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外婆、外公和森森
墨秋接到雨桐的电话时，人正在厨房准备晚饭，高压锅里还蒸着当天新鲜的虾。 那个电话的内容很简单，简单到有些无聊。雨桐只是说了他们必须分手，而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她还说了对不起，不该把他的处境变得这么复杂。这倒是真的。他想。 最后，雨桐说：“你和雪风的事我不会插手，全都交给你们两个解决。但是我一定是站在你们这边的，我愿意帮你们做任何事。” 墨秋到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好说了一句“再见”就挂了电话。再转过头去看客厅，雪风正栽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滚来滚去地究竟是在干什么。难道真的是在标记领地吗？ 如果是别人，说不定不大会觉得难过。因为虽然没了姐姐，还剩下妹妹。温婉的雨桐结束了，还有外冷内热的雪风。 但是墨秋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心情越来越复杂。 雪风在学校开家长会的那天回去了。在他几乎是把她扒在门框上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掰开并催促她快走之后，他的家又回到了空空荡荡的状态。 雪风的生日就在放寒假之后的第一个周日。雨桐也在这一天之前赶了回来，她一回来就和雪风亲热地打招呼。当时周围并没有父母，墨秋也不在，她这种宛如正常姐妹一般的打招呼方式让雪风觉得恶心，于是转身回房间了。 生日的那天，父母塞给了她一些零花钱，比平时多一些，但是比不上外公外婆塞给她的。雨桐送了她一个大盒子，看起来里面应该是衣服。 雪风起初没有接，也没有和雨桐说话的打算。但是雨桐一直追着她，直直追到了她房间门口，惹得雪风有点大声地说了一句“你烦不烦”。 但是雨桐好像不会再被她吓到，也不会再退缩了。她把那个盒子硬塞进雪风怀里，雪风没有伸手接，于是就掉了下来。雨桐就又再捡起来，放进她手里。这么来来回回经过了五六次，雨桐说：“生日快乐，雪风。我希望你永远幸福。” 说完，雨桐拿着那个盒子，没有硬塞给她，而是非常坚定地朝她递过去。 雪风想看看她还有什么花招，于是伸出一只手接了过来。 而雨桐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如果不是雪风的眼神还是冰冷的，她甚至就要扑上去抱她一下了。 “雪风，你十八岁了......我真希望你能过得好，我愿意用任何东西换你幸福。” 然后雪风把门关上了。 中午雪风在外公外婆家里吃饭。外公外婆是家族中仅有的两个不偏心雨桐，而是偏爱雪风的人。他们当然平等地爱着两个外孙女，只不过稍微偏爱性格直来直去、容易被人误解的雪风多一点。 吃饭的时候，外公给雪风剥了很多虾。外公一边给雪风剥，一边给外婆剥，结果自己吃掉的那几个还是外婆和雪风从自己碗里夹出来留给他的。 这个场景让雪风想起墨秋也给她煮过虾。那个时候她觉得好玩，就自己剥了一个。剥得十分惨烈，但还是送给了墨秋。墨秋几乎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盯着被她剥过的连虾屁股都没了的不明白色肉块。然后他把自己剥好的夹给她了。 结果雪风大叫了一声，吓得墨秋拿筷子的手一抖。她喊的是：“你怎么什么都会？我这辈子必定把你搞回家！” 现在只要她不突然对他上下其手，墨秋已经对她的很多怪异举止都习以为常了。他轻轻白了她一眼，让她闭上嘴赶紧吃饭。 “森森，头发长长了啊。”外婆突然说。 雪风这个“森森”的小名还是外婆给取的。因为她出生之前的那天晚上外婆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头发很黑的小女孩在森林里快活地走来走去。等到雪风出生之后，她立刻就和雪风的母亲说要给孩子取名叫“森森”，至少孩子的名字里一定要有“森”或者“林”，最差也得有个木字旁。 但是雪风的母亲本着按季节和天气起名的原则，并没有采用外婆的建议，坚持给她取了这个来源是“暴风雪”的名字。