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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则流毒于民,宗室纵欲则祸延于国。驱散京畿戍卫军养狗养马养鸽子的,哄抬粮价私卖赈灾粮的,岂不是纵欲必至国破身灭——宗人令!孤说得可有错!” 宗人令一哆嗦,立刻回答:“太祖是如此说过。” 何首辅忽然一动。太后看他,何首辅看地上的蓬草泥土。 他缓缓道:“太祖祖训之法度,诸王会议若无定论,则取自上裁。陛下的意思是?” 享殿殿内的枝形灯蜡烛齐齐一颤,站在享殿里的,站在享殿外的,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黑一明。 小皇帝挣脱太后的手,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李奉恕。李奉恕心里一跳,那不是一个孩子的眼神。小皇帝沉着脸,瓮声翁气道:“散了吧。” 不等谁有异议,小皇帝眼睛一闭,向后一倒,昏了过去。 王修在家疯了一样地翻太祖祖训。李奉恕不让他跟着去,王修就这样站在悬崖边上了。帮李奉恕换衣服的时候王修咬牙切齿,李奉恕表情温和:“你在骂太后呢。” 王修没回答。 李奉恕大笑:“我们姓李的为了夺权撕撸,赖不到别人头上,骂太后做什么。她能做得了什么主。” 王修忽然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能亲自教导陛下,非得由着别人进谗言。” 李奉恕并未回答。 王修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第37章 小皇帝往后一倒,太后娇小,勉强要抱起皇帝。粤王突然从影子里探出来,伸手接过小皇帝,稳稳抱在怀里。富太监在享殿外率领内侍手持盥洗礼器候着,这时候吓一跳想往里跑,粤王一伸手,在虚空中一推:“都站住。” “鲁王免除赋税,这是体察民情。焉知皇帝陛下不会怜悯百姓?大可呈报朝廷,恭请君恩,何必做得如此刚愎?” 鲁王缓缓站起,粤王的脸下意识地跟着他往上扬,鲁王太高了,站在享殿门外,背靠铁硬阴沉的苍天,享殿内忽而更加幽晦。粤王倏地感觉自己在幽深的水里起起伏伏,口鼻不能呼吸。他眼见着鲁王一脚踏进享殿高高的门槛,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命令自己不要后退,不要面露怯色。 “鲁王,你放肆。” 李奉恕背光,脸上只有一对眼睛是亮的,里面跳着享殿永久不息祭祀的烛火。滚烫的火焰到底烫得李奉念往后退一步。他现在抱着小皇帝,面目平静:“鲁王,退出享殿。” 李奉恕又往前走一步。太后一动,翟冠上的珠翠惊慌失措地颤抖,李奉恕叹气:“太后要不要先去歇息?” 太后握紧双拳,全身颤抖,瞪着李奉恕,眼睛蓄泪。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劈手从粤王怀里夺下小皇帝,摇摇晃晃抱着,绝对不松手。 鲁王和粤王平静地对视,夹着碎雪的寒风从鲁王身后冲进享殿,连映成火海的烛火齐齐乱抖,两个王脸上的影子都被一把扯开,战栗地往外挣脱。 “鲁王口口声声说太祖祖训。太祖当年封二十四王,皇族一心,镇守四方,统御天下。太祖祖训言明,皇族务要和睦团结,精诚守国。鲁王摄政以来,大约是忘了太祖说的这几句话了。京城内抄家抄田,京城外收归课税厘清田产。西北秦王肃王宁王三王后裔世代镇守边关,即便无功于国,也无愧于国。鲁王不顾念亲情,亦当顾念开国以来李家宗室尽心竭力维护正统,日夜不曾懈怠!” 享殿外皇族全部跪倒,大呼:“粤王殿下!” 雪粒点点化在臣子们的脸上。殿外一片站着,一片跪着,高低起伏太明显。后面的官员想让内阁拿个主意,咱们到底跪不跪啊?内阁还是不说话。能混进内阁的都是人精里的尖儿,明白这是要站队了。皇族跟鲁王翻脸,倾向粤王。纵使粤王不能摄政,今后也是要议政了。 鲁王?粤王? 何首辅在想曾经太祖时西北三王的赫赫辉煌。秦王,肃王,宁王,上马征战,下马治民,然而也就辉煌了一代。两百多年下来,三王后裔成为西北无比沉重的负担。甘肃年景好的时一年税收不过三四万两,供养肃王一大帮后裔却要耗费七八万两! 鲁王没回答粤王,径直走向灵位。李家的祖宗们威严地立在一层一层阶上,那么高,仿佛一座山。鲁王恭恭敬敬在列祖列宗灵位前跪下,努力抬头看最上面的几乎看不清字的灵位。太祖时能追溯的最高的高祖叫李六七,往下是李三一,李四九……李氏皇族的高祖们就是前朝时卑微的佃农。 “鲁王也是狠,竟然直接出动京营抓捕宗室。被抓的皇族连宗人府都不让去,直接进有司。血脉亲情尚可断绝,鲁王不怕落个无徒也无鱼的下场么。” 李奉恕跪在祖宗灵位前,语气淡淡:“宗人令。” 宗人令应道:“在。” “刚才数落我的罪状那么久,宗室要什么结果?” 宗人令看一眼粤王,又看一眼太后。太后快昏过去了,抱着小皇帝摇摇晃晃。粤王没有要去接的意思,太后也不给。 “要你回……回……回凤翔思过……” 鲁王笑起来,声音在喉咙里滚。凤翔高墙,活活关死过多少不听话的王。他面有笑意,转脸看向太后:“嫂子,你到底为什么怕我。” 王修用手指钳鼻梁。老李不让京营和十二卫动,太庙里传出任何消息他们都不能动。王修心焦,老李是不想背个谋反的骂名。可是如果出了万一……窗棂突然被风吹开,雪粒劈头盖脸冲向他,他跑去关窗,案上的书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他在翻律令,越翻越觉得李奉恕凶多吉少。毛笔滚到太祖祖训上被风划出个痕,王修紧紧领子拿起一看,心蓦地沉入深渊。 他好像明白太后到底在闹什么了。 太祖言,皇帝无子嗣,兄终,弟及。 摄政王李奉恕跪在灵位前,转头对着太后笑。 “你怕我什么?” 太后抱不动皇帝,就要倒下去。富太监跪在门槛外:“圣人!陛下!” 李奉恕和李奉念一齐看过来,他们有一对一模一样的眼睛。享殿外阴风呼号,享殿内烛火颤动,他们脸上影子像是挣扎着脱出的鬼魅。太后尖叫:“富鉴之进来!” 富鉴之立刻躬身进入享殿,小跑到太后跟前,接过皇帝,扶着太后:“圣人,奴婢扶您去歇息?” 寿阳大长公主站在殿外,出声道:“臣宣庙十一女寿阳领大长公主求入享殿祭拜!” 鲁王背对她跪着:“进来吧。” 寿阳大长公主捧着金圭走进享殿。她被享殿内的灵位与烛火震撼得恍惚一下,粤王对她垂首:“姑姑。” 如今享殿内活人里辈分最高的,是寿阳公主了。她一言不发,跪在李奉恕身后叩首行礼,起身半搀半架着太后往外走。太后不走,寿阳公主叹气:“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