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用什么回应你，我的爱人。以眼泪以沉默

    早饭过后，林暮生拉着林歌走到街边跟他告别，打算叫一辆出租车过来，林歌看上去很不情愿，挺拔舒展的剑眉皱成了一个死结，林暮生看在眼里，忍耐不住作死的心，笑着调戏他“做人要雨露均沾的嘛，我还有一群漂亮花儿要照料，总不能把时间全花在你身上吧。”

    本来以为在他面前一向脾气软软，一推就倒的林歌会气的撒娇，结果林歌的脸色刷的苍白了起来，琥珀色的大眼睛尽管噙着一层薄薄的泪水，还是强硬的说，“之前我没认识你，所以你的交友情况我不管，现在你是我的男朋友了，你就只准看我，外面的花儿才没有我好看。”

    林暮生一看把小家伙气的脸都白了，急忙解释自己真的是去照料花儿，作为一家小有名气的花店的主人，林暮生表示店里的花儿都很娇气，很难离开人的。幸好林歌很听话，没有出现经典的你解释我不听的沙雕场面，听完林暮生的解释，林歌明白自己误会了，心里的大石落了地，这时眼圈才放心的红了起来。伸手抱住林暮生的腰，眼神楚楚动人的要林暮生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遭受了美色暴击的林暮生举手投降，不光主动加了他的微信，还欢迎他到自家花店来当看板郎，听到看板郎这个词，不知道林歌又想到了什么，又羞又气的白了林暮生一眼，被林暮生抓到后，以心灵受伤为借口又亲了好几下，直到出租车停在跟前，林歌才依依不舍的把林暮生送上出租车，目送他远去。过了几分钟，坐在出租车后座的林暮生扭头回望，发现林歌依旧在原地目送他，他穿的黑色T恤已经模糊成一个小小的原点，林暮生却很神奇的能够回想起他眉头紧皱，空着的手指不安地扭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快步追上来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林暮生想要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让司机立刻停车，自己下车向林歌招手，林歌绝对会本色出演一个疯狂向主人奔赴而来的小型犬。只是侧目看看已经无声无息停在自己肩膀的0719，林暮生心底响起了惆怅的小提琴声，嘴角同时敬业的勾起了批发式绝不会出错的笑容，安静地被司机拉回了花店。

    回到花店已经是下午两点，林暮生付了出租车司机车费之后，开门进了花店，利落的检查了各色花卉的生长情况，然后浇水、修剪枝条、准备包装纸，检查账本。等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就倒在冷杉木柜台之后的躺椅上，趴在洒满阳光的坐垫上眯眼休憩了起来，他不想跟依旧粘在肩头的0719说话，一点也不想，0719也识情识趣的没发出任何声音，金属蓝的颜色在明丽的阳光下闪现着冷淡的光泽......

    下午的生意不错，林暮生邂逅了给48岁妻子购买结婚30周年纪念花束的男人，从着装上看，这个男人的收入情况不是特别富有，他穿着杂牌子的T恤和裤子，但是端详花朵的眼神却温和的不像样。林暮生耐心为他挑选了11朵娇艳的香槟玫瑰，花语是最爱　只在乎你一人，当林暮生笑着把花朵递给眼前膀阔腰圆的男人，并告诉他花语时，这个面容久经风霜的男人脸上绽放出的是一种羞怯的笑容，这种男人羞于说爱，却大胆把爱落实在生活里。

    接下来林暮生陆陆续续遇见了偷偷攒下了一个月零花钱给女朋友买玫瑰花的小青年，他笨拙的选了红色的郁金香，希望烈火一样的花能将自己激烈的感情顺利传达。安慰了刚刚失去5岁女儿的年轻母亲，她的眼泪落在林暮生选的白色马蹄莲上，泪珠摔碎在花瓣上，好像她的灵魂也四分五裂。看着面前这个女人苍白病态的脸，林暮生久违的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如果他不能顺利回到自己的世界，苏爱莲女士的脸上也会出现这么痛不欲生的表情吗？

    林暮生以往认为人类的心灵是不能沟通的，心灵的苦楚与哀痛像自己的手脚一样，是个人的、孤立的东西，但在眼前这位母亲的眼泪中，他又恍惚理解了，有些剧烈的伤痛能是被悄然编织进共通的辽阔风景中的、连陌生人都无法隐瞒住的东西。

    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林暮生幸运地没有过几次真切地感到哀痛的经历。但那并无妨碍林暮生深深理解失去家人是一种一旦经历，身体各处的结构就必将发生变化的残酷事件。作为人类，谁都不能毫发无损地走完一生，只是林暮生依旧自私的希望，遭受到那么剧烈痛苦的人不要是自己的父母，不要是自己亲朋......

    这一刻林暮生突然理解了0719之前告诫过他的，不要在这个世界投入真感情，因为他不属于这里。只是看看自己的手，林歌温暖紧致，丝绸一样光滑的皮肤触感还恍惚停留在指尖，耳边也幻觉似的飘来了张文豹性感沙哑的喘息声，这一切也是真实的，林暮生根本不能若无其事的把会哭会笑会撒娇的林歌和倔强暴躁不服输的张文豹当成虚假的NPC，明明是真实拥抱过的身体，怎么能那么冷静的舍弃。

    林暮生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里的小虫子，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大的蜘蛛露出银蓝色的剧毒獠牙，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他刹那间明白，为了回到原来的世界，他所要付出不光是自己作为交换媒介的身体，还有自己身为人类柔软滚烫的心。

    上一任系统拥有者酗酒打人的原因就这么残酷的揭露在眼前，他太愧疚了！为了回家他不得不去跟契约者上床，长时间的肉体接触很容易催生感情，但他的身份又注定了不能拥有感情，回家的愿望跟爱人期待长相厮守的神情在他的心里不断厮杀较量。人的心灵既强大又脆弱，强大到刀枪加身不肯屈服，脆弱到爱人的一滴眼泪就丢盔弃甲，那个连名字都被0719抹去，只简单用“上任系统继承者”形容的男人，在长时间的感情折磨里，只能靠酒精来逃避现实，最终出手伤人酿下大祸。

    虽然知道不应该这么想，但林暮生还是有了一个冷酷的猜测，上一任继承者是不是为了逃避选择，故意违逆系统抹杀了自己，而不是真正的意外伤人。只是过去的事情已经被时间消除的面目全非，死去的人也无法为自己发言，于是林暮生也只是在心里想一想，现实中只能一言不发。

    送走那位不停哭泣的母亲，林暮生浑身脱力的倒在躺椅上，没有客人上门时花店及其安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林暮生突然被一种错觉袭扰，仿佛自己被丢进蔚蓝深海里的蓝洞，那个地方深不可测。海水无比透明，寂静无声，在一片极度的恶寒下，他的灵魂跳出身体居高临下的察觉到，犹如实质的死亡匍匐在自己背后狞笑的场景，逼得他头晕目眩脊背冰凉，瑟缩成一团。

    林暮生突然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办，就像整个人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里，眼前熟悉的一切顷刻间天翻地覆，密闭的花店成了一个特殊的监牢，仿佛世界的一角诞生了一个特殊的空间，日常与非日常在这里像马赛克般交错混杂。花店外边和平地飘洒着异世界温和明亮的光线，而里面却翻搅着不停咆哮仿佛要撕碎自己的暴风雨。该用什么回应你，我的爱人，以眼泪？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