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军事法庭

    08

    小何法官忙到晚饭时间，才把桌面上的文档处理了一小半。看了看时间，他叫来助理，先让他下了班，自己拿起饭盒，到楼下食堂去吃饭。

    食堂里三五成群，坐着不少人。小何法官打完饭，端着盘子正在看哪里有空位，不远处隔壁的朝他招手，何正法走了过去，看了下，几个年轻的都在。

    年纪最大的双掌合十跟他道歉，“抱歉抱歉，连累你也跟着加班。”

    何正法回道，“应该的，别客气。”

    他语气诚恳，神色温和，对方心里更是有些过意不去，正说话间，刚刚离席的年轻法官，端了碗热腾腾的干面回来，坐下后一边用力搅着碗里面条，拌开麻酱，一边满脸兴奋的八卦。

    “你们看新闻没？最新考古证据，侍子真的不是人哎。”

    一桌子的人这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多数还真没来得及刷新闻，好奇问究竟。何正法埋头吃饭，听年轻法官三言两语地把上午新闻的梗概复述了一遍。

    年长法官敲敲桌子提醒，“快吃面，等会儿坨了。”

    法官天性严谨，侍子起源一事，又涉及到法律根本的一些定义，只有极熟的同事之间，才会讨论。

    年轻法官瞥了何正法一眼，赶紧低头吃饭，桌上沉默了两秒。

    何正法咽下口中的食物，拿纸巾擦了擦嘴角。

    “类似的理论，我以前看书时读到过。”他顿了一下，微微一笑，“其实我还觉得挺有道理的。”

    年长法官看他一眼，年轻的听到有人赞同自己的观点，重又兴奋起来，拿着筷子在空中比划，“我知道我知道，我也看过，是吧！”

    讨论的气氛飞快恢复了。学法的上学时间长，年轻时谁都会偶尔翻翻杂书，此刻提起，彼此会心一笑，不觉间多了点心照不宣的自己人意味。

    何正法默默听着大家挨个发表意见，直到问到他了，才重新开口，“我是觉得，侍子的身体构造，不太自然。”

    法官们到这个岁数，怎么也是开过荤的，多数秒懂了，只有年轻法官反应了一秒，理解了，激动得拍了下桌子，“哦哦哦，对！不说别的，就说侍子那个双套生殖系统——”

    他说到后来声音大了些，临近桌的人望过来，年长的法官道歉的回望对方，顺手扇了下他的头，“嘘”了一声。

    他这才记起环境，放低声音，语调却仍很激动，“系统冗量过多，明显不是自然进化的啊！”

    大家呵呵一乐，何正法已经吃完了一会了，看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点点头起身，“我得上去了，你们要不继续聊。”

    大家都说，也该回去加班了，纷纷起身收拾盘子。

    何正法回到办公室，埋首又工作了一段时间，手机的铃声响了，一看时间，果然已到了晚上9点。

    这是他订下的运动闹钟。他犹豫了下，是在院里加完班回去，还是先回宿舍，看了看厚重的卷宗，还是决定了前者。

    法院的加班很多，不出庭的日子，终日伏案的可能性就很大。加上饮食不规律，到了一定年纪，往往生出小肚腩。

    何正法极是自律，不管工作多忙，当日该做的健身是必须要完成的，当即拿起放在柜子里的运动包，下楼去健身房跑步。

    他洗完澡出来时，才发现手机上有个未接电话，号码是一串星星，无法打回去。

    何正法正想着要不要给司令楼拨电话，铃声又响了，他接起来，对面却不是他以为的管家，而是他们院长。

    “不好意思，院长，刚在跑步。”

    院长笑呵呵，“没事没事。小何啊，你最近忙不忙？军区那边有个案子，需要我们这边出个法官配合下。”

    何正法听得一怔，“他们不是军事法庭么？”

    政法系统虽从法学研究上是一体，在执法实操上，却会分为民事法庭和军事法庭，其中又细分海事等系统。

    院长打了个哈哈，“军民共建么，帮个忙哇。这样，你先把手里的案子清一清，具体细节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办公室，我再跟你详谈。”

    他说完，没等何正法反应，挂掉了电话。

    小何法官眨了眨眼。

    他不知道院长说的这个去军区“帮忙”，到底是临时借调，还是什么情况。看看桌上那些文档，估摸了下，熬个通宵还是能处理完的，当即拐去常去的咖啡馆。

    店主正打算下班，见了他十分惊讶，却还是体贴的给他做了加大杯的黑咖啡。

    何正法为避免成瘾，平日限定自己一天只喝一杯咖啡，到了关键时刻，有咖啡因助燃，果然十分顶用，竟然比预估的还早完成，看了下时间，还来得及回宿舍洗个澡，再睡两个小时。

    他把处理好的卷宗放在桌上，又给助理留了条，这才离开了办公室。

    他平日作息规律，这一晚熬了夜，虽然仍是沾枕秒着，却睡得不是很安稳。被闹钟叫醒时，隐约记得做了一个梦，却又想不起来内容，起身时才发现晨勃了。

    住宿舍各种方便，唯有这件事，只能靠自己解决。小何法官进了淋浴，想起以前在他哥那儿玩的时候无意翻出来的特殊材质飞机杯，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感觉自己的神经末梢还兴奋着，早晨的咖啡就免了，直接进了办公室，先跟助理确认下，把隔壁的活提前交了，提前5分钟到了院长办公室外，和秘书打了声招呼。

