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只是奢望
并不宽敞的房子里,仿佛连月光都照不进,朦朦胧胧,弥漫着的是浓厚的猩气,墨庭渊放下施令的手,看向地上躺着的女孩儿。 紫色长裙恣意铺洒,红紫交织,带着颓靡而致命的美感,纤细的眉拧着,慌白的小脸安安静静,与死神擦肩而过,她从始至终一无所知。 门外传来一声突兀的低笑。 墨庭渊一怔,几个跨步走到跪着的男人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大吼:“白墨你疯了吗!你他妈知不知道——” 声音在看到地上那一摊触目惊心的血迹时戛然而止,紧接着的是高了好几个度的音调:“你、你中弹了?!” 操了!这么久了,到底要多妖孽才这么能忍! 殷红的血从男人白皙修长的五指间不断渗出,他单手撑地,唇死死地抿成一条线,忍着涌上的晕眩感,淡淡道:“死不了。” 说着再看了一眼身后安然无恙的女孩儿,“立刻送她去眠城第三医院,通知我母亲,今天的事……别告诉她们。” 墨庭渊:“……”行,你牛!再管他他就是孙子! …… …… 五分钟后,某孙子急匆匆地把某昏过去的男人抬上车。 眠城有着最美丽的雪景。 雪刚晴,蓝白色的天空,绽放着明亮的光,幢幢高楼披着白雪,从窗外看去,庭院里的苍松翠柏被压弯了腰,不甘地露出点点苍绿。 女孩儿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窗前,两只小脚搭着凳脚,手肘搁在窗沿上,掌心托着下巴,呆呆地出了神。 “小桔。”温柔的女声传来。 白桔扭头看去,女人穿着针织长裙,长发半挽,眉目温婉,朝她笑着。时光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恰到好处的柔和,让人看一眼便心神宁静。 “妈妈中午好。”白桔打了个招呼,从凳子上下来。 缪长安将腕间搭着的保暖大衣挂起,这才把保温盒放在小桌子上,取出里面的食物。有放了中药的猪骨浓汤,鲜浓美味,还有白桔最爱的翅中,香味勾得人心痒痒的。 女孩儿一身宽松的浅蓝色病服,乖巧地坐着,双眼都亮了。 缪长安看着小口小口喝汤的女孩儿,那瘦弱的身子薄如纸片,着实心疼。上一次见面大抵是两个月前了,不曾想短短时间就瘦了一大圈。 诊治的医生先前就告诉过她,女孩儿劳累过度,甚至有些郁思成疾,身子吃不消,要好好休息,多补补,她便做了药膳送过来。 “谢谢妈妈。”吃完午饭整个身子都是暖乎乎的,白桔浅笑道。 “多休息会,下午办理出院手续,就回家住两天吧。”缪长安取出手帕,给女孩儿擦了擦嘴。 洁白的手帕一角有点不显眼的青翠,白桔呆了两秒,突然想起什么,仔细看了看,上方是一株翠竹,针脚细密精美,很别致。 “怎么了吗?” “唔……没什么。”白桔支吾两声。 她小时候就知道,母亲心灵手巧,像极了古时候的大家闺秀,家里很多物事都爱亲手亲为,她总能看到母亲安安静静坐着,或写字,或刺绣,安宁又美丽。 她只是突然记起一件事。那样的帕子,以前家里有好多,最近一次见,是在唐师兄那里…… “阿墨也说要回来住两天,只是小桔生病了也不见他过来。”缪长安皱了皱眉,问道,“你们最近相处得好吗?” 几秒寂静。 “好。”女孩儿牵了牵唇角。 作为家长,缪长安并不会太过干涉孩子们的相处,只是稍有疑虑。早上白桔刚清醒的时候,睁开眼就焦急地问哥哥怎么样了,她以为白墨出了什么事,紧接着收到墨庭渊的消息,说他在和白墨处理点事情,过两天会来拜访。 那时候,女孩儿明显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后目光黯淡,呆呆的也不说话。她只希望他们兄妹没有出现不和才好。 没过多久,病房里来了一位预料之外的人。 “师兄?”看着门口长身玉立,微笑着的男人,白桔嘴巴微张,满目诧异。 她昨晚酒醉后并不是完全没有记忆的,依稀记得她坦诚说开了,后来就只有些模糊的记忆,大抵是她把唐师兄当成哥哥了,这多少有些尴尬。 再次清醒时就是…… 不愿多想,她努力笑了笑,从被子里坐起来,挥挥手打招呼。 唐淮玉向缪长安问好,看着脸色微白的女孩儿道:“早上听你说了情况,始终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毕竟是师兄带你来的。”他放下手里的礼物,温和地笑,“总要负责的不是?” 缪长安静静凝视唐淮玉片刻,叮嘱了白桔几句,交代晚些时候来接她就离开了,留给两个小辈自由交谈的时间。 