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阁 - 耽美小说 - 行医在三国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71

分卷阅读171

    小的那个学徒立即掉转了头,哆嗦着拾掇着包袱,生拉硬扯拽着李隐舟的手往外走:“不过三十里,大不了我们就蹚着水摸回去,我身子健壮,可以……”

    他声音一顿。

    城门洞开,一道道枯瘦的身躯不声不响地聚在前头,无数双泛红的眼睛烧着病火,灼灼盯着踉跄拉扯的一行三人。

    眼神透过雨,冰得令人打了个哆嗦。

    学徒磕磕巴巴地试图解释:“我,我们回去也不是要抛下你们,大家一起困在里头不是个办法,若想走,我们早就走了不是?李先生,你说……”

    他话未说尽,一只手便重重压了下来。

    按在腕上的五指绷紧了力道,将其不安的心绪生生压了下去。

    小学徒僵硬地定在原地,不敢出声,也不敢动作,只感觉水一瓢瓢淋在面上,喧嚣的雨中唯有身旁这人立定如山、如海。

    “援兵很快就会来,大家不要急躁。”李先生的声音依然从容,可这一刻却不那么服众了。

    风雨如晦,山洪滚滚。

    这样的关头,谁还顾得上他们没有半点价值的病体残躯?谁还把他们当人命来看?

    “你骗我们!”一个嘶哑的声音骤然响起,“你们说带我们来治病,只是为了找个地方将我们灭口,你们压根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出去!你们,你们要我死,也别想活着出去——”

    话到此处,陡然透出杀意。

    苍茫的雨中,摇摇坠坠地冲出一道细瘦的人影,竟不知从何处摸来一把砍刀,眼神生冷地盯着李隐舟,在说话的间隙便蹭地扑了上去!

    寒光在雨夜中一烁。

    持兵的士卒离他们足有三丈远,根本无力回护!

    电光火石的一声碰响间,一道手掌长的匕首,在手心急速地一转,划开雨幕,竟硬撞上刀尖,生生穿透过去,将其断为两截!

    匕首削开砍刀,顺势压上来人的脖颈,逼得他跌撞后退两步。

    滴——答——

    冷锋的尖头一滴滴淌下水珠。

    映在匕首上的,是一双不可置信的眼,他岂能料到一贯斯文儒雅的这位李先生,居然也有动兵杀人的暴戾一面。

    一瞬的冲突后,雨帘拢了上来,勾勒出清绝又深长一道背影。

    李隐舟轻轻蹙了眉:“都回去。”

    唯有雨声漠漠作答,众人脑海中绷紧的一根弦已经惶惶不安地颤动起来,片刻竟不能分辨这简单一句“回去”是什么意思。

    “都回去。”李隐舟转了转匕首,用刀背抵着他紧张搏动的血管,冷道,“外面就是洪流,连士卒都不能过来,出去便是送死。你们杀了我也没有用,天灾已经够了,还想再添人祸么?”

    可留下也没有活路啊!

    不仅是病民,连学徒与小兵的眼神俱是灰暗,李先生所说的援兵,究竟有没有,又什么时候才来呢?

    李隐舟的眼神在雨中烁了一烁,声音沉沉:“我说过,既然我同你们来了,便一定会同归。”

    ……

    夜幕落下。

    暗红的炉子烧着最后一点残存的木料,底下压着的火舌却是渐渐探了出来,扑在围着的一圈人脸上明晦不定地闪动着。

    小学徒拧着袖上的积水,面无表情走了过来,一屁股坐下,高挑的背影挡住了所有的火光。

    病民们敢怒不敢言。

    李隐舟与几个小兵交代好值守事宜,踱步走了过来。

    小学徒忙不迭挪出一截屁股,给他腾个地:“先生腿不好,不要受寒了,快来烤烤。”

    寒早就受够了。

    疼也不过那么一回事。

    李隐舟垂眸打量着小学徒隐约愤懑的眼神。

    腿寒不可怕,若心寒了,却再也不能暖回来。

    他撩开湿冷的衣袍,蜷腿坐在这少年身边。

    后头的身影便又往外缩了缩。

    “要我说,何必来这一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要送死我们也拦不住,干嘛赶这趟浑水。”小学徒的声音忍不住地尖刻了几分,恨不能扬高了声音说给满屋的人听,“先生有所不知,病可以救,蠢却不能!”

    夹枪带棒的一席话,只差指着人的鼻子怒骂了。

    另一个年长的学徒蹲在一角,虽不言不语,脸色却也不大好看。

    少年人的热忱是燃着心血的一把火,如今被人情的冷雨一浇,只余失落的青烟缭着冰冷的胸膛。

    他们只为李先生感到不值。

    半响静默,自是没有任何回音,小学徒也惯了李先生不回他们那些幼稚的话,抱着膝盖一个人画着圈圈嘟嘟囔囔。

    目光的余暇又担忧地瞟向李隐舟。

    却见其略低下视线、好整以暇地瞧着自己。

    他眼神一缩,无端紧张起来,心跳擂动间,竟隐约从那端静的脸上瞧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是挺蠢。”李隐舟的眼神向后一掠,居然没有反驳那席气话,反而十分赞许地颔首,“但不算坏。”

    小学徒简直难以置信:“这还不算坏?”

    李隐舟搭下眼帘。

    目光静静落在风中摇曳的一丝残火上,不再言语。

    说到底,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若不能,也不愿被骗至死。

    ……

    乌云蔽日,大雨倾盆,一片阴沉的暗野中,时光的流逝便没有了度量的尺寸,总觉得已经捱过了三五日,可仅剩的理智却告诉他们只过去了几个时辰罢了。

    隐约中仍能听见偶有锐利的尖端划破墙壁的声音。

    他们懒得管、也着实没力气管了。

    大雨冲泡了仅有的屯粮,病民们争抢着那些发霉发臭的食物,在士兵们亮出兵戈以后才忍痛作罢,却总用疑心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好歹病是给治得七七八八了,不然也没精神和他们作对。

    李隐舟苦中作乐地想。

    苦难里蔓长出来的生命是顽强的野草,只要一点水、一点雨露,一点活下去的希冀,就能在最阴冷暗沉的角落绵延下去。

    怒雨不止。

    那尖声第五次响起后,一片昏沉中,一道爽快明亮的声音划破雨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