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购物狂
珺艾身上的大衣是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自深秋入冬以来也只有这么一件,还是为了那日去度假游轮上。老周知道她要去,出了一份钱给她置办。她说不要,他就说是这大半年的工钱。她也没多推辞,老周现如今的好意还能送给谁?虽然没提起过,但照片上两个徐徐老者的父子照片,已经可以倾诉太多。比起她那点不好意思,自然是老周的舒心奉送更加贵重。 也正是因为老爷子晚年的孤苦伶仃,让她不由得要去想温宏。大哥的确是有才干,既然能够置办温家花园那么大的家业,手里大概会有些钱财。可是除了这些呢,他还有什么?再二十年,也是五十多岁的人,无妻无子无儿无女,做父亲的温朝青令他忍气绝望,苏南想必也是不会再回去,到时候也是形单影只无人可知冷暖? 再怎么也料不掉会再有那样一个顽疾,导致冯二都跟他离婚。冯二当初多爱他?尽管他产业尽去心脏还不好,也要带人离开老家到上海来。他们当时也是相濡以沫过的,他的东山再起也离不开冯二的倾力帮扶,这样一个让她付出了这么多的男人,也是要分开,可见问题的严重性。 按理说男人只要有地位有钱,不愁没女人跟他过日子照料他,可如果没有夫妻间那档子事,也不可能有后代,哪个女人愿意真心熬上几十年?会不会等他放下心房了,卷了钱财跟别的男人跑了? 她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了,一想就停不来,全是琐碎又无尽的担心。越想越自责,大哥落到这份上,就没她的责任? “想什么呢?苦着一张脸,不该叫你出来?” 刹那间回归现实,她要是真敢把这些有的没的说出来,大哥少的要抽她一顿。男人的思路肯定跟她不一样,不然两人也不至于沟通困难。 “要是担心你那便宜老爷子,待会儿给他打包点好吃的回去。” 什么叫便宜的?顶嘴绝对不是上策,珺艾重重的点头。 温宏打量她的衣服:“还是上次那件?” 珺艾微微的一阵忸怩,仿佛是个穷光棍再被富豪打量,一时无所遁形。万一他又问,上次不是给你钱了?怎么不用?我的钱就那么烫手?她要怎么答?不是她不用,而是穷了近一年,钱就不敢乱花,搁在枕头下真的更安心。 温宏跟司机吩咐两句,汽车掉了个头,到了百货一条街,缤纷的霓虹灯已经亮了起来。 男人牵着她的手下来,推开一家店铺的玻璃门,橱窗里摆着两个时尚摩登的假人,身上雍容地套着一整套服饰。珺艾进来,一股甜香水味飘来,衣架上琳琅满目的女装,让人肾上腺素骤然飙升。真是没有女人不爱美,没有女人不喜欢新衣服,光是看一眼过的浮华,就叫人疯狂分泌口水。这要是换个男人带她来,性质又不一样。 温宏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座,已经捡了杂志捏在手里,跟老板讲了两句,看那架势是预备长坐。 珺艾压着兴奋挨过去:“我们不赶时间吗?叫你朋友等太久好吗?” 温宏捡了烟灰缸放到手边:“等等又不值什么,等不了我们就自己吃。” 说着倒还起身,借了店家的电话机打个电话出去。 珺艾试了好几件,女人通常都是这样,但是真要下狠心买,也是吝啬得不行。 温宏已经不太提意见,翻翻杂志抽根香烟,偶尔去讲个电话,这么一磨小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结账是不菲的一笔,听那数字很有点心惊肉跳,大衣向来是昂贵的,一口气要了两件,还有些别的衣服加手袋,连桌子都放不下。