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

    道格把手电给他,让他照向自己的手心,他在手心上画了一个字母C,泽罗或许看不懂,但至少认得,“告诉我,宝贝,如果从这里的入口进来,那这个地方在哪里?”

    研究所的入口就在A区。

    “直走。”

    “好,那这个呢?”他又画了一个D。

    “右边。”他指向了前面的实验室。

    道格熄了声,他记得那段话,四个区域形成一个十字,入口在A区,直走为B区,C在右侧,D在左侧——这与道格现在看到的完全对不上。

    “她撒谎了。”

    汉娜死后,齐娜就接手了带路的活,她看上去像个聪明姑娘,事实是她确实背下了研究所的地图,她的单纯与面对姐姐之死表露出的哀伤,博得了道格的信任。

    道格挠挠下巴,拉过泽罗的手,“我们该怎么进去?”他没有汉娜的记录仪,如果实验室上锁了只能另找一条路,或许像之前一样,从上面找办法,总之他不愿打草惊蛇。

    泽罗还给他手电,“门开,不关。”

    门禁系统形同虚设,屏幕上闪烁着一串E字开头的绿色乱码,道格汗湿的手握上门把,光滑的把手磨着他粗糙的手掌,稍稍一压,门开了一道缝,里面黑漆漆的,一股冰冷的空气迎面袭来,随着门一点点被敞开,道格踏出了一步,啪嗒,靴子踩进了水坑里。

    这味道他很熟悉,也是泽罗最讨厌的味道,血,大量的血,铁锈味充斥着整间房间,顶上的通风口透进一束光,打在近黑的地板上。

    道格用手电照了下眼前的地面,破碎的玻璃器皿,翻倒的实验台,还有一些黑色的生物,看上去很像先前见过的怪蛛,腹部没有婴儿头,更小一些,约摸有一个七八岁孩子的手掌大,有的还要小上许多。

    泽罗蹲下身捡起一个,道格连忙打掉他手里的尸体,“别进嘴里。”

    “不吃。”他回应了句,又捡起将其放在道格的手电下翻来覆去,这些怪蛛的尸身很轻,他抛起掂量了下,随手捏着两边,嘶啦一声,尸体裂成了两半,道格下意识地捂上嘴鼻。

    怪异的是,尸体里头空荡荡的,应有的内脏器官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具空壳,泽罗看了一眼又把尸体扔在地上。

    “孩子。”

    他夺过道格的手电,顺着地面一路照下,黑色的血迹与一地空壳几乎要融为一体,拼凑出一条路。

    “有东西吃掉了它们?”

    “嗯。”他照向了实验室最里头的隔间,顶上有个红点正亮着,泽罗往他身边退了一步,“母亲。”

    道格顺着手电照的方向看去,他想象中的怪物正明晃晃地展示在他眼前,道格无奈地挑起眉,“你说的就是那个监控器?”

    那红色的光点在黑暗中确实挺像什么巨怪的眼睛,但也太过离谱了,他伸手在泽罗眼前晃了晃,“你的夜视确实很糟糕。”

    泽罗转过头来,抿着嘴盯着他看,似乎有那么一点不满,道格举手投降状地笑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如果D区没有打开备用电源的话,那这个监控还处于运作中?

    他猛地对上那个红点,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成了被盯上的猎物,他紧抓着泽罗的手,低声说道:

    “嘿我会带你出去的好吗,但我们要先进去那扇门里拿点东西,拿到了就马上离开。”

    泽罗往他身后一缩,他是头一次这么明显表露出恐惧,道格试着鼓励他,“那不会动,亲爱的,它们是死的。”

    “看。”他的声音不再平静,颤抖像具像化的疙瘩蔓延在手臂的每一处,那台监控似乎唤起了他内心的不安,道格拉过他的手臂,轻拍着他的背,“我把它关掉。”

    “她在。”泽罗挣脱开他的手,红眼暗示了某种不可明说之事,母亲的眼紧盯两人,从视线中闪过的幻影回放着绿色的水,浮动在周围的透明管子,玻璃上印着一个模糊的字母。

    泽罗用简单的词汇表达自己所见的情景。

    “这地方除了你只剩那些小怪物,嘿!看着——”道格示意泽罗接过手电,他慢慢举起了步枪,瞄准了目标,枪声回荡在室内,机器刺啦一声。

    “怎样?”

    道格转过头,试着摆出一张好看的脸,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泽罗看着远处闪了几下火花的机器,红点忽闪忽闪,最后像陨落的星消失于黑暗。

    “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他们走向了隔间,和之前看过的似乎没什么区别,擦去玻璃窗上的灰尘,狭小的房间里闪着微弱的亮光,光源来自那座顶到天花板的培养罐,玻璃碎落一地,罐里还残留着一些液体。最吸引人的,地上被开了一个足以囊括三四个人的大洞。

    道格打开了门,房间另一边的墙壁上有几个柜子,他举着手电一一打开,终于在最后一格看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五只红色的试剂,标签印着黑色蜘蛛。

    “搞定,我们离开吧。”他转身叫上泽罗,看见他呆立在培养罐前,伸手触摸着冰冷的外壳,道格握上他的手背,泽罗回头与他对视。

    他独自生活太久,久到他把所有完好的家具堆在一起,模拟出盒子里的画面,除了只会尖叫的食物,他再没有其他可以沟通的对象。零碎的记忆像是锋利的刀片,将他的脑袋搅得一团乱,他弯腰触碰了下培养罐里的液体,冰冷湿润——怀念,这个词汇突然在他的脑海里冒出。

    “想不起来就算了,你多的是时间去造点新的。”道格抚过他冰凉的脸颊,在确定他没有抗拒后,手臂展开稍稍将他搂住,他的唇贴上泽罗的耳垂,“来吧,去看看外面。”

    泽罗抬起头,忽然将他推开,一声穿透肉体的闷响阻断了两人的对话,道格单薄的衬衣染湿了一片,泽罗推开他的手,后退一步,迷茫地看向自己不断流血的腹部,他听到道格的喊声,随后又是两声枪响,胸口传来一阵绞痛,他站立不稳,隐约感知到来自不远处的震动,血液的大量流失迫使他倒下。

    道格冲上去接住他,讶异地看向来人。

    “又一个替死鬼啊,道格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