白桔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惊觉只剩下两人时,顿时多少有些尴尬。 “那个……谢谢师兄送我来医院,我昨晚,肯定麻烦您了。”白桔这句话中撒了个谎。 早上她急匆匆地打电话给唐淮玉,其实是想悄悄打探下他有没有被牵连到,却被告知,他昨晚发现她高烧了,就送她来医院。 大概师兄也是好意,她猜测。便也顺着他的话,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也许她真的是笨蛋,忘了许多许多东西,有些画面却又记得那么那么牢固。 八岁那年,那是第一次看到哥哥在风雪中冷漠决绝的背影,双腿站得笔直,削瘦的身形模糊,仿佛与灰暗长天连成一片。 前不久,他说吃腻了,任漫天红霞淹没那白衫黑裤、渐行渐远的身影。 第三次…… 是啊,他们从来都没有任何关系。 她到底,在可笑地奢望什么? 看到女孩儿突然惨白的脸,唐淮玉一只大手直接揉上了她的发顶,轻轻安抚,凝视着她低垂的眼,语气轻柔:“没有麻烦。” 说着,他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浅浅勾起了唇角,认真道:“你很好。” 善良与美丽从来都不是原罪,是他魔怔了,束缚不住恶念。 “无须困扰,好吗?若疼了,别忘记回头。” —————— 也许你们要的火葬场要来了~可甜可虐,这真是一个难题… 【番外一】降雪(6800字大章) 雪落无声,笼罩着静谧的天地。 眠城这场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 城郊银装素裹,琼林分道,下午雪初歇,雪地里传来了小孩子玩闹的喧哗。 少年皱了眉。 银灰色的轮椅雕着繁复的花纹,少年端坐着,黑色的貂绒外套微敞,灰白的围巾搭在胸前,脊背笔挺如松,清清冷冷的眸子注视着前方。 前面树林围出的空地上,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在玩雪,穿着花花绿绿的棉袄,发出清脆的笑声。 “少爷,我去赶走他们。”站在少年不远处的管家赶紧道。 白墨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左手轻敲了两下。黑色皮质手套,露出了一截削瘦的手腕,薄雪般的肌肤上青筋分明。 “不用。”只可惜了这雪景,脏了。 “啊!是那个怪物哥哥!”有小孩惊叫。 “怪物?”新搬来附近的小孩问。 “就是那个不能走路的哥哥,而且妈妈说——”小孩的声音低了:“他会吃人的。” 有风轻送,声音清晰入耳,管家瞬间握紧了拳头,冷汗涔涔,小心地看了少年一眼。 刚搬来此处两月,他竟不知道有这种情况。 少年轻轻勾起了唇角,此时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已能初窥盛颜。 午后三四点,寒风越加凛冽,少年的唇色愈加苍白,脸颊泛红,但他像完全感觉不到般。 “少爷,先回去吧,晚些时候先生会派人来接您去主宅。” 管家推着轮椅往回走,路的尽头是一座二进院子,外间是两排光秃秃的树干,两个月前还依稀可看出杏花树的模样。 里间开着暖气,地毯柔软,刚一进门,一个白色的团子就奔了过来,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蹲在轮椅前朝少年喵喵叫。 白墨此时的心情不算好,目光一扫,白团子就机灵地跑开了。 管家退下后,白墨来到书房。 宽敞的窗户明净,照映着外面一地的白雪,灰白的墙上靠着的是几个一米多高的实木书架,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堆满了厚厚的书。 白墨刚翻开一本书看,窗边就传来细碎的声响,他扭头看,一颗黑黝黝的头贴在上面,嘴巴张合着在说什么。 白墨视而不见,转过身专心看书。 此时窗外的墨庭渊正在心里骂人,零下十几度的雪天,他却硬生生被逼着操练一个多小时了,练个鬼子哦!他果断趁他爷爷不注意时跑了,来找白墨救急。 然而…… “操。” 他就知道白墨不可能理他,早就偷了家里保镖的警戒棍过来。 白墨才看没几行,就被耳边“哐哐哐”的声响打断了。 墨庭渊正抡着棍子使劲砸窗。 他摁下遥控器,语气深冷:“找死?” 