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初雪(三)
番外 初雪(三)
-- 天气预报说昌沚依旧戴着那顶黑色毛线帽,无精打采的,声音略闷,今天会下雪。 昌炤打了个喷嚏,到处找纸。 他递过去:给点反应啊。不是想要看雪吗? 她接过去擤鼻涕,擦的鼻头红彤彤的:我才不会信!肯定又是骗人的。然后安心地躺在车上,今天考完就可以结束啦。我想要去旅游!还要买两身衣服和鞋子。嗯还有 昌父笑:好,等你考完我们好好计划。 她捧着脸遐想。 考在最后一门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雪。 楼上楼下传来欢呼。 昌炤捏着笔写了几道题,又忍不住往窗外看去。雪纷纷扬扬,旋转着坠落,很快大起来。 她埋头奋笔疾书。 等结束清场,理完东西,风清簌略兴奋地问她:去走走吗? 打雪仗!她弯眼笑。 昌炤背着斜挎包和她一起出门,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是昌沚。她的眼睛立马亮了。 哥,哥!你看,真的下雪了!昌炤兴奋地摇他的手臂。 又反应过来,迷惑:不对,你怎么来了?不是要上课吗? 昌沚把围巾解下来绕到她脖子上,低声交代:自习,我溜出来了。 她瞪大眼睛:诶,你 闺蜜识趣地说:炤炤,我先跟芮儿她们一起吧。你迟点再来广场找我们。 昌炤刚应下,就被匆忙牵走了。 两个人在操场上慢慢散步。薄雪积了一层,很快留下了脚印,又被遮盖去。 她突然停住,伸出手接雪,目光明亮,扯扯昌沚的衣袖:嘘。 昌沚茫然地看她。 昌炤一本正经地说:你听。 听什么? 每片雪都藏着回音。她向白茫茫的天空望去,笑弯了眼睛,慢慢在雪中旋转起来。好像和雪融为了一体,瞬间就飘远了。 昌沚眨眨眼,伸手去捞她。 昌炤笑了一下就躲开了。 他问:你听到了什么? 故事。她笑盈盈地站定,普通人的故事。从诞生到融化,短暂又独一无二的故事。 昌沚摸了摸鼻子,也抬头看。 晶莹的雪粒纷纷落到他的脸上,他的帽子上,染上一层淡霜,又像是月色。 她偷偷靠近,踮起脚尖想去拂开,却被一把捉住。 他抵着她的鼻尖。 昌炤忍不住笑起来,环住他的脖子,轻轻一侧头,咬出他的下唇。 她的唇是冰的,冰冷又软糯。像咬开雪媚娘似的甜品,流淌出冬眠的红舌。温湿的触感似滑又是凹凸的,受到侵扰,很快反抗起来。 他搂住她的腰,按住她的头。像在冰河世纪里取暖,延续最后一点心灵的热火。 我操你妈! 昌沚被狠狠拉开,又被推到绿漆铜网上。 是林意增。他抓着昌沚的领子怒目而视:你他妈是人吗? 昌沚双手插袋,顺势倚在那里,问道:找我有事? 接着对昌炤眨眨眼:去,跑个腿,帮哥哥们买两瓶饮料。他要绿茶的。 昌炤左看看又看看,犹豫了会,还是听话地走了。 等她回来时,只听见小林压着嗓子问:为什么你不能听我一句劝?! 昌沚顿住。他似乎是偏头想了会:你站在这,看得到你家吗? 小林皱眉。 他接着说:站在这里,没人看得到。得往前走。 现在的道路四通八达,拿着地图就能知道,自己在哪,该往哪走。但我们的人生并不如此。无论是多少岁,依然实在迷雾里探索。他说,如果一定要去定一个目标,我希望是幸福。 他问昌炤:你觉得什么是幸福? 她的神情里满是无忧无虑的、独属少女的天真烂漫。她为难:我想她踌躇了下,而后躲到昌沚身后,探出一只眼睛眨巴,我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于是,他慢慢说道:我认为那就是正确的道路。 昌沚平静地看他走远。 昌炤担忧地问: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轻松地耸肩,拍了拍她的头:别担心。没多大事。 她没说话,攥着昌沚的衣摆,亦步亦趋地跟到楼下。 他重复了一句:别担心。没事。 他像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因为怕冷,重新拉低了自己的帽子,拉高衣领,衣袖一路抹过扶手,漫不经心地回瞥了一眼,瞬间消失在她视野里。 -- 放假简直爽翻了。 昌炤吃完了顿大餐,又跑去冰箱翻冰淇淋。妈妈又不在家,没人管她。 最后一支抹茶味! 幸福。 她眯着眼舔,转了个圈,倒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 屏幕风雨幽怨中,歌曲应景地放着:线一人握一半今生的爱走远,让来世痛提前 窗外的雪无声地下着。 爸爸在楼上招待来看望他的学生们。 一支冰淇淋很快只剩下了包装纸。 昌炤无聊到打滚。她抱着靠枕,怨念地放下巴压在上面。连一个一起讨论剧情的人都没有。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她一下跳了起来,冲过去开门:哥然后生生咽了下去。那是个陌生的年青人。她躲在门里,犹豫地问:你是要找 是昌尤承老师的家吗?年青人问。 爸爸在楼上。她让开,叫他进来。 她在后面关门,突然冲进来一个黑影。 那人满身风雪寒意,直接把她抱了起来转了两个圈。 昌炤冷得一哆嗦,尖叫:该死你快放我下来!昌沚!你快放手!你吓死我了!她用力拍打他的肩膀,快点!还有客人呢! 年青人: 昌沚这才松手打了招呼,指路说:昌老师应该在茶室,二楼左侧那间。 等人上去了,昌炤才狐疑地打量他:你今天怎么回事?还回来这么早? 他摘掉帽子,脱掉外套挂起来:解决了一个烦恼,请假提早回来了。他哼着歌走向餐桌,还剩什么菜?哟,昌老师大展身手呐? 他来了好几个学生。昌炤说。 哪一波的啊?他拣了只鸡腿啃。 不眼熟,谁知道呢。她把脚搁上茶几,反正大多数都不会再来了。又喊,帮我拿一个! 昌沚又拎了个,摆了投篮的手势,把她吓得跳起来:不许扔!不许弄到我衣服上! 他啧了声,走过来蛮横塞到她嘴里。 昌炤费力地咀嚼,拍拍沙发,示意他坐过来一起看电视剧:唔唔唔唔唔? 昌沚:他啃完了,拿纸巾擦手,你问解决了什么烦恼? 唔唔!她拼命点头,一副你小子居然知道我想问什么的赞许表情。 他笑了:就是林意增那小子呗。答应给我们保密。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对,他原本打算,这次再聊不成,就跟咱爸说。昌沚随手换了个频道,幸好我掌握先机,把他劝下来了。 她终于吃的差不多了:怎么劝的? 他摸了把她的头:要不要出去打雪仗? 昌炤:她是不会被这种拙劣的话题转移大法干扰的! 于是她说:不要,下午玩累了。又硬夺过遥控器,把频道调了回去。 -- 等两集看完,天已经完全黑了。 昌炤换了几个台,都不满意,干脆关掉了事。 而后便听见楼上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琴声。 她鼓起腮帮,仰头试图透视到:谁动我的琴? 两年没弹,都积灰了吧?昌沚嘲笑道。 昌炤说:那也不行!那是我的东西,他们不许碰! 昌沚好整以暇:快去抗议。 她白他一眼,不高兴地背对他。 琴声渐渐连贯了起来,带着中性的、似悲似喜的情绪,将时间无限延长。 雪依旧静默地飘落,如半明半昏的光源。窗外的松针上攀着沉甸甸的积雪,轻轻一垂,雪块便碎进了冬青木丛里。 隔着那扇巨大透明的落地窗,屋内屋外,好像是两个世界。 昌沚站到她旁边。 她问:记得吗?爸带第一届研究生的时候。 你说那个大姐?昌沚神情古怪。 她拍了他一下:是安姐姐!有点礼貌好不好! 昌沚耸肩。 她教了我好多东西。她眉开眼笑。 昌沚抽了抽嘴角:是吗?我怎么记得,学的是我? 她给了个鬼脸:你学的不行!扎的头发丑死了,还不如我自己来。 要不是妈没空,你以为我愿意?他抱怨,我这么任劳任怨,你就这么埋汰我? 昌炤偷偷瞄他一眼,又瞄一眼。然后摸摸他的头:乖,别委屈啦。 昌沚: 玻璃上印出他们的身影。从年幼到如今,都被它见证着。他恍惚了一下,好像看见儿时的景象。 他偶尔带着昌炤,偶尔不带她。各自也有伙伴,只是随着年纪增长,回头一看,不知在什么时候,大家都散了。 他双手插入口袋。目光穿过黑暗与落雪,一直在凝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