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

    蓝伊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山神有了些许变化，不知为何有一日李继灵和魁解释着什么，魁少有的沉默着，李继灵急得围着他团团转也无济于事。

    蓝伊自然乐见二人关系变得冷淡，只是看不惯李继灵巴巴地缠着魁的作态，身为魁的仆从，居然对着主人不断骚扰聒噪。冷性的蓝伊之前一直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看着魁就已经满足，如今看到他们关系有嫌隙，那颗懵懂的心也不安分起来。

    李继灵被魁打发去巡山，李继灵自然不能不从，一步三回头地出发了，蓝伊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她必须要为魁解难分忧。她一路跟着李继灵到了远处，故意弄出些动静让他发现。李继灵一看蓝伊向他走来，先是窘了下继而又疑惑：“是你啊蓝伊，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自然是为了魁大人。”蓝伊冷冷回道。

    李继灵一脸疑惑：“为了魁大人？”

    “李继灵，你一贯这么迟钝么，魁大人已经厌弃你了，你为何还不消失？非要人说出口吗？”蓝伊虽然身高不高，但是浑身寒冷凛冽，话语更是直刺人心。李继灵闻言一股恼火已经直冲心口，语气也开始不善：“魁如果不需要我在身边，会自己和我说，无需你多管闲事。”

    “哦？你一个低贱的人类，有什么资格要求魁大人事事和你说清楚，有时候人要有自知之明，还是——”蓝伊靠近他，斜睨着他鼓起的肚子，“你自持能生孩子？你觉得魁大人会在乎吗？”

    蓝伊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入李继灵的身上，他现在身型怪异，刚和魁有些误会，而魁也确实没有表现出对他肚子特别的情绪，他真的拿不准魁心中所想，如今还要受蓝伊的鄙视，本就有些自卑的心态更是放大了数倍，他托着肚子呆呆地看着地面，不知如何反击对方，但是要他乖乖听对方的离开他才没那么傻。

    正对峙间忽然附近传出动物奔跑的动静，李继灵抬头一看登时两腿发软，不远处有一队狼群正在接近，蓝伊见他一副软弱窝囊的样子更是嗤笑不已。李继灵看蓝伊的嘴脸就明白对方不会帮自己，蓝伊不仅不帮还在落井下石：“魁大人交代你巡山，我记得你经常失职呢，你不是应该把这些狼赶出灵巢护阵吗，请吧。”

    蓝伊让出路，暗示狼群上前吓唬李继灵，狼群是普通的生物，受到蓝伊迷惑的指挥当真往李继灵身边凑，李继灵吓得什么也顾不了，大叫着跑开。

    蓝伊正在戏弄李继灵间魁的瞬移刚好出现在幻阵附近，正要进入灵巢，李继灵一看到旁魁就心中稍安，急忙凑过去僵硬地撰紧魁的手臂。

    魁看着瑟瑟发抖的李继灵，拿眼神询问蓝伊，蓝伊见到魁并不惊慌，泛着暖意笑道：“我见到灵大人巡山正忙，就想来帮他一把。”

    李继灵摇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魁，希望魁能帮他把狼赶走，特别是在蓝伊对他言语嘲讽之后，他更是希望魁能在他人面前对他友善几分，魁本意是回去再教训他，但是不知想到了什么，改变了主意：“假若以后每次你碰见危险的事情就躲躲闪闪，你指望本座一直出现帮你抵挡吗？”说罢毫不犹豫地将李继灵拎出来，除去他的天羽衣收起骨笛后把他推入狼群。

    “啊！！不！”

    李继灵吓得趴伏在地上求饶：“救命……魁大人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魁却对着李继灵的哀求视若无睹，对着也吓了一跳的狼群无声下达了某些命令，狼群转而开始围着李继灵打转窥伺，李继灵已经抖得无以复加，难道今天要再次被狼杀死，耳边更是响起魁冷酷的话语：“你和这些狼，今天不是你死，就是它们亡，不想死就杀了它们。”