墨庭渊立即利索地从半开的窗户翻了进来,直接趴到桌子上缓气,一头短发被风刮得凌乱,浓眉星目,脸颊被冻得通红。 “阿墨救——” 墨庭渊的声音一下了哽住了,咽了口水,眼神虚虚地往后退。 在离他的头一寸的地方,正插着一把泛着冷光的细长刀子。 解剖刀。 他一抬头,正好对上墙壁上挂着的一整套特别齐全的解剖工具,浑身震了震。 墨庭渊还记得第一次看到白墨的情景。 他偷溜出去跟着部队的人执行任务,在一个仓库的角落看到了白墨。他坐在一滩血水里,面无表情,白色的手套上血色斑驳,侧脸也染了血,一双眼黑沉沉的,正慢条斯理地肢解地上的动物尸体,一只小猫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就是后来被他拎回去的那只,至今连个名字都没有的可怜猫。 现在,白墨抬眼看着这个自来熟的人:“没事快滚。” 两年塑料花友情外加自来熟的墨庭渊:“……” 墨庭渊赶紧说正事:“阿墨,寒假期间老爷子要丢我到塞边部队里去。”他哭丧着脸,“要出人命的啊,我肯定回不来了,老爷子最听你的,你给我求个情怎么样。” 他继续哭丧:“我不在陆尧那小子肯定会被欺负的哇。” 好吧,平日里欺负陆尧最狠的好像是他来着?可谁让爷爷这么偏心? 看白墨不为所动,他只好悲戚戚地从棉袄大衣里掏出一个盒子:“瞧,你肯定喜欢的。” 白墨眼皮子抖了抖。 这一副玲珑白玉棋子是老爷子的最爱,恨不得睡觉都抱着,这货没被打死真的是奇迹。 “墨哥。”窗边又蹿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是个唇红齿白的男孩子,他个子比较矮,只能半趴在了窗沿上往里看。 “喂!你来做什么!”墨庭渊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 “墨庭渊,爷爷说了,每天六个小时操练,就不送你走。”陆尧拍了拍头上的雪,露着小虎牙,笑得得意。 这个家伙。 谁要他求情了。 墨庭渊恨得牙痒痒,直接走过去就把陆尧拎进来摁在地上,双腿跨坐上去,一拳打了下去。 陆尧头一偏,拳头落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墨庭渊揪着他的衣领,笑得阴恻恻:“喊我哥!不然晚上弄死你。”凭什么就是不喊他。 “在、床、上。”他刻意强调。 陆尧完全不吃这套,抱着他的手就用力咬了下去:“来就来!老子又不是吃素的!” 说起墨庭渊和陆尧的孽缘,那是从四年前开始的。 墨家是声名赫赫的军政世家,墨家老爷子现在撂担子退下来了,仍威望不减,墨父那一代也在军政界担任要职,墨庭渊作为墨老爷子唯一的孙儿,从小可谓是大院的太子爷,作天作地无所不为,受尽宠爱,就连最严苛的墨老爷子也顶多是棒打他一两棍子。 直到有一天,墨老爷子带回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四五岁的样子,浑身脏兮兮的,只有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还能看。 整个就是一小乞儿!这是墨庭渊对陆尧的第一印象。 然后,他的好日子再也没有了。 这个小乞丐儿不仅霸占了他的爷爷,还霸占了他的房间他的床,当那天晚上他看到自己木板大床冒出的一个人形突起时,就像当头一个晴天霹雳!然后他们打了一架,以打累了为果双双睡着了。陆尧被打肿了脸和胳膊,墨庭渊被挠了一脸血痕,被踹得胸口疼,头发还被扯得跟鸡窝一样。 第二天他才知道陆尧是墨老爷子战友的孙子,因为救过他的性命导致后半生过得潦草,早早去世了,他不久前才找到陆尧。 所以说,就是一个很狗血的开始。墨庭渊开始阴谋论,说不定这就是一出挟恩求报的戏码,总之他俩从此都看对方不顺眼。 陆尧是大院里唯一一个不怕墨庭渊的,大概由于亏欠,墨老爷子还很宠他,后来随着他慢慢被养回来,从面黄肌瘦的小乞儿长成白嫩嫩的萝卜头,又乖巧懂事,墨庭渊发现,他全面失宠了。 偶尔不知哪根筋没对一起调皮捣蛋被发现时,挨打的总是他,陆尧是个机灵鬼,总能撇得干干净净,他也闹腾,但是在长辈面前装得很乖巧。 后来墨庭渊撺掇大院其它孩子去弄他,被告状次数多了之后,大家伙都不敢了,陆尧也越发无法无天了,墨庭渊平时打他都得私底下往见不得光的地方打,不留痕迹又很疼那种。 墨庭渊唯一庆幸的是陆尧个子长得慢,力气也不大,就现在这样被他坐在身下就毫无反抗之力了。手上那点疼完全不算什么,任由陆尧两只腿乱蹬,他露着一口白牙,很不怀好意:“想起来吗?” 