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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早间不是还跟我说,可以让我终身不嫁,看着俩孩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吗?你只是信不过我,对不对?那要是主任大娘肯帮我做这个见证人呢?大不了你敲锣打鼓的告诉全队上下,我刘秀红这辈子都不改嫁了。” 刘秀红一脸认真的看着婆婆,耐心等待着回复。 许婆子:…… 她真的是万万没想到啊! 哪怕刘秀红嫁到许家也有六年光景了,婆媳俩在今年开春之前都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可她愣是没看透这儿媳妇。 不过仔细说来,也怪不得许婆子。主要是因为刘秀红长得柔柔弱弱的,平日里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家里家外倒是一把好手,也将俩孩子照顾得很好,可她一般不爱拿主意,全是由着许国强做主的。 冷不丁的,刘秀红说出了这么一番铿锵有力的话来,许婆子别提有多懵了。可懵过之后,她低头盘算了起来。 她们婆媳俩老这么僵持下去肯定不是办法,眼下确实就两个法子,要么遂了她的愿让儿媳改嫁,要么就遂了儿媳的愿留下来。 二选一,就这么简单。 许婆子似乎是想明白了,慢吞吞的开了口:“不走也行,就照你说的那样,写字据盖手印,让主任大妹子帮着做个见证人,那你这辈子就都是我们家的媳妇了。机会呢,我是给过你的,你自己没要罢了。这以后你要是再敢跟我提改嫁,我打断你的腿,打死了你都别问我为什么。” “行!就这么办!”刘秀红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诶诶,你俩咋唱一出是一出呢?”妇女主任好不容易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忙伸手扯了扯刘秀红的胳膊,“你胡闹什么呢?这种事情是可以随便……” 早先,妇女主任愿意给刘秀红行个方便,也是基于同情的缘故。说白了,她也跟其他人一样,不觉得刘秀红会一直待在这边,估摸着就是现在还走不出丈夫死亡的阴影,等过一段时间,心态平和了,不就该找个人家嫁了吗? 这其实很合情合理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丈夫死了女人再嫁,那绝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刘秀红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她吃准了妇女主任同情她,只低头拿手背抹着眼睛苦苦哀求道:“主任大娘,大娘您就帮帮我吧,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跟俩孩子分开。俩孩子已经没爹了,我不能叫他们连妈都没有了。您也是当妈的,您一定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在一旁纯看热闹的韩远征:…… 话是好话,就是吧,他妈可能并不咋稀罕他们兄弟俩。 最终,妇女主任还是没能拗得过刘秀红,唉声叹气的做了见证人。 写字据这事儿当然由刘秀红自己来做,印泥则是跟场部那头借的。接下来,妇女主任并几个仍留着没走的人,一起见证了这一幕。而且瞧着许婆子那神情,怕是待会儿她就会去整个队上嚷嚷的,一定会闹得个人尽皆知。 妇女主任压低声音对刘秀红道:“你也太乱来了,你那婆婆……要不是现在破四旧了,她能给你弄个牌坊立起来!” 刘秀红原本还带着极重的压力,听得这话反而笑开了:“挺好的,这样一来,我的日子也能轻松不少。” 这话,别人兴许听不太懂,妇女主任却是知晓的。她男人当初就是在船上累坏了身子,年纪不大也没了。好在当时她两个儿子都是半大小子了,她本人又是队上的干部,日子倒也能过下去。 可过日子,有时候却不单单是看票证、看工资的。哪怕妇女主任没了男人时都已经三十出头了,可最初她的身边依旧有人晃悠,即便表现得不是很直白,都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一方面觉得烦躁,一方面又不能主动说什么做什么,毕竟人家也没有过分的举动。好在,她儿子很快就立了起来,凭自身的能耐成了渔业队的干部,甚至之后还当上了大队长,这下她跟前才算是真正的清净起来了。 想想自己前头那些年的经历,再看看比她那会儿还要年轻许多的刘秀红,她只剩下了摇头叹息:“也成吧,起码以后没人会来烦你了。” 这话说的不错,哪怕刚才已经走了一多半人,还是有些留在了场部这头,听到了刘秀红那番坚定的宣言。况且,没听到也不怕的,许婆子牌人肉收音机会将这个事情详详细细的宣布出去,保证做到人尽皆知。 还真别说,知道她坚决不改嫁的决定后,哪怕本来有点想法的,也跟着蔫吧了。这么坚决的人还真就别见过,你得尊重人家绝不改嫁的心。 一时间,队上甚至忽略了渔业队即将解散这个天大的消息,全都在议论刘秀红的事儿。 …… 而事件的中心人物,这会儿却是回了家里。她得回来做饭呢,俩孩子还没吃饭,至于盖了手印的字据叫婆婆拿走了,接下来她总算是可以过清静日子了。 “妈,奶叫我拿这个回来。”豪豪把手里到了小箩筐给了刘秀红,里面装的是不少熏鱼,瞧着起码得有一斤多的份量。 刘秀红忍不住红了眼圈。 从丈夫过世之后,她婆婆是一个好脸色都没有给过她,尤其是噩耗刚传来的那阵子,天天堵在她家门口痛骂。诚然,她也知道婆婆不会进来对她做什么的,甚至她可以体谅婆婆痛失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可她呢? 她又做错了什么? 丈夫是出海捕鱼过程出的意外,怎么就能归结成是她克死了丈夫呢?嫁到许家七年时间,她自认为是个合格的媳妇,从进门那一天起,生火做饭、洗衣清扫等等,那些零碎的琐事都是她做的,也尽可能的避免了同婆婆、小姑子发生冲突,还给许家先后生下了两个儿子。 所以,凭什么将丈夫的死推给她呢? 婆婆失去了儿子,她也一样失去了那个说会照顾她一生一世,同她白头偕老的人。 人生至痛,不过如此。 刘秀红低头掩去了眼底深处的委屈,将小箩筐里的熏鱼倒在了大海碗里,又拣了几块,掀开锅盖搁到了已经半熟的米饭上。 这天晚间,她依旧是咸菜佐饭,把熏鱼都留给了豪豪吃。 “妈怎么不吃?这鱼好吃的。”豪豪试图挟一块给她。 她只摆手道:“你自己吃吧,妈不爱吃这个。诶,不要给你弟弟吃,他太小了。” “弟弟啥时候才能长大呢?我想带他去海边玩,我还会保护他的,不让他被别人欺负。”豪豪拿手去捏杰杰的小肉胳膊,后者咯咯的笑着躲开了,哈喇子伴随着笑声嘀嗒嘀嗒的落了下来。 刘秀红给小儿子擦了擦嘴边的口水,舀了一勺大米粥喂他:“明年吧。等明年杰杰就能陪你玩了。” “不是陪我玩,是我带着他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