她有心要讲一句太破费,可那也未免太假了,实际还是开心雀跃的。特别是大哥眼睛也不眨一下,仿佛是穷极不聊地掏了钱包,简单一个动作就把这件事敲定了。 反正出门时,不论是老板还是顾客,脸上纷纷的都是喜气洋洋。 温宏的司机过来把袋子接走,他还往前走,帽子要去鞋店,珺艾赶紧拉住他:“不用了真不用了,现在都几点啦。” 温宏将她从头到尾的看一看,抬手看看手表,颔首:“那行,下次再买。” 估计约的那一场已经结束,他们俩独自在饭店里用了一顿,服务生过来传话,说梁在电话那头等。 接了电话他们转移到附近的剧院,三楼包房里已经坐满了人。 这几个人再没想到温宏还会带她,满场的鸦雀无声,当时闹得那么厉害,一刻都等不了地要下船,那脸色那脾气,真是谁都搞不定,吓都吓得够呛。伍正德和梁二人都是能够寰转的,梁第一个道欢迎,隐约知道他要带女人过来,真没想到还是老周记的孙女。但转念之间又认为很应当,温宏不搞男女关系,弄上一个,势必也不是仅用来打发时间。他这人待朋友还是很够意思,但在生活上十分挑剔,在女人上更是,怎么着也该为他开心才是。 正德想得更多些,起身让开过道,绅士地给珺艾拉了椅子:“你们来得正好,这次是交大的学生舞剧团,还是第一次在这里演出。” 大家稀碎地坐下,珺艾看了一圈,没见到上次那两个女性,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一回生二回熟,何况已经见了两次,第二次还在船上一起待了几天,气氛还算不错。 散场后还有第三场,梁看上舞剧团里一个女学生,去后台约人,珺艾对女学生不知怎地就有种阴影。女学生革命性都很强,老怕革命要革到她身上,讪讪地讲时间不早了,家里老人还在等门。 温宏本身也不太参加第三场,大家顾念他的身体,没一个阻止,只叫他们路上小心。 珺艾在车上打了大哈欠,拿嘴拍出哦哦的声音,有些滑稽可笑:“要不在前面停一下?老爷子喜欢吃清汤混沌,打包一份回去” 汽车在宵夜摊子停下来,门却是没开,温宏手上的香烟燃了一大半,伸出窗去弹弹烟灰:“裁缝铺里都是药味,你生病了?” “没有啊。”她想了起来:“那是艾灸,阴冷的天熏熏对老毛病有好处。” 温宏扭了扭臂膀,往后靠了靠,一副疲惫的模样:“有用么?最近肩颈不太舒服,身子也老是发凉。” “有用啊,”珺艾凑过去给他捏捏:“大哥要试试吗?” —————— 13.借宿 这么说着,汽车已经往温家花园开去了。 珺艾懊悔嘴快也来不及,掰着手指头想问问时间,刚才从剧院出来已经十点半,再耗上一会儿,不得半夜了。 温宏虽然闭着眼睛,但跟睁着眼睛没差,准确地把她多动的手指捏了过去:“实在闲不住,给我揉揉太阳穴。” 她哪里不会肯,于他有用,就是一份价值感,只是歪着身子凑过去不好弄,温宏便朝这边躺下来,枕在她的大腿上:“这样行了?” 男人的脑袋是一份沉甸甸的重感,还有两分纡尊降贵似的,珺艾呆了呆,见他闭着眼,鼻子哼哼出绵阳声:“可以啦。” 汽车驶进大门,温宏掀开眼帘,里头有了血丝,珺艾迟疑道:“要不改天吧,今天太晚了,你要早点睡觉。” 温宏道不打紧,下车后仍是抬手,牵她下来。 管家已经在大门口处候着了,一面跟着主人走一面交待:“东西都准备好了,二楼热水汀也开了,想着你们回来可能会饿,叫厨房备了宵夜。” 温宏除了外套,路过电话机侧过身:“要给老周打个电话吗?” 珺艾哦了一声,都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电话塞到手里就拨了出去。 