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也许在漫长的时光岁月中，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被改变了。

    在文真的印象中，段乐章在人前一直是骄矜的大小姐的模样，虽然长相俏丽甜美，但生来就有上位者的气质，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之中的领导者。虽然她和她年龄差距并不算小，但段乐章一直很依赖文真，文真也真心把这个女孩当作自己的妹妹对待。

    文真记得以前小姨，也就是段母邀请她来教段乐章弹钢琴，小小的段乐章因为嫌练习枯燥无味，老是找借口偷懒，想让文真带她出去玩。文真也总是惯着她的小性子，因此钢琴没有学什么，游乐园和甜品店倒是去了不少次。

    不过还好，段乐章确实是属于天资聪颖的那一类人，长大一点以后，玩乐的心思收敛了很多，对学业和才艺的发展都很用心，每天都坚持练两个小时钢琴，琴技自然越来越高超。

    相对于段乐章，文真则没有什么关于家族的责任感。从少女时期便对演艺圈感兴趣，又因为自身条件优异，毅然不顾家人的反对走上这条道路。

    其实文真很幸运，家人虽然反对，却也在一段时间后默默妥协了，可以说，文真可以一路顺风顺水地发展到现在这种高度，其实与殷实的家业与家族人脉是分不开的。

    文真与小姨关系很好，因此经常与段家来往，才与段乐章培养了深厚的感情。

    可以说从小到大，文真都是处处让着这位娇宠的小妹，不舍得她受一点委屈。

    但是今天在花园中看到的那一幕，一直让她难以忘怀，甚至让她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要与段乐章争抢的念头。

    她以前在娱乐圈，每每看到苟合的男女，都会有几分鄙夷，尤其是越深入了解这个圈子，越能知道一些，金主包养，小三上位，或是表面恩爱的模范情侣其实私下都爱”偷腥“，诸如此类腥臭的东西。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还有一些恐惧婚姻，恐惧恋爱关系。

    因此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与表妹起争执。不过文真本就是随性的人，她不会把自己置身于道德的枷锁，把想要的拱手让人。

    段宅中。

    “乐乐这样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吗？”文真坐在餐桌前，面对精致可口的菜肴却有些食不知味。“我和她爸爸，她哥哥这段时间都很忙，那个男生我记得是一周前来的，当时乐章特意让我们抽空回了一趟家。实际上，我并不赞成这段感情。”段母给自己和文真都倒了一些红酒，香醇的气息四溢，“那个男生明显并不喜欢她，也不知道她是中了什么邪。”

    段母看起来很是不满。

    “这段时间家里可能就只有她和那个男生在，噢，如果有需要，打电话给周阿姨，她会到家里来做饭。”

    文真品味着红酒，慢慢地说，“我让助理去查过，那个男生叫时曲，是和乐乐同一所大学的，不过好像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学校上课了。”段母的表情也逐渐严肃。看着自家小姨的眼睛，文真开口道：“所以我觉得乐乐可能是......把他囚禁了。”

    此时段母紧紧抿着嘴。文真知道，这是小姨发火的征兆。小姨是一个比较传统而且有原则的女人，不会容忍自己的孩子做出这种事的。

    “我咨询了心理医师的朋友，他也说，乐乐这种情况已经比较危险了。小姨，我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乐乐一步步走向深渊，所以......”

    精心构筑的话语，实际上只为满足一己私欲罢了。

    想要带走时曲，看似只能和段乐章起正面冲突，但是文真知道她的疯狂的占有欲，很难说她不会大闹一场或是以死相逼。

    这样会闹得太难看，太狼狈。

    文真打电话给了医院里的朋友，拿到了含有镇定成分的药剂。只要让段乐章不经意间喝掉，就能昏睡上很久。不过当然，这对于身体的损害还是很微小的。大概就相当于一粒止痛药的副作用吧。毕竟她还没有禽兽到想置表妹于死地的地步。

    至于怎么让她毫无察觉地喝下去，这个任务就交给了多年如一日照顾段乐章饮食起居的周阿姨了。

    不过两天时间，文真就接到了周阿姨打来的电话。“真真小姐，大小姐喝了药，为什么昏迷了？这，不会是安眠药吧？”电话中周阿姨的声音颤抖着，显然很不知所措。“没事的周阿姨，乐乐的躁郁症最近又严重了，这是心理医生叮嘱的药，现在她平静了，你让她好好睡着就行。”

    文真对于尽在掌握的结果很是满意。

    ”至于她房间里的那个男生，我会过来先带走的。“

    其实没有什么困难的嘛......文真不由得笑了，随手一撩长发，透露出艳丽风情。

    很轻松地，就把时曲带走了。至于那脚上的锁链，以文真对段乐章的了解，段乐章重要的东西都放在同一个地方，于是轻轻松松就找到了钥匙。

    ”我叫文真，是段乐章的表姐。很抱歉她对你做出了这种事情。“文真一边开着车，一边忍不住通过车内的后视镜观察时曲。可对方只是摇了摇头，好像并不想和她有什么过多的交流。

