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生

    第二部，作为火爆全国的电视剧续篇，也作为浮光娱乐今年立项的大项目，宣传造势远胜当年第一部。制作团队也随着改良升级，秦飞和陈趼带着团队厉兵秣马，对这部历史大戏给予了厚望。发布会上，主创团队信心满满，回答媒体方的提问也是妙语如珠，一番畅谈宾主尽欢。主办方，也就是浮光娱乐，在媒体发布会上抛出了噱头供各家媒体写稿，女主神秘，开机宣布，值得期待。有新闻卖点，各家媒体不虚此行，发布会在良好氛围之中结束。

    陆执川佩服陈趼精于谋算，三四个小时前还在为了劝说李棠出演女主费尽心机，现在分明是女主未定，却抛出噱头博得关注。陈趼这老狐狸，进可继续攻略李棠，退可和秦飞在一众备选中仔细斟酌。

    结束了发布会，就是交际场盛大的酒会场合。全年都在忙碌的艺人们借机联络同行，投资方推杯换盏间试探消息互利共谋，游走其中的掮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熟练黏合有意相交的各方，规避眸中带火的敌对势力。这是陆执川最熟悉的场景，流光溢彩洒照着俊男美女，乐队流水作业一样生产出柔婉的靡靡之音，包裹其中每个人，不需要酒也可以醉，宝石折射的璀璨光芒跟着空中的香气飘荡，迷人心窍勾人沉沦。

    可是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他突然觉得周围万花筒一样变换的色彩和每一张盛满了笑意盈盈的脸，都和他隔得很远，他像一个生硬闯入的外来者，不熟悉也不欣喜。

    陈趼在和几个投资公司的老板聊天，陆执川不想过去加入，独自站在不远处发呆。有人走来和他打招呼，却是吴诚君。

    “你怎么会过来？刚刚发布会没看到你啊。”陆执川问他。

    “我刚刚到，来认识几个人。”吴诚君自己的投资公司也有影视娱乐的项目。

    “滚开，不投浮光的剧，来蹭浮光的酒，不要脸。”陆执川不给面子地斥责他。

    吴诚君不干了：“坐镇掌权的老陈邀请我来的，你个只拿钱不管事的，凭什么管我！再说了，谁说我没投钱，睁眼看看投资名单吧大少爷。”白了陆执川一眼，吴诚君举着酒杯碰了下，小声说：“那边，十点钟方向的，那个叫什么凡的小明星，就跟你要死要活那个，一直盯着你看呢。”

    陆执川一早就看到了楚凡，也感到他一道火辣辣的视线一直在看自己，只能装作看不见的样子不走动也不回应。

    “你什么意思啊，还打算跟他重温旧梦吗？”吴诚君看他不说话，接着道：“你不要我就去了啊，小模样挺勾人的，我记得他跟你那阵子还是单眼皮啊，估计这一两年是整过了。唉我真过去了啊，他叫什么来着？”

    “楚凡。你快过去吧，我太感谢你了。”陆执川赶走他，祈祷吴诚君这个下了床翻脸不认人的，别再碰上自己那遭待遇。

    陆执川跟在场的一些熟人轮番寒暄了起来，也顺便留意观察形形色色的男女美人们。这个男的肤色太黑了，那个男的脸上的笑容谄媚得快要扭曲了五官；这个女的指甲太长像要随时抓花别人的脸，那个女的站着还要把屁股扭出个高难度的突出形状。怎么今天晚上的美色们，水平下降得这么多？

    琢磨着要不要提前离场的问题，陆执川慢慢踱步到另一侧，想找陈趼和吴诚君道个别，却看到了落单的庞云云。毕竟昨天才共度良宵，他也不好翻脸无情。陆执川问了她在第二部里演什么角色戏份多少，庞云云也一一作答。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陆执川问她：“你演过第一部吗？”

    “演了严皇后身边的一个侍女，小角色。”庞云云如实作答。

    “哦......”陆执川语塞，一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问她这么个问题，大概酒喝多了。

    二人一时无语，庞云云挂着温柔浅笑，看着陆执川不语。俩人都是情场老手，陆执川闻弦歌知雅意，一时从这个场子也找不到别的合意的伴，就嘱咐了庞云云几句，去找陈趼和吴诚君作别了。陆执川顾忌着庞云云大小算个公众人物，在场也不少媒体的，也不能太招摇。陆执川和庞云云分别离开酒店会场，在浮光的大楼里碰头。陆执川带她回去了公寓，又是一夜缠绵。

    第二天起床，淋浴清醒过的陆执川才想起来，昨天本来是打算找个男的啊，怎么又带庞云云回家了呢？

    不管上个周末过得是悠闲忙碌还是充实荒唐，驾到的周一就是崭新一周的开始。陆执川送走了庞云云，去济华总部报到，正式开始工作。陆执川他爸懂得揠苗助长的危害，指派了手下的最年轻干将，作为陆执川的助理，打算有条不紊地栽培他。助理名为石甘苦，看到名片上的大名，陆执川抖了下嘴角，人如其名，石助理年纪估计三十五六，外表朴实无华做事一丝不苟待人宠辱不惊，不仅食得甘苦，还很像一尊石敢当，镇宅辟邪。