从此“森森”就变成了她的小名，只有外公外婆会这么叫她。不过在外公外婆生气的时候，就会叫“雪风”这个大名来展示自己的威压，即使并没有什么作用。 这么一想墨秋的名字也够奇怪的了。他不是在出生在夏天吗？ “对啊，快毕业了，大家都开始留长发了。”雪风满嘴饭，口齿不清地说。 “我们外孙女要是留长发，我跟你讲，一定是大美女。”外公转头对外婆说。 他们两个人生活得一直很幸福，相处也很和谐，几乎没有吵过架，有摩擦全靠外公积极认错。因此即使是已经六十出头的年纪，外公外婆依然看上去很年轻，主要是精气神相当好，一点也不像老年人。 “外公，”雪风又扒了一口饭，“男人到五六十岁了是什么感觉啊？” 外公一脸“你问这干什么”的表情，但是还是回答了。 “那能有什么感觉嘛？就是人老了，不灵活了，腰酸背痛嘛。” 外公是南方人，当年和外婆结了婚才搬来了北方。然而口音还是带着南方人的娇憨味道，总觉得严肃不起来，生气也没有气势，不像外婆和雪风她们这种不爱张嘴，说话横冲直撞的北方口音。 “啊？那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嘛？人都是要老的，不老是不可能的。”外公停下剥虾的手，又夹了一筷子鱼给雪风，“年轻的时候不要劳累，不要生气，那都是要消耗身体的！有时间就要锻炼身体，强健体魄。这个男女都是一样的。” “哦。” 外公夹了三筷子，然而雪风只用了一筷子就全吃了，嘴里甚至还有剩余空间。她这个左撇子相当灵活，一筷子进到菜里，至少拿走四分之一。这个技能曾经也吓到过墨秋。因为她不是夹走很多放在碗里慢慢吃，而是筷子夹了多少就往嘴里塞多少。她把墨秋吓到以后做饭都会不自觉地做多一点。 外公外婆也是这么过来的。一看到雪风来了，就开始查看冰箱里的菜够不够用，够雪风吃几口。 “外孙哦，能吃是好事，但是你好歹是个小姑娘，文雅一点好不好啦？” “我哪儿不文雅了？” 雪风的一筷子和一口的容量确实吓人，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特点，她反而练出了一个“即使在狼吞虎咽别人也看不出来”的“特异功能”。无论她往嘴里塞多少东西，她都能游刃有余地咀嚼，而不会嚼都嚼不动，嘴巴也不会被撑得变形，竟然还能保持原本的唇形嚼东西。因此即使她百分之百就是在狼吞虎咽，你说不定也还会觉得这人吃相自然不做作，显得饭菜非常香。 刚开始墨秋就被她的吃相迷惑住了，以为自己是在养宠物治愈心灵，后来清醒过来才发现投喂的其实是个没有感情的饭缸。 外公被她怼得没话说，于是外婆把话接过来，故意趁她嘴里还没有食物的时候问，“森森是不是在外面找对象了？” 雪风喝了口水，完全没有被吓到，只是很平静地说了一声：“嗯，找了。” 然而外公反应大得出奇，他一拍桌角，“是谁？”，吼完一声又被外婆瞪了一眼，于是又转头对着雪风说，“外孙哦，你这么好的白菜，要擦亮眼睛，不要被那些臭猪拱了哦！” 雪风听到“臭猪”两个字，噗嗤一声笑了。她心想：外公这幸亏不知道这头猪还拱过他另一个外孙，要不然非得拿着他的小拳头跟墨秋对打。 在脑袋里稍微想象了一下身高不高的外公跑到墨秋跟前，拿拳头打了一下他肩膀的画面，雪风又噗嗤地笑出了声。 不过真要打架的话，应该也是外婆吧。雪风想着。她见过外婆年轻时候的照片，长相像一个黑头发的欧洲女人。身高高，骨架也大，还喜欢锻炼身体。 外婆要是真打墨秋一拳，落拳的地方一旦不对，恐怕她真的就可以准备一下直接殉情了。 “稳定下来的话带他来这玩儿。” 外婆的北方口音比雪风还重，加上她本来就是豪爽又暴躁的脾气，显得她说什么都很吓人。而且外婆因为常常锻炼身体，六十岁了依旧身杆笔直，压制力很强。 但是雪风并不怕外婆。在父母非常偏心雨桐的处境下，从小到大只有外婆和外公宠爱她。 “好。到时候你们别吓一跳。” 外公“哼”了一声，嘟囔着“我倒等着看看是什么大人物”，对雪风的警告毫不在意。 然而雪风说的“吓一跳”并不是外公想的那样，她只是担心外公看见墨秋从雨桐男朋友变成了她男朋友之后，会气得心肌梗塞。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她还在努力阶段。 想到这，她又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