陆尧想用眼神杀死他,牙齿咬得很用力。 墨庭渊揉把揉把他的脸,嘲讽一笑:“嚯哟,手感不错,挺像个娘们。” 陆尧瞪着他的眼神更凶了。他最恨别人说他娘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和娇滴滴的女人一样! 墨庭渊毫不在意,顶了顶后牙槽:“小菜鸡,身体挺软的啊,跟哥学学多锻炼锻炼才好。不过,以后晚上这么睡觉也不错。” 白墨:“……” 他直接喊了个保镖把这俩从窗口扔了出去。 傍晚时分,主宅那边派了车子来接白墨,司机是新来的,知道白墨是白家的公子,见到他坐在轮椅上还吃了一惊,打开后座车门就想扶他进去。 “别碰我。” 司机大惊,吓得愣在了原地,手。腕处被一个冰冷的东西抵着,他只看了一眼就吓得浑身发抖,耳边是少年平静的声音,锋利的刀口却好像下一刻就会割破他的动脉。 拿着白色毯子的管家匆匆赶过来,踹开司机,把毯子仔细铺在车座上。 司机愣愣地坐在雪地上,看着那个冷漠的少年慢慢用手将自己撑起,一只脚踩在地上,再快速将手撑在毯子上坐进车里。他眼力不错,能看到少年平静的面色下额头沁出的汗。 管家没再理那个司机,自己坐上了驾驶位。他是老人了,平日里一直服侍着白墨父亲,自从经历那次大变后,就被派来专门照顾白墨。 主宅离这儿大概七八公里远,车子徐徐驶进铁门,一路上还经过好几个关卡,足以看出里面的防守之重。 簌簌雪花飘落,亭台楼阁都铺上了厚厚一层,湖面结了冰,假山嶙峋,小径穿插其中,各景各物像极了江南水乡。那铺天盖地的雪,这时就好像在讽刺。 屋内温暖如春,一楼餐厅只有布饭的佣人。 “小墨。”女人从楼上走下来,披着长长的暖绒披肩,合体的休闲长裙绣着淡雅的青竹,不施粉黛,眉眼细长温婉,如瀑长发静静垂在身后,她从那儿走过来,就自成一副山水画。 白墨的眼里出现了不一样的色彩:“母亲。” 有个佣人走进来,告诉她:“先生有事要晚点回来,吩咐夫人和少爷先吃。” “先用晚饭吧。”缪长安点点头。 白墨受到的教育很好,食不言寝不语是母亲自小就告诉他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母亲了,其实小时候也不怎么有机会见面,到现在,貌似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有沉默。 吃完饭,接过佣人递过的热毛巾擦手,他沉吟了会,还是决定开口:“母亲,你想逃离这儿吗?我可以帮您。” 四周的佣人呼吸都顿住了。 缪长安笑了笑:“可以做到吗?” “嗯,他防不住我。”白墨回答得清浅,但是神色认真并不作假。 缪长安失笑,摇了摇头:“这儿挺好的,我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是么。 白墨盯着她的眼睛,攥紧了手指:“被当成犯人一样十几年如一日囚禁着,您开心吗?” 缪长安伸手想摸摸他的头,最终又放了下来,轻叹了口气:“这是我的选择,小墨。” “嘭——” 餐厅的门被踢开,男人走了进来,黑色风衣还带着凛冽的寒气,刮起凌厉的衣角,他先看了眼女人,才冷眼看着白墨:“跟我来书房。” 书房和这个男人是一样的风格,简洁冷肃,文房四宝摆得规整,桌上墨盒还有半干的墨汁。 他的父亲白远阁,很多人说他有勇有谋,更多人说他行事作风像土匪头子,其实,白墨自认这么多年都没有看清过他一分。 书房的门合上。 “有什么想说的吗?”男人坐在桌子的一侧问。 白墨握着扶手,淡淡回答:“没有。” 男人冷笑一声,书架“啪”地弹出一个暗柜,他掏出一把银色手枪直直向着少年:“那就别他妈瞎掺和老子的事!” 白墨神色不变,父子俩一模一样的眸子对视着,气氛冷凝得吓人。 “我手上的产业你不想接手没关系,唯独这件事,仅此一次。记着,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容忍。” 男人甩门出去后,白墨静静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先生,这是骨科那边——”下属拿着文件过来。 白远阁手一挥,资料落了满地,大步走开:“扔掉!” 下属一脸懵逼,先生废了这么大劲弄到的东西,扔、扔掉? 白远阁回到餐厅的时候,缪长安拿着泡好的姜茶走了过来,先替他脱下风衣外套,才把姜茶递过去:“别生小墨的气,我不会离开的。” 最是温柔的吴侬软语,是他的毒药。 男人把姜茶一饮而尽,打横抱起她就往楼上走。