很好，气质也很好，站在一起有种“大小姐聚会”的感觉，只不过一个在家养“蟒蛇”，一个在家养“拉布拉多”。一个把自己对象惯得上天，不管什么都要自己也去帮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女朋友是植物人。另一个把自己对象当大狗养，行为举止要管教，衣食住行也得千叮咛万嘱咐，时而摸脑袋以示鼓励，时而严厉地训斥几句。 刚开始雨桐和书含这种相处模式把其他人都给吓到了，外公和外婆都跑到雨桐跟前说：“飞飞，你对人家说话是不是太重了？他年纪还小嘛。” 雪风也觉得书含可怜，她这辈子头一次觉得一个人“可怜巴巴”，于是也不再欺负书含了，反而去跟他交朋友，雨桐心情不错的时候雪风就带着他一起玩游戏，边玩还边小声地问：“毛毛，你不觉得我姐很恐怖吗？” 可书含却说：“不恐怖，她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雪风听了又火了，但是又不敢发，怕发了雨桐又得过来骂毛毛。她小声地骂了一句：“放屁。” 书含说他没放屁，雨桐就是人美心善。雪风气得差点把手柄砸了，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你有病吧？墨秋那样的才叫人美心善。” 书含说别人他不知道，反正雨桐就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好的人。 结果两个人打起来了。他们不敢真的动手打，怕把两个管事的人给招来，主要是怕雨桐过来。所以两个人就死抓着手柄在游戏里“打架”，拼了命地想在游戏里把对方“打死”。 雨桐和墨秋经过的时候就看见这两个人咬牙切齿地死盯着电视屏幕，手柄按得哗啦哗啦地响。两位“资深成年人”倍感无奈，就找外公外婆聊天去了。 聊开了大家才知道，书含是被爷爷奶奶养大的，父母在离婚之后早就不知道去哪了，人都找不到。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管不了他，只是觉得这孩子命苦所以一味地娇惯。书含虽然没有恃宠而骄，但是因为内心空虚、也没有得到足够的教育，所以在初高中浑浑噩噩地过了很久，抽烟、喝酒、纹身，什么都做。后来上高三那年，为了让他能考上大学，爷爷奶奶给他报了补习班，让他静下心来好好学习。 于是他就这么碰见了语气严厉但关心真切的雨桐。他傻乎乎地跟雨桐示好，却发现雨桐有男朋友。可他也没死心，觉得总能等到他们分手的那一天，毕竟他自己还年轻。他虽然没有死缠烂打，但还是时不时地给雨桐发个短信，偶尔偷偷地给她送朵花。 后来有一段时间雨桐的状态很差，就是雪风开始硬抢墨秋的那段时间，她不是因为雪风喜欢墨秋而难过，而只是开始怀疑起来自己和雪风的关系到底还有没有救。 那时她陷入了一种想分手却又担心墨秋会认为她和雪风都是在故意整他、想和雪风谈谈却又害怕面对她的状态之中。可是这两件事都必须要做，并且一件不去做另一件很有可能也做不成。这个时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但单纯勇敢的书含就站在了她身边。 他没有趁虚而入，只是一直在鼓励、支持她。最后在他持续不断的鼓励下，雨桐决定鼓起勇气来分手，也不再逃避和雪风之间的事情。她要改变，让所有人都能有新的生活。 雪风猜得没错，那时候他们的确没睡过，也没有在一起。那个夜晚雨桐给雪风打的电话也是一种宣言和决心，就像雪风向墨秋宣言她一定会把他抢过来那样，雨桐那时也是在向雪风宣言，她一定要向前走，一定要弥补过去犯下的错。她一定要让所有人都能幸福。 至于雨桐向墨秋解释的“对他的喜欢是一种错误”，其实也并不是多么难以理解的事情。雨桐原本从小时候开始喜欢的类型就是活泼开朗、像太阳一样温暖，又像小动物一样有趣生动的人。只不过在她伤害过雪风并且把雪风推进了一个非常痛苦的大坑里之后，她也像雪风一样发了疯，想要去找雪风说过的她梦里的那条人鱼，至少是找到一个相像的人。 这听起来有点诡异，但是她的确催眠自己，雪风喜欢的那类人才是好人，她喜欢的那类人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直到书含出现，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在因为巨大的内疚而欺骗自己。她自己的喜好不是那么不值一提的东西，既然犯了错就要去弥补，而不是逃避。不去面对雪风，就永远都不可能赎罪，她的人生就永远都不会再重新开始转动。所以她为了雪风能真正幸福，为了自己的人生能够喘息，最后选择了勇敢地面对一切。 雨桐和书含是在书含考上了大学之后才在一起的。所以那个时候，不仅墨秋在为雪风的未来难过又焦急，雨桐也在为了书含能考上一个比较好的大学而焦头烂额地给他补习。 最后书含在喜欢的人的支持和帮助下，尽管考试前几天雨桐到医院照顾生病的雪风去了，他还是知识稳固并心态稳定地超常发挥，比模拟考的分数还要高十几分，被一所不错的大学录取了。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兴高采烈地拿着它第一时间去找了雨桐，那天他们才真正地开始在一起谈恋爱了。 而同一年考大学的雪风却因为生病以及严重的打击，考试失利到比平时落了五十分，并且孤零零地放暑假，又孤零零地上大学去了。