    可能在对方心里，自己和段乐章并没有多大区别。

    “你叫什么名字？是从南方来上学的吗？”文真还是坚持想缓和一下彼此之间的气氛。“我叫时曲，来自A城。”男生的嗓音可能因为很久没有说过话，开口的时候有些不正常的沙哑，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清朗。

    文真感觉到他对自己没有很强的敌意，因此心底已经乐开了花，嘴角也不由得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很好听的名字。”实际上，时曲的生平履历早就被文真调查得一清二楚了，但她还是假装不知情的样子。

    也许是她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没有注意到，时曲靠窗看着外面的夜色，脸上闪过一丝讽刺。

    “因为现在乐乐的病情不太稳定，所以我不建议你现在回学校，因为很可能再次被缠住，我那个妹妹，也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能做出多偏激的事情来。但是我已经在和她父母商量要她去日本治疗的事情了，等她出国，你就可以自由生活了。

    作为补偿，你想要继续念书，还是直接获得一份不错的工作，都可以。我和乐乐的父母对于乐乐这次囚禁你都深感歉意。希望你能原谅我们。”言外之意即是时曲以后不必为生计发愁。

    只能说文真不愧是在社会历练了那么多年，就算因为家庭原因能够无视“潜规则”，完全靠自己的实力说话，但至少也对那些事情耳濡目染了。她知道像时曲这种家庭的孩子对于金钱的渴望。对他们来说缺失的安全感并不是几句温言软语就可以弥补的，只有金钱才最可靠。

    “嗯。”时曲表情淡淡的，好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文真不自觉地观察他白皙脖颈上的喉结，看起来很性感。

    出于私心，其实也是出于保险，文真把时曲带到一处高级公寓，这里进出限制很严格，而且段乐章也不知道她在这里还买了房。这里文真自己都不常来，不过倒一直都有阿姨在收拾打理。

    “那你可以先住在这里吗？吃饭问题的话不用担心，会有保姆阿姨来。你有什么想买的也可以告诉我，或者我的助理。”文真弯下腰替时曲打开车门，不经意间露出黑色包臀裙下美好的曲线。

    从车库直接乘坐电梯上楼，期间文真一直在暗中观察时曲。不得不说，这个男生真的长得很好看，如同天赐的容貌，而且有一种冷淡的气质，更是吸引人。纵使文真看过形形色色的帅哥美女，也难以招架时曲的魅力。

    带时曲介绍了一下这套公寓，文真看了看手表的时间，“不好意思，我马上得去参加一个采访，有什么需要直接发消息告诉我就行。”文真指了指茶几上的一个未拆封的手机盒，“下面压着的纸条是我的私人号码。”

    也许是工作确实着急，文真很快就踩着高度有些夸张的高跟鞋走了。

    时曲过去想拆了手机盒，却发现下面的纸条上还有一张电话卡。纸条上写着一串数字以及“你的旧手机好像被重物砸过，屏幕完全碎了，还好里面的电话卡还在，但不知道还能不能正常使用。——真”

    字形优美灵动，赏心悦目。时曲还以为，像文真这种早早就进入娱乐圈的爱豆，肯定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没有文化，自然也写不出什么好字。

    不过转念一想，文真毕竟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没文化才奇怪吧。

    试了试手机和电话卡，发现都能正常使用，这让时曲觉得轻松了很多。虽然他也不经常与别人联系。

    看到外面沉沉的夜色，却无法分辨这里到底是什么位置，唯一能确定的是这里离市区有很长一段距离。

    打开电视，没想到又是文真。

    荧幕上的女明星一头微卷的长发，举手投足都透露着妩媚的气息，面带微笑回应着记者们的提问。

    “请问，新戏开拍在即，林志勇导演向来以严厉着称，你有准备好吗?”

    “林导是一个很负责的导演，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他的作品，严厉也是为了能向观众呈现完美的作品，这正是林导责任心的体现。能够参与这部戏是林导还有制片方给我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把握。”面对记“挖坑”似的提问，文真回答得自然得体。

    “请问您与男主角汪宁夏之前互动频频，据说还有拍到你们共赴酒吧，这是真的吗?”这个记者的问题并不是在这次采访安排之内的，而这个提问一出，摄影机立刻对准文真与汪宁夏就是一顿猛拍，想要抓住二人的表情变化。

    因为这个采访本就是为新戏做宣传，因此炒炒CP也是正常程序，所以两方的经纪人都没有什么动作。但文真的经纪人就有些不安了。因为文真一直以来最厌恶的就是拉郎配，炒CP，但是希望她这次能以大局为重，至少不要正面手撕CP。不过文真自己也很重视这部新戏，毕竟这可不是金钱能堆出来的机会。

    汪宁夏其实也是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该不该炒这个CP，他想为新戏增加关注度，但是又不想招惹文真这个无情的打脸狂魔。“上次去酒吧......”汪宁夏刚尝试着开口，就被文真打断了，此时文真脸色骤然变冷，“上次去酒吧是因为剧组组织着一起玩，认识一下罢了，而且那也是间熟人开的清吧而已。还没待上多久，我就去录制音乐节目了。”

    果然......