她便很顺从地搂住男人的脖子,窝在他怀里。 他咬她的耳垂:“除了他和那个男人,你还会在意谁?” 谁? 缪长安思绪恍惚。十多年了,记忆里的那个人面容模糊到她几乎想不起来。多年青梅竹马的过往,以至于最后差点步入婚姻的殿堂,这些事都像前尘往事般,她很久很久没想起过了。 直到男人把她放到床上,也没有等到一个回答。 “我先去洗澡。”他绷着声音,转身想走,却被一只手拽住了衣角。 “别……”女人抬头看他,那双眼似含着水,造成一种温情脉脉的假象。 他摸着她的脸叹气:“让我冷静下,长安。即便是世上最优秀的猎人,也该有缓口气的时间吧。” 他是最优秀的猎人,有世上最好的耐心,他会用余生来等她。可是十五年了,他害怕自己会在漫长的等待中疯了。 不,应该说十五年前,当他用最卑劣的手段把她抢来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别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固执地拽着他的衣角,泪水已经漫上眼角。 看吧,这个女人,连话都不会说上几句,温温软软的性子,从来不懂得反抗他,明明只要说上几句软话,他连命都会心甘情愿地给她。可她从来都不说,不会管他的行踪,也从来都不提要离开。 所以,这么笨的女人,他到底看上她什么?比她温柔的,漂亮的,聪明的,会讨人欢心的女人,到处都是。 “长安,告诉我,我怎么就看上你了呢?”他低头轻柔地舔她的眼睛,那双让人看一眼就能沉溺的眼。 心好像一下子被揪住了,她蓦地松了手,别过头,轻轻问他:“后悔吗?”放下如日中天的地下王国,放弃雄心壮志,背负骂名,就要一个她。 她不值得的。 “是,后悔了。”后悔没有早几年遇到她,后悔没有早些抢走她,后悔没有杀掉那个让她的心沦陷的男人。 她听到了他的回答,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爷爷从小教育她,不是自己的不要强求,因为终究不是你的,不会有好结果。他和奶奶就是门当户对,还是当地的书香世家,从小定下娃娃亲,顺理成章走到一起的,他有过深爱的女孩,最终没能在一起,这几十年一直和奶奶举案齐眉,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爷爷每每欣慰感慨,她却从中听出了难掩的惆怅与无法释怀。 她时常想,如果没有这个男人,她也会和爷爷奶奶一样,订了娃娃亲,快快乐乐地长大,然后结婚生子,和丈夫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她会有个温柔体贴的丈夫,会时常陪着她,会关心她疼她,会想她所想。他们会一起研墨,一起作画,一起谈天说地,一起聊聊风骚的文学史。 直到在那场婚礼上,她要说出“我愿意”的誓言的前一秒,她都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殿堂的门被踹开,那个男人来了,带着一身伤,她的生活也从此天翻地覆。 他甚至很少回来陪她,她就像他娇养的金丝雀,很乖很安静,在自己的笼子里平平淡淡地活着,有几次他很久没来,她都以为他忘记了她的存在。 而现在,他后悔了,要放她离开了吗? 谁都没有说话,她也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 她一把捂住了男人的嘴,葱白的指在轻颤着,茫茫然不知所措,喉咙艰涩发不出声音,原来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白远阁静静地看着她。 她一向知道他有怎样一双深邃的眼,像隔着迷雾看她,深情地,宠溺地,又好像不是看她。 “我……我想,我想要你。”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不敢看他,捂着他嘴的手下滑到他的领子上,颤抖着解他的扣子。 花了很长时间才解开一颗,期间不经意碰上男人的眼,那里全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凑上去亲他的唇,嗓音柔柔的,带着点儿哑:“明天冬至了,我想回趟家,和家人吃顿团圆饭可以吗?” 白远阁终于有了反应,握住她乱动的手:“长安,你不用取悦我,我都应你的。”