但雪风就是雪风，即使低了五十分，总分数也比书含超常发挥出来的分数高，念的大学也比书含的大学更好一点。而且书含是理科生，而雪风是文科生。 但是雪风其实不怎么在意这件事，她当然需要许多地方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但是她更在意自己真正有多少能力，被她掌握的、在她身体里的东西是不是真正稳固的、够不够她来使用。更别提后来她只吃了大半年的苦，就把墨秋追回来了，大学里还交到了朋友，还有了自己的小画室，她早就把那些有些遗憾的事情扔到脑袋后面去了。只有墨秋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是自己害她没考好，不然她一定可以去最好的大学，继续过谁也不放在眼里的生活。 反而外公和外婆在了解他们四个人的故事之后，平静地说：“什么人有什么样的命。谁也不用羡慕和嫉妒谁，因为谁也不可能一辈子一帆风顺。可以努力，但是不要过分较真，眼下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的一生也只能是你自己的一生。考大学对于雨桐和书含来说是一个向往已久的起点，他们努力地到达了那里。但这又何尝不是雪风和墨秋的起点呢？ 他们开始的时候一切都不对劲，雪风像个疯子，头脑发热，只知道往前冲，墨秋又一味地退缩，连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雪风都不知道，最后满脑子只剩了一个念头：跟我在一起会害了她。 他们分开的那大半年里，雪风去找生活，墨秋去找“雪风”这个人。雪风想靠自己生活，想要通过这种孤独又辛苦的日子明白“生活”到底是什么东西。而墨秋想去了解雪风，想要通过找寻雪风过去在世界上留下的痕迹来知道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如此炙热？为什么毫无畏惧、横冲直撞？ 没有人规定过“起点”就一定是充满希望的，带着光芒的。也有可能是在黑夜之中，下着狂风暴雨，在浑身伤痛的时候就已经到达了起点。然后你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迈过了起点，即使痛苦，也是正在通往下一段人生。 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停下。雨桐希望所有人都能幸福，所以勇敢地面对雪风。但其实雪风人生的起点早就出现了，并且她通过把墨秋“抢”过来这种行为，狠狠地迈过了起点、拼了命地往前跑。书含为了能和雨桐在一起，即使不如雪风那么聪明，还是扔掉了所有不好的习惯，去努力学习，并且在后来还保留着对雨桐“老师”身份的尊敬。墨秋也为了以后再见到雪风的时候，能够坚定地准确地告诉她自己的想法，能够不再让她走，而慢慢变得和雪风相像了。 外婆和外公知道自己两个外孙女和两个外孙女婿的故事如此辛酸曲折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这就是命啊！”可是又紧接着说：“都是好孩子，你们几个都是好孩子。” 被外公外婆偏爱的雪风和已经变成“第三个宝贝外孙”的墨秋先不说，刚来雨桐家里几天的书含实在是开心得不行。 他之前一直非常不安，他觉得雨桐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也知道雨桐家里还有一个天才女孩雪风，来了之后又看到墨秋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好看、有气质，他和雪风看起来都很聪明、艺术感很强，不像他脑袋也不够好使、自认为长得也就只是个“普通帅哥”的水平，胳膊和肩膀上还有纹身，怎么看都和这一家子大美人不相配。 因此当外婆说他是“好孩子”，还扒了一个橘子给他吃的时候，他一下子眼睛也红了。他没有父母，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平时也很安静。家里虽然不穷，不愁吃穿，但是他和墨秋一样，从来没体会过热热闹闹的家庭氛围，不懂被长辈和亲戚们围绕着说笑究竟是什么感觉。他也从一开始就非常喜欢雨桐身上那股热爱生活、愿意精心打理自己生活的气息。 外婆看到他眼睛红了，并没有像当时看到墨秋红眼睛那么疼爱和喜欢、甚至还要上手摸一摸了，可能外婆和雪风这种性格冷硬的人就会格外偏爱又温柔又娇的人，而对小狗一样的人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吧。 但外婆是长辈，也喜欢小孩，总归还是心疼的，毕竟书含其实和雪风是一样大的孩子。所以外婆也拍了拍他的胳膊，略显敷衍地表示了一下安慰。 反倒是外公，似乎对书含这种“被人管着”的体验非常能感同身受，因此很快就拉着他一起聊天了，并且对明明也被管着还心甘情愿、毫无反抗之心的雪风表示鄙视。他对书含说：“外孙女婿，年后跟我去钓鱼吧。”书含马上就点了点头，说好。 外公现在看着书含，只觉得他又阳光又听话，肤色也晒得刚刚好，看起来就很暖和，虽然不如雪风和墨秋那么气质特别，在路上遇到了“想看又不太敢看”，但怎么看这小伙子都挺顺眼，像拉布拉多又怎么了？亲切感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