老爷子姗姗地接了电话,珺艾咳了一声,去看温宏朝上走的背影:“老爷子,是我咯。” “是你,怎么了?” 珺艾脸上一阵阵的烫,压低声音:“我现在还回不去,你早点睡吧。” 周老默了两秒:“不回来睡了?” “回来回来,就怕太晚,我带了钥匙,您不用给我留门了。” 周老不得又多问一句:“是跟着温先生吧?也别太打扰人家了。” “不打扰。” 电话里突然冒出温宏的声音,珺艾吓得啪地一声挂了电话,想必他在楼上等不住,接了电话插进来,有那么点善后的意思。 珺艾进了房里,融融的暖气扑面而来,温宏坐在床边刚挂电话,正拉着领带解扣子。 期期艾艾地,一副兴师问罪又非要改口气的别扭口吻:“你干嘛接我电话啊。” 温宏垂着眸子笑了一下,丢开领带接着拖里头的西装:“怕你不好说,脸皮又那么薄,兴不动就要回去,这么晚了跑过来再走,不是白折腾一次?” 人来都来了,温宏还在好好讲话——但凡他愿意好好讲话,便会有种魔力,谁也不愿意驳了他的意思。在他那些朋友面前,也是一个样。很少人会跟他辩驳什么,愿意听他的意思。 事实也是很明显,他好的时候,他们中间一切都是温馨愉快的。 珺艾心里软绵绵地,又听他讲,外面这么冷,出去吹风势必要感冒:“你病了没什么,倒要劳烦老人家。” 听到这里气笑出来,低喃一句讨厌死了,温宏住嘴了,默默地看着这边,唇边也是一缕笑容。 “傻站着干什么?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 珺艾朝旁看去,卷成条的艾叶搁在盘子上,还备着一盏酒精灯和两只琥珀色的精细瓶子。 “什么叫给我准备呀,明明是给你准备的。” 两人不免驳了两句嘴,她拿了瓶子看,一瓶是香薰精油,一瓶是松节油,看来是到了特定日子都要揉一揉的。 这人也是,明明看着一座山,躺下来后这里要处理那里也要处理。 珺艾点燃艾灸,燃了片刻又扇灭上头的火,白烟带着草叶的浓香弥漫开,扭过身来温宏已经脱光了上衣趴在床上,她的眼睛像是被烫了一下转开。温宏动了动手指,舒赖地展开双臂枕到下巴上,完全是大大方方的:“怎么了还不过来。” 珺艾靠过去,伸手拨开他颈子下面的头发,男人的头发带点硬度自然也是顽固些,她拨了两下只能拿手去压,压到一截发凉的脖颈,这才握住艾条靠近肩颈的穴位,虚虚地靠住。 一时间房内安静沉绵,由着浓厚的香味喷开,更像是身处虚拟的仙境中。从肩颈到脊椎,再到肩胛的骨缝交接,最后一段缓缓往下,到后腰心。手也跟着扶上去,是怕他冷,尽管自己都热得冒了一头汗,还是认为这人光着身子会冷。温宏背脊上的肌肉丛连带着动了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似的,微小的幅度也是好看。 再后面他也开始出汗,摸在手里滑滑地攀不住,温宏哑着嗓子道:“可以了。” 说着翻身坐了起来,抽了旁边的毛巾擦脖颈,额发碎碎地落到眉梢上,慵懒中透着让人心跳的东西。 这夜珺艾就砸这边睡下了,因忙完实在是太晚,怎么折腾都太过,由着管家安排了隔壁的卧室。 大概是头天忙了从清晨到深夜,一沾枕头就睡个扎扎实实。 睡醒时是下趴的姿势,一条腿别上来,婴儿似的。 温宏穿着孔雀蓝的睡袍已经坐在床边,端着一杯咖啡饮,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发笑。 “起来吗?”他问。 珺艾蹭了蹭枕头,好久没用天鹅绒的枕头,像是整个脑袋都要下沉的舒服:“还想再睡会儿。” “那就再睡会儿,早餐想吃什么。” “葱花生煎包,豆浆和小馄饨。” “猪都没你能吃。” 珺艾抽手羞