    李继灵面色苍白地看着魁，魁明知道他惧怕狼，还要让他和这些狼搏杀，就算他真的不在乎他，也不在乎肚子里这个吗……为何魁能如此霸道无情，他就算在他眼里是个玩物，也还有一条贱命不是吗，为何如此残酷！

    蓝伊也是看着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然而这不是她喜闻乐见的事吗，于是便和魁一同做壁上观。

    狼群开始试探着进攻李继灵，他抱着肚子笨拙地尽量躲闪，没有了天羽衣和骨笛，他拿什么保命？李继灵对着魁恨道：“我手无寸铁，你不是明摆着要我性命吗！”

    魁闻言，虚空抓出一样事物丢到李继灵面前，正是他用来祭祀自己的匕首：“你当初连死都不怕，整天怕这些狼成何体统。”

    李继灵赶紧拾起匕首拔出利刃，他惊恐地挥舞着，期望这些狼能自己离开，然而明显狼是不会如他所愿，只是不断跳跃冲杀，爪子和狼牙不断给李继灵的身体制造伤痕，他被几次围攻杀的胆寒，在大腿被一只狼咬住的时候，记忆和那天晚上重合，仿佛那声骨头被嚼碎的声响就在耳边：“啊——！！”

    李继灵怒吼着被激起求生的凶性：不！！他不想死！！！！

    忽然他的眼眸爆射出一片紫色的光芒，满脸的青筋都鼓起，周围的时间好像被放慢一般，视物的本质被开启了，他眼中的世界一片混沌，只有几颗鲜红的缓慢跳动的心脏如此鲜明，混合着自己砰砰慢节奏的心跳就在耳边响起，他脑中忽然异常静寂，这些分布不同的心脏就像水中的浮叶，那么的无力赤裸，只要他将匕首刺入——一颗、两颗、三颗……

    他寻找着骨头的缝隙，或者那些蓬勃的动脉，穿刺肉体或划破皮肉的动作行云流水地使出——犹如一股力量牵引着他，虽然他的视线里画面如此缓慢，然而现实里也只是过了片刻而已。

    狼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呜咽，伤口都是大动脉和致命的地方，大都一击毙命。温热的血液喷溅出来淋了他一头一脸，李继灵没有躲闪，他的眼睛渴望这些鲜红色，这些代表生命的物质，他想掠夺想吸收——身体异常焦灼发热，自己的伤口也被狼血喷洒到大部分，刚刚还凶猛的狼转瞬间都死了，散落在他的身周。

    “嗬……嗬……”

    他就像竭力奔跑了很长的路程般颓然跪在地上，握着匕首的手还在剧烈颤抖，胸腔的心脏也快要跳出般，只能剧烈喘息着缓解——杀！杀死它们！要想活下来……

    直到魁走到他跟前，他还没有平静下来，脑中一片空白，甚至不顾眼睛的灼痛看着眼前的金色人形，那是魁的光芒。

    李继灵咬牙站起，走向魁：“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

    魁忽然抱紧他颤抖的身躯：“李继灵！”

    李继灵被魁大喝一声顿住，仿佛这时候魂魄才回归身体，刚刚一直在外面看着自己反杀狼群的场面。

    “呜呜……为什么……为什么……我恨你！！！”李继灵杀红了眼，他握住匕首的手猛然刺入魁的胸口，连蓝伊也吓了一跳就想上前击杀李继灵，魁却示意她不许动，刀身全部没入魁的身体，魁好似那不是自己受伤般不痛不痒，这一刺好像用光了李继灵全部的力气，终于控制不住地倒在魁的怀里。

