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1） 诺大的VIP病房里还摆着一张陪护床，两张床之间还装着一个小帘子，你扯了扯，不透，还算隐秘。 你反锁了门，拉上帘子，背对着布偶猫换衣服。你倒不担心布偶猫会偷看，它现在趴在病床上，裹着你给它带的毯子，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你迅速换好了家居服，然后躺在床上，盯着病房的天花板发呆。如果不是昨天晚上闹的那一出，今天晚上你完全可以回家睡的。离开了熟悉的环境，你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胃里也空空的，一开始你急着跑回家收拾行李，后来又被护士催着回医院，中间也没来得及吃晚饭，偏偏刚刚笑笑还在朋友圈“深夜放毒”，害的你更饿了…你在评论区吐槽她毫无人性的操作之后就关上了手机。其实如果不是你色令智昏，你是完全来得及吃晚饭的，你在心里默默哀嚎，虽然星星秀色可餐但是也不管饱啊，况且最后也没吃干抹抹净，想想真是可惜，只能等回去再… 你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便无奈地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喝点水充饥，毕竟这个点也没有西北风可以喝… 你倒好了水，想着包里还有一小罐蜂蜜，你又跑去翻包，想着再往水里加几勺蜂蜜，毕竟你也不是什么喝几口水就能养活的小仙女。翻着翻着，就翻到了前几天你放进包里的几包小零食，本来你放进去是打算立即吃掉的，后来因为临时有事就把它们给忘了，所以它们侥幸“存活”了下来，但是现在，怕是“在劫难逃”了。 你泡好了蜂蜜水，打开小零食的包装正准备享用的时候，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你身后的帘子里传来，你叼着饼干，半蹲下，悄悄地往病床的方向挪着，你倒是要看看布偶猫在搞什么鬼。终于，你摸到了小帘子的边，一把扯开，你大喊一声：“你在干嘛！”本来叼着小鱼干的布偶猫被你吓得一哆嗦，嘴一松，小鱼干就掉到了床单上。你跟它尴尬地面面相觑，你觉得你们的行为好像差不多，都是想吃独食，啊，不是，都是想偷吃，啊，也不对，应该是你是想吃独食，而它是想偷吃。 你咽下了叼在嘴里的饼干，坐在床上，装作一脸严肃地盯着它，用眼神问它“知错了没”。它小心翼翼地拿起掉在床单上的小鱼干哆哆嗦嗦地“进献”给你，湛蓝色的眼睛里还难掩对小鱼干的渴望。柜子上的这些小鱼干和猫罐头都是下午保安来给它赔罪时候带过来的，只是现在它还不能吃。你伸手去接它手中的小鱼干，它还不舍地轻轻拽了一下，后来眼睁睁地看着你重新把小鱼干装进了袋子里。你看着一脸失落的它，最终还是不忍心，揉了揉它巧克力色的毛发，哄了哄它：“猫猫乖，过几天你就可以吃了，这些都是你的，不会有人跟你抢的。”说完你才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要加最后一句… 不过，它的毛发好软啊，蓬蓬的，手感一级棒，你忍不住多揉了一会，你听到从它喉咙里溢出断断续续“喵呜”的声音。你看着它，它还裹着淡黄色的毛毯，湛蓝色的眼睛里也有了一点星星点点的光，乖巧的就像一只大型玩偶。你拉着它的手，让它重新躺在病床上，哄着它：“猫猫，该睡觉了，晚安，喵。” （2） 其实布偶猫也有自己的名字，叫做Angel。你第一次在手术同意书上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感到眼前一亮。只是你不敢这么唤它，你怕它会像对“卫淼”这个名字一样有很深的阴影。你不太能理解卫淼的所作所为，布偶猫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它也能听懂一部分简单的指令，而且它也有一定的学习能力 ，能感知到人的情绪，并不是一无是处。 你坐在病床旁，捧着一本书煞有介事地看着，实际上半天连一页都没有翻过去。看不进去的时候，书上的句子仿佛都变成了天文，虽然每一个字都能看懂，可连在一起就怎么也读不懂了，最后你决定还是不自欺欺人了，便气急败坏地把书放下。许是没料到挣扎了一个多小时的你会猝不及防地放下书，Angel没来得及收回偷窥你的目光，就这么直接地撞上了你的视线。它被你吓得一哆嗦，匆忙垂下头，毛绒绒的耳朵剧烈抖动了一下，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睑下投出美好的弧形。你叹了一口气，感慨它总是很容易就被你吓到，对你好奇，却总是暗地里偷偷地打量，不敢直视你的目光。感受到它的不安，你摸摸它的头，对它绽放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傻猫，想看就直接看吧，别再偷偷摸摸的了。” Angel身体好了一点后，就减少了输液的药品种类，缩短了输液的时间。之后医生嘱咐你每天在输液前先扶着它去外面晒晒太阳。