    院长听说他到了，自己开了门，招手让他进去。

    小何法官站着等院长落座，才在对面端正坐下。他处处知礼，人又生得好，院长越看越是满心欢喜，只恨自己家中没有适龄的小侍子，否则怎么着也要嫁过去一个。

    他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把双手放在肚子上，这才开口。

    “昨晚关参谋长给我打了个电话，请我帮忙。事情是这样的。他们下面的部队，前不久弄了个演习，实战的那种，结果出了点伤亡。本来也不是大事，但是，嗯，双方都有点背景，就一直纠缠着，其中一方坚持对方上军事法庭。”

    他顿了一下，目光殷切的看着小何法官。

    何正法脸上神情不动，脑子却飞快转了起来。

    院长说的十分隐晦，但在盛京这个地盘，再怎么有“背景”，又怎么大得过他的祖父？

    这件事在何平眼皮子底下，竟然还能纠缠着，显然双方上头的人，都和何平关系亲密。再一想祖父的年纪，虽仍身体康健，精力充沛，这两年却也明显老了，是找继任者的时候。

    何正法无意参军，何家在这条线上的继承人是他姑姑何敏的女儿，何正菲。她比何正法还小近十岁，现在还只是个中尉衔儿，有待时日磨练。这继任者的选择便极为重要了。

    关理和现在火箭军的军长狄苏，都是跟随何平最长的那一批。按理说让他们接手也行。但是关理秀才出生，家族在军中并没根基，而狄苏的年龄又和何平过于接近，因此只能在别的候选人中选择。

    电话既然是关理打的，基本就代表何平本人的意思了。祖父宁愿跨院来找民事法院的法官去审理，两位涉事人估计与他心中属意的继任者有关。

    这件案件，就事论事倒应该不难，难得是幕后牵涉到的这么多关系。何正法既然能想明白这些，院长阅历更长，自然也能想得通。

    不管关理本人有没有点何正法的名，这个事于情于理，交给他来办自然是最适宜。

    想通了这点，何正法便咽下了原本想好的推拒理由，答应了下来。

    院长笑眯眯将手边的档案袋递过来，何正法倒没意外这结果，只意外院长说这事已经纠缠了很久，这案宗竟然还这么薄。

    他拿着卷宗回到办公室，先上网查了些最近军方近年来出的新法案条例，一一记下来，让助理帮他把这些找出来。

    助理走后，他翻开了第一页，看到被告姓邹，而原告姓秦之后，当即明白了院长所谓“有点背景”的意思。

    北部战区下辖79、80、81三个集团军，79军的军长姓邹，81军的军长姓秦，都是何平继任者的热门人选。

    案宗并不厚，他很快翻完，又把卷宗翻回第一页，盯着照片被告的照片琢磨。

    何平以前没接过军事法庭的的活儿，不知该如何评价他们这卷宗风格，是言简意赅，雷厉风行呢，还是太过简单粗暴。

    原被告信息都提供的极简单，原告好歹还有张正面照，看来英气逼人，肩章上两杠三星。被告就连照片都很敷衍，满脸的迷彩遮住容貌，只露出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何正法正盯着卷宗想事，助理抱着一沓大大小小的书进来，往他桌上一放，何正法惊讶，“这么多。”

    助理擦汗，“是啊。他们各种条例多。”

    何正法顺手拿起一本，，翻了目录，停在遗弃伤员案，看了起来。

    助理见他注意力已转移，悄悄退了出去。

    何正法聚精会神的钻研案例，午饭都是助理送进来的，直到助理再次推门进来，才注意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下班时间，桌上的书山也才消掉了小半。

    他挥手放助理回家，自己起来伸了个懒腰，正想下楼去食堂吃饭，手机响起，看了下号码，是何慕。

    他哥穿着件一看就不是自己的白衬衫，头发凌乱，一副没睡够的表情，语气蔫蔫的说。“昨天我回去见祖父，听他提起有个什么案子，要让你审。好像挺难搞。”

    何正法心中默默吐槽，这过了都超过24小时了，你才想起来告诉我啊。

    他拒绝去思考是什么让他哥分散了注意，也打消了去拜访师父的计划，只说，“哦，对，案子已经到我这里了。”

    何慕听了，这事也就过了。

    他在盛京没打算多待，问了下何正法，听他说最近都会忙，也就打算直接飞回去了。

    何正法挂掉电话，想了一下，他原本还打算趁这周末去见何平，问问老爷子对这案子如何想。如今听起来，他就只当不知道这事背景，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