    魁等了片刻直到他终于不再发抖，他拔出那把匕首，伤口在利刃离开后快速愈合，金色的血液只是在裂缝中暴露了一下就被包裹回去了，凡物伤害不了魁只是让他疼痛。他舔下李继灵不断涌出的泪水和血迹，把李继灵的身体反转：“李继灵，你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很弱小是吗，以前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他扶着李继灵的脸让他看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看着一地尸体和血迹：“弱肉强食，你必须变强！如果让你恨能看清自己——我选择让你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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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继灵一直以为这都是魁对他说谎的惩罚，但是每每想起魁和蓝伊就站在旁边，看着他挣扎，有可能丧命，有可能和肚子中的不知如何面对的孩子一起死去，他就浑身发冷心中绞痛不已，魁当真如蓝伊所说的那般厌弃他了吗，一点旧情都不顾念。

    旧情？是啊，他们之间真的有情分吗……

    一思及此李继灵就欲哭无泪，难道是因为怀了孩子就变得多愁善感了？为什么他要执着知道魁对他是什么感情，他和魁从来就不是因情在一起。这么安慰着自己，可是当李继灵有一次看见蓝伊搂着魁的脖子主动亲上去，魁并没有拒绝的时候，李继灵简直无法呼吸。

    蓝伊小心翼翼地亲吻着魁的脸，轻轻啃着他的喉结，一路向下……李继灵已经不需要看下去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李继灵已经不是当初的稚子，他踩着自己开出来的小径夺路狂奔，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体能不能负担得起。

    山风在耳边刮过，脚下凌乱地交替，李继灵回忆起这一年，愈来愈看不清楚魁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是善是恶？是仁是暴？而他对魁是爱是恨？

    魁救了他很多次。

    魁帮他的寻找到亲人，无论生死。

    魁教他吹曲子，总嘲笑他愚笨。

    魁会保护他，转眼就逼迫他杀戮——

    他对魁怕过，信过，疑过，他感激，崇拜，期待……唯独不能恨，李继灵知道自己没这资格。他的错在于混淆了对魁化为人形的感受，魁是山神，可仁慈，可暴虐，无善无恶——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山神的规则是弱肉强食，他便如此要求李继灵，李继灵有时懦弱，有时奋不顾身，他是一个善恶分明，嘴硬心软，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

    李继灵曾经因魁的强大而胆怯畏惧，又因魁的神力无边不禁仰望。

    刚杀完狼的他一身血腥，就如同那次被狼群啃噬般，不同的是这次是他的灵魂被一片片剥离。他浑浑噩噩任由魁带他去沐浴，占有，灌入属于山神的一部分……魁用他的霸道与强硬一直不断蚕食他，将原来的他湮灭。

    李继灵再次深深痛悟，他抹去脸颊上被水化开的血块和泪痕，暗暗下定了一个决心：魁让他清醒，他便清醒，魁让他离开——他便离开！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李继灵筋疲力尽地昏倒，他跑过了峡谷进入了一个陌生的森林，这里就不再是绿狼山脉的地界，醒来后的李继灵放慢步伐观察着四周，似乎迷失了方向，他前方正是一条崎岖盘恒着的山林小路，远远看见一大一小身影在山路上走着。

    李继灵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对常人来说太过惊吓，还是不要轻易显露人前。走了半晌李继灵发现前面的女子牵着孩子的手走的磕磕绊绊，身形有点鬼祟，孩童也不与她非常亲昵的样子，反而有些不情不愿，一大一小离开了山路往更加茂密阴暗的地方钻去，心中的一丝古怪之感引起了李继灵的好奇，他便跟了过去。

    想不到他一时的好奇救了堂期予，更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反而没时间胡思乱想，他去见了明鱼，遇见了陆星峰，现下更是因为精怪的逼迫到了紧要关头。

    漆黑的夜空不断汇聚着极光一样的灵韵，魁观着星空若有所思，李继灵已经离去了好几日，那次是他故意给李继灵看见蓝伊亲近的一幕，人刚跑他就把蓝伊推到一边去了，蓝伊疑惑地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他不快。

    如今他已达成所愿，为什么还是这样心绪不宁，魁吹了个口哨，一只黄色的小鸟飞至他的面前：“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