    石助理被委以重任，自不敢怠慢了太子爷。他制定了严格又带有一定弹性的陆执川培养计划，涵盖公司组织架构，规章制度，各领域运营和发展，财务流转，行业战略分析，薪酬福利等各个方面，供陆执川参照学习。精英为他量身打造了计划，陆执川懒得思考，没有异议，立刻参与执行。

    济华集团扎根在祁城，地产业务铺广全国几大一二线城市，外贸业务涉及多个国家，同时涉足新兴产业投资等较为复杂的领域。石助理的计划是，带着大少爷大概轮转公司的业务部门，一两年后再由陆执川他爸和他自己决定，是参与经理人团队直接经营还是分管一个领域深耕求稳。陆执川同意，跟着石助理去了地产分部，打算跟进公司正在进行的业务。

    繁琐的报表分析，周转的人际往来，一场又一场内部的组织例会和投资研讨分析，陆执川跟着地产业务部的骨干们连轴转了几周，终于迎来了政府组织的土地拍卖会。等到胸有成竹地递交完标书完成投标，时间已经一晃到了金秋十月。为了拿下祁城市区西北的这块地，同事们连续牺牲了好几个周末时间。陆执川大手一挥，给项目参与人员多开五天年假，带着众人去祁城东边挨着七海一处有峡湾风景的温泉山庄赏秋色吃螃蟹了。

    温泉山庄小住一日，第二天大家纷纷结伴离开。陆执川昨天被地产业务部众人灌了太多酒，一觉睡醒觉得头重脚轻，就索性多住了半日，打算晚上回陆家看看。他这快一个月都在济华学习并且参与项目竞标，自我感觉十分努力，值得一个补偿性放松懒散。陆执川开车驶离温泉山庄，沿着海边的盘山公路下山，途径了一片空地，这是峡湾风景的一处视野不错的公共观景区域，经常有人来这里观景拍照。陆执川有点奇怪，今天也不是周末，居然还有人在这里观景，三三两两的，分散在平台各个角落。他再仔细一看，独自坐在角落的，可不就是之前见过一面的李棠。

    想起那次的见面，陆执川来了兴致。他停好车，走向李棠。李棠的装束和上次见面差不多，一头长发随手扎在脑后，盘腿坐在草地上，身旁放了一个背包，一个放倒的绘画支架，支架的画板上夹着一幅已经完成的水彩，李棠正拿着针管笔，低头在怀里的小画板上运笔勾画。陆执川站在李棠身旁，安静地看她作画。李棠画了几笔，抬头看眼前的风景，再低头继续描画。

    陆执川站着等了快半个小时，正当他犹豫要不要打断李棠时，李棠终于停了笔，举起画板对比眼前风景和手中画纸。陆执川正要开口打招呼，李棠揉着脖子站了起来。盘腿坐了太久，李棠腿麻没有站稳，歪了下身体还没稳住自己，旁边一个人冲过来环住背把她扶稳。

    “小心！”陆执川看李棠像是崴了脚没有站稳，快速扶着她。等李棠站稳了才发现，自己像是把李棠半抱在怀里一样。陆执川迅速松手，后退了一步，略带点不自在地说：“我开车路过，看到像你，想顺便打个招呼。你没事吧？”

    李棠看过来，没认出这人。这也怪不得李棠，陆执川现在一身休闲装扮和初次遇见的骚包造型实在相去甚远，但李棠还是礼貌道谢，表示只是没有站稳。

    陆执川说：“你怎么自己来这里写生啊？上次见面太匆忙，只听陈趼说你学画画的，学了很久吗？”

    提到了陈趼，李棠想起来这人是谁了，只回答前一个问题：“课程作业，和同学一起来的。”

    陆执川又问：“那你的同学呢？你们怎么回去？打算什么时候走？”

    李棠不知道这位陆总怎么问题这么多，还是一一作答：“我们坐校车来的，他们先坐校车回学校了。我不住校，准备晚点走。”李棠怕他再连珠炮地发问，自己主动回答完整：“我等会儿需要拍几张峡湾的夕阳，画水彩用的。”

    陆执川还有问题：“那你打算怎么回城里？校车来接你吗？”

    李棠摇头：“每半个小时有一趟下山回城的公交车，我等车就好。”

    陆执川不赞成地说：“天黑了自己坐什么公交车，这附近都是沿海山路，回城的路就一条，赶上下班交通高峰期，堵死了你几点才能到家。”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又说：“等你拍完，我送你回家。”

    李棠连忙表示不用，说没有关系的不用麻烦了之类谢绝的话。

    陆执川继续坚持，两人相持不下，陆执川灵机一动，抬出陈趼这尊菩萨：“你不答应我就告诉陈趼，你觉得他会不会专门派人来送你？”

    打蛇打七寸，李棠不再拒绝，默默同意了陆执川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