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何孟被肖卫关视频时那一眼看得有些别扭，他再一想，发现整个事都很别扭。他原本以为肖楚或者起码肖家知道谁在搞他，事情尽在掌握，他出去就是关个禁闭，但现在看肖楚的反应，大概率他们搞错了对象。肖楚人虽然是个纨绔，但本身占着肖家长子嫡孙的位子，敏锐度是绝对足够的，所以他狐朋狗友玩脱了是社会热门事件，他玩脱了风平浪静，就连社交反应主题都是怀念和哭他退圈。可现在问题是，他们在明，对手在暗。他们不知道对手对肖楚下手的原因是什么，之后还会干什么，最重要的是，他们连对手是谁好像都搞错了。甚至，他们都不清楚，是肖楚搞错了，还是肖家搞错了。

    这就十分棘手了。

    何孟想想父亲少有地叮嘱他不要掺和肖楚的事，再想想近期听的一些风声：肖老爷子近来身体状况一般，肖老大和肖老二不和……他忽然不寒而栗，甩甩头把那些事从脑袋里清掉，拿起电话打给秘书，让人去查成方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顾回把消息传了出去，心里安定不少。他倒不担心自己，只是害怕牵连到顾忆。这事来得足够蹊跷，也能肯定是他无法影响分毫的大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没有任何办法，现在也只能希望何孟看在还需要他们兄弟两个挣钱的份上帮他们一把，至少……能保住顾忆。

    真是想不到，前几天明明还在为不能退圈发愁，现在竟然要为了能留下来担心。世事无常大概如此，但无论如何，他总得把能做的都做好。

    顾回洗了把脸，尽量放空自己，挂上笑脸回了厨房继续拍摄。他这边刚把菜做好，汪导和成方就进了门，听说他搞了个菜花蛋炒饭都挺好奇，小摄影还给了好几个特写。这顿午饭吃得少有的清淡爽口，吃过饭，汪导坐在树荫下捏着肚子回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说话间就从成方那套来了减肥餐和训练计划。虽然听着听着嘴角就往下掉，但也立了fg决定减肥。

    午后易乏，尽管已经过了两点，但舟车劳顿，又起早拍了一上午，几个人都坐不住，纷纷决定睡个下午觉。整个院子一下子静了，顾回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但睡得不安稳，梦一个接一个，不是从高处摔下就是在没有尽头的路上奔跑，醒来时人混混沌沌的，一时都不知道今夕何夕。

    窗外传来汪导爽朗的笑声，顾回走到窗前，才发现夕阳正落，红绒绒的阳光落满整个农家院。他这才看手表，依旧是下午六点半。窗外汪导站着哈哈大笑，成方蹲在一边也笑得抬不起头，顾回这才发现自己这个下午觉睡得真长，都耽误正事了。

    他连忙出门走到几个人面前道歉，汪导看见他过来，指着成方身边的篮子跟他说话：“小顾来得正好，你看看成老师那个篮子里有多少能吃的，洗吧洗吧咱们晚上吃，哈哈哈哈你说你啊，说着不干活不干活，结果还给人义务劳动拔杂草了……”

    成方笑得喘不过气，一脸生无可恋：“我那不是主观的啊，谁让咱六体不勤五谷不分，连菜和杂草都分不清啊……”

    顾回没看明白，旁边小摄影给他解释，下午几个人睡醒之后汪导忽悠成方跟他出去溜达，走到当地人种的菜地，说这边有开展自助摘菜，半个小时能摘多少就拿多少，拿的够多还有奖。成方听着心动了，和汪导一人一个篮子去菜地里摘菜，成方摘了满满一篮子，等出来算账才发现一大半都是长得十分雄壮的杂草，也就一些黄瓜啊西红柿能吃。俩人就拖着一大篮子杂草＋小部分菜回来，笑了一路，小策划尤其高兴，她镜头又够用了。

    顾回笑着拖了篮子进了厨房，一通挑挑拣拣，得，晚上吃得更清淡，直接就剩沙拉了。吃饭时汪导还忍不住笑着揶揄他，咱们感谢成老师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这么饮食健康的一天，羞得成方连忙从口袋里掏钱塞到顾回手里，小顾啊你快点去买几个鸡腿给汪导加餐吧，我可受不了了。

    到底汪导没吃上鸡腿，小策划说不能坏了规矩。汪导有点不服气，晚上几个人坐在树下乘凉聊天，汪导就特别跟导演组掰扯这个加餐问题，还提什么得去找点广告植入，现在咱们这什么都不够用，饥一顿饱一顿，不像样。然后聊天的话题就从饥一顿饱一顿慢慢展开，谈起从前他们拍电影拍电视剧关于吃饭的经历。

    老一辈聊天聊到最后，自然少不了问一问年轻一代的理想目标。小偶像初出茅庐满脸稚气，眼睛里都是星星，想好好唱歌好好跳舞，可能会当个演员，或者去跳舞，但无论是做什么，都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负青春尽情挥洒。

    到了顾回这边，说起未来就没那么干脆了。他说自己进娱乐圈是很偶然很幸运的，在云光时总有人带着他往前走，他也就没费什么心思。但是云光解散了，他也有些迷茫。他谈到自己的弟弟，说自己一路看着他走过来，辛苦而快乐。又谈到最开始出演的照夜MV，那种体味别人的人生，与自己的心灵重合的感觉……

    他说得有些玄了，成方好心替他解围，说自己也很喜欢这种感觉。有时候演戏就像过了一辈子，很多时候分不清是自己的一辈子还是别人的一辈子。这种经历，是别的职业所无法体会到的。所以有时候演过很多戏的演员眼神都很沧桑，那是他过过太多人的人生，看过太多假亦真的喜悲，在有限的年月里，活过了旁人的几辈子。

    话说到这里有些沉重。汪导又挑了个话头，问顾回进娱乐圈是在干什么。

    顾回老实回答，是在上学。等汪导问他哪个电影学院，他不好意思地挠头，说不是电影学院，而且也没读下来。

    这倒让人好奇了，毕竟现在进娱乐圈的年轻人很少有不是科班出身的，再一问学的专业，顾回犹犹豫豫，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核物理。”

    嚯，当下院子就炸了锅。

    这什么南辕北辙的专业和职业走向啊？跨行跨得也太远了吧？

    顾回倒非常平静地表示太久不学了都忘光了，小偶像学渣本渣，抱着顾回的大腿都快跪下了。

    小摄影躲在角落恍然大悟，我怎么就想不开和他比做数学题啊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关公面前耍大刀吗不是？

    汪导揉了揉顾回的头，诶哟，这可真可惜了，大科学家没了。成方也看着顾回，看他笑得单纯，抿了抿嘴，半天没说话。

    “我现在挺好的。”

    最后是顾回给自己下了结论。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他在，顾忆也在，日子尚好。

    他已经很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