因为多次骨折它的骨骼变得很脆弱，多晒晒太阳有利于骨骼的愈合。Angel是勉强学会直立行走的，它的腿站不直，腿上是密密麻麻、新旧不一可怖伤痕，护士给它上药的时候，你无意中瞥了一下便立即转移了视线。 它的双腿不足以支撑它身体的重量，走路的时候它的腿会忍不住地打颤。它走的很慢，从病房到室外都要走上很久，开始那几天你扶着它刚走到室外，就到了输液的时间，又该往回走了。后来慢慢好了一点，你们能在室外的长椅上坐上一会了。 它抓住你的手很用力，你能感受到它行走的每一步都异常的艰难，后来你受不了了，就跑去跟医生说，希望能用轮椅推着它出去，别再让它自己走了。医生摇摇头跟你说，他能治好Angel，却无法阻止它再一次受伤，如果它学不会直立行走，就还是会像这次一样，一次一次地被送进兽人医院。他叹了一口气补充说，有时候做兽人医生久了，他也会迷茫自己手中拿的是手术刀还是屠刀。你心情复杂，没说话，默默地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不止是Angel的主治医生，这座兽人医院的其他医生、护士都有相同的困惑—他们究竟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还是助纣为虐的恶魔。其实专门为兽人成立的医院很少，普通人家的兽人生病一般会去兽人诊所，像这种兽人医院是专门为上层人士服务的，尽管医疗费用非常昂贵，但这里生意很好，每天被送到这里的兽人络绎不绝，它们的主人手中握有最优质的资源，背后却做着最残暴肮脏的勾当。你跟Angel所在的VIP病房周围很安静，但是一旦离开这个区域，你就会误以为自己身处在人间炼狱。 你从护士长那里得知，卫淼为了方便一般都给Angel吃流质食物，必要时候还会送到医院输营养液，她在这方面很舍得砸钱，因为服用了各种高级补品，Angel的身体并不瘦弱，它身体的伤痕集中在腿和某些部位，但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它的内里实际上一团糟，身子很虚，全靠那些药品吊着。 它的手上全是输液留下的针孔，因为输液时间过长，手背变得有些肿，为了减少输液时间，你放弃了继续给它输营养液的想法，打算让它吃点东西，食补总该会比这些简单粗暴的方式好一点。 布偶猫的肠胃本来就很脆弱，再加上Angel被那样对待过，它的肠胃变得更加不好，刚开始你只敢给它买点小米粥和鸡蛋羹，但是这些过于清淡，常吃的话营养也跟不上。最后你一咬牙花了大价钱入了一台破壁料理机，把小鱼干、冻条、鸡胸肉、无骨鱼肉，打碎了拌在粥里喂它喝下去，知道猫怕烫，每次你都会吹一吹，有时候也自己尝一口，再递到它嘴边，它很乖，每次都能喝下一大碗。 但是让你疑惑的是，加了营养，它反而越来越虚弱了。每次你喂完它之后都会出去倒垃圾，但是为了搞清楚状况，这次你走到中途又偷偷折返回来。你悄悄把病房门推开一点缝隙，透过门缝偷偷往病房里瞅着，却发现Angel没在病床上。你疑惑地推开门，走进去，便听到从厕所传来剧烈呕吐的声音。你大惊失色，急忙跑了过去。厕所门没有关，你跑进去后看到Angel半跪在地上，按着马桶边剧烈呕吐。 感觉到你的靠近，它变得茫然无措，耳朵整个耷拉了下来，微微蜷缩着身子，浑身不自觉地发抖。 你一脸震惊地望着它，攥紧了双手，就算指甲嵌进了肉里，流出血来，你也感觉不到疼。这条傻猫，不能吃为什么不告诉你呢！它喉咙有伤，再这么吐下去，嗓子会被彻底毁了的。 你脸色难看地倒退两步，关上门，退了出去。你瘫坐在地上发呆，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你自嘲为什么每次都这么自以为是，以自认为好的方式对待他人，却不曾想到头来是害了对方。厕所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呕吐声让你更加难过，你低下头，克制不住地痛哭出声。 许久，厕所里间或传来的呕吐声才停了下来。听到它慢慢靠近你踉跄的脚步音，你猛地低下头，蜷了蜷身子，把自己的脸埋的更深一点，你想你现在的样子一定特别丑，这么难看的样子不想被它看到。你听到它慢慢移到你面前，缓缓坐下来，伸出手，从你的膝盖与脸的缝隙之中挤进去，轻轻抚摸你的脸，替你擦着眼泪。意识它在安慰你，你缓缓抬起头，对上它一双湛蓝色波光粼粼的眼睛，它的眼神很温柔，有一瞬间，你仿佛有一种看见星辰大海的错觉。 后来你问护士长才知道，Angel有很严重的厌食症，寻常猫咪吃的食物它都不能吃，一吃就会吐，哪怕有一点味道都不行，就像是专门训练过一样。你回想起之前Angel还背着你偷吃过小鱼干，明知道会吐却还是喜欢，不能吃自己喜欢的食物，它该有多痛苦，而这么痛苦的它还在努力安慰你。 都说布偶猫性格温顺、恬静，对人非常友善，是非常适合家养的猫。一开始你以为是夸大其词，后来认识Angel之后你才发现真的是这样，尽管被人那么虐待过，哪怕你对它只有一点点的好，它也愿意你为你摊开肚皮，把最柔软脆弱的部分展示给你看。被伤害了那么多次还是不长记性，真是一条傻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