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另一只手从男人的上衣下摆探了进去,掌心贴上他火热的胸膛。 “长安!”他已然生气了,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我之间,不是一场场的交易。” 她鼻尖有点红,娇颜似雪,如出水芙蓉,眼角眉梢都带着婉约的味道,沾染了一点点风情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但他并不想要这样的欢爱。 警告并没有任何作用,缪长安已经解开了他的皮带,小手直接往下握住了他的灼热。 很大很热,她羞得双目发烫,咬着唇轻轻颤抖。 无论怎么都解释不了,她就是很想要面前这个男人而已。 白远阁深吸一口气,把她压回了被子里,俯视着她:“你知道的,长安,我从来不强迫你,这是你要的。” 她红着脸,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两具躯体火热相贴,被彻底贯穿的一刻,她又落了泪。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承受过男人的巨大了,她一时之间没法适应,又是个怕疼的性子,双臂搂着男人的脖子就小声地呜咽起来。 白远阁低低地笑了,磁性沉稳的嗓音让她更羞:“都生过宝宝了,怎么还是这么紧?” “我、我不知道……”她从小博览群书,都没见书上有讲这种的。 “这样很好,我很喜欢。”他说着堵住了她的唇瓣,急切地啃咬,与此同时下身的动作一点也没有客气,用力的深撞差点将她顶飞出去,她轻喊一声,双手赶紧抱紧了些。 “可、可以轻……轻点吗?”她偏头,急急喘气,软软哀求。 这个男人精壮的身子和充沛的体力,她一直都吃不消。 “亲我,我考虑考虑。” 她还想说什么,声音却已经被撞得破碎,最后全堵在喉间说不出来了,只好挺着身子主动去吻他,双手搭在男人背后胡乱摸着结实的肌肉。 男人的唇锋利火热,软舌甫一伸进去就被吸得神魂颠倒。 骗人。 完全没有轻啊。 男人伸手不紧不慢地揉交合处敏感。 的凸起,缪长安迷迷糊糊地被带到了巅峰,眼里好像闪过层层白光,只听得男人哑着的嗓音:“想都别想离开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那一刻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她的身子在他怀里颤抖不下,他却又不愿意给她,轻轻浅浅地蹭,礼义廉耻都被她丢到脑后了,夹着他的腰喊他:“阿远……” 男人顿了顿,笑容渐深:“我跟你说过的名字?” 他不曾想,这个久远的称呼她还能记着。 缪长安把脸埋进他的脖子里。她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那个闯进她闺房的少年,他不自在地红着脸,说可以喊他“阿远”。 “唔。给你……我们再要个宝宝?”男人搂过她的纤腰,覆在她背上狠狠进入。 夜深,暧昧的喘息才终止。 缪长安趴在男人怀里,有暖暖的灯光照着他的侧颜。这个男人面目沉静,唇如刀锋,浓眉蹙起,那双让人心慌的眸子紧闭着。她看得仔细,看到他不到四十的年纪两鬓已经有了点点白。 忍着两腿之间的酸痛,她穿上衣服,去书房写了一封信,递给了守门的一个女佣:“去吧。” 床上的另一边脏乱不堪,男人身上还残留着明显的痕迹,她去打了热水回来,用毛巾仔细地帮他擦洗,这样的动作竟也没有打扰到熟睡的他。 她刚想去倒水,手腕就被握住了,很疼。 “长安,别走……”他的眉头拧得死紧,手上很用力,整个人局促不安。 “不要嫁,长安,为什么要嫁给他!” “我不去战场了,不管这皇朝了,长安,我只要你,我带你走,别嫁好不好……” “求你了,我会死的……” 缪长安怔怔地看着他,手腕的疼痛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了。 男人脸上划过几道泪痕,她用指尖轻轻拂去,声音低低的:“你说等我,可你究竟等的是谁呢?” —————— 几个月前发在微博上的(因此肉肉含蓄),为照顾一下不用微博的小可爱,所以搬上来了~放在这里也正好交代一下兄妹的家庭背景。唔…就随意看看吧ヽ(○073`)1702么么 (我算不算更新了一章呀?六七千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