    文真自己也有些心烦意乱，为了自己的事业发展牺牲一下，炒个CP，蹭下热度，这些也不是不能忍受，她最清楚这部戏对她的重要意义。但是她觉得此刻更不能忍受的是被时曲误会，哪怕只有一点点几率。也许时曲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也不会看她的节目采访。

    几乎是同时刻的，关于文真否认恋情传言，采访耍大牌的新闻通稿就弥漫开来。文真的经纪人只得匆匆赶去和公关团队商量，毕竟这时候千万不能出现负面新闻。

    经过公关的一番运作，通稿又变成了，文真恪守职业道德，洁身自好拒绝恋情绯闻，凌晨仍在工作......什么的，粉丝自然又是一通哭天抢地，骂狗比经纪公司不作为，让自家姐姐那么累，还想消费她炒CP。

    文真回到了自己最常住的一套房子，这也是一些记者唯一知道的她的住处。听着经纪人的碎碎念，文真自知理亏，没有顶嘴。而是翻开了厚厚的台词本开始熟悉台词。

    经纪人看着文真做的满满当当的笔记，顿时又心软了不少，点到为止，没再继续教育文真，自己开车走了。

    文真背完台词，却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心里满满都是期待。检查了很多遍，都没有收到新信息，微信也没有新的联系人，略微有些气馁。但是文真并没有关掉手机，而是打开了桌面上一个软件。

    很快，就显现出时曲的模样。

    这是个监控软件，没错，文真在那套房子里的很多地方都设置了监控，因此基本上时曲的一举一动都无法逃脱她的监视。

    屏幕中时曲靠在沙发上，随意地翻看着电视节目，英俊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尽管如此，文真还是品味出了几分甜。

    如果说一件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话，对文真来说，那么一定是随时一有空闲就打开监视软件，观察时曲的行动。即便是已经到了千里之外的西北地区拍戏，文真仍然忍不住把心思系在时曲身上。经常让助理去给时曲添置生活用品，只怕他住得不舒服。

    有时时曲会在靠近落地窗的跑步机上跑步，而就算在运动时，也没有过很狼狈的模样，照常是身姿挺拔如松。有时时曲会用电脑打几局游戏，纤长的手指划过键盘，一切都是那么游刃有余。

    文真甚至产生了时曲是她的情人，被自己“金屋藏娇”了的错觉。

    直到有一天，时曲很反常地迟迟没有起床，直到中午12点多，才从卧室中出来。文真此时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吃午饭，下午还要继续拍戏。文真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屏幕中的时曲，还以为是他昨晚熬夜了，所以起床晚了。

    没想到时曲朝着监视器的位置走了过来，接着蹲了下来。此时文真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因为她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由于靠得太近，文真看不到时曲的脸，却能看到对方又站了起来，接着便是屏幕一黑。

    文真知道，监视器被发现了。不仅如此，看着软件的报错提示，她还知道，监视器多半被弄坏了。

    说是不羞恼是假的。文真从小也是天之骄子，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用这种下作手段，更没想到还会被正主当场戳穿。文真在内心狠狠地鄙弃自己。

    到了下午拍戏时，文真却总是心不在焉，进入不了状态。和她搭戏的是一位中生代的实力派男演员，文真是要叫他一声老师的，可对于文真今天下午的不在状态，他也敢怒不敢言。

    但是林志勇却不在乎这些，直接把文真叫到一边批评了一顿。文真自知理亏，并没有反驳。

    林志勇知道她个性要强，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继续拍别的片段。

    文真只觉得心烦意乱，但还是决定待会一定要加倍努力，必须要专注于角色。但这时却看到经纪人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小六打电话来说，时先生发烧了。”“发烧了?怎么回事?有没有叫医生?”文真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音量自然也不小，引得剧组人员频频侧目。

    经纪人张虹看了看左右，“我已经让周医生来一趟了。你小声点，人多嘴杂。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我也知道你那心思，要是瞒着你肯定以后得找我闹。”

    张虹从文真刚出道的时候就带她，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文真早已把她当做亲生姐姐对待，因此也是圈内少数能管教文真的人。

    “我得回去。”文真蹙着眉，完全没了平时云淡风轻的姿态。

    “你这不是胡闹吗?！我不同意。”张虹想也不想就拒绝，看起来颇为严厉。“要是他的存在能让你糟蹋自己的事业，我的建议是，你不仅现在不能去见他，以后也得远离他。否则他一定会毁了你。”说到最后，语气中已饱含无奈。

    文真摇了摇头。“你不同意也没用，我去找导演和制片请假。”

    说罢就转身离开，没有给张虹继续劝说的机会。

    最后文真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时曲身边。而此时的时曲已经退烧了，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文真的一身千斤重的失落和疲惫在看到时曲的那一刻，好像就清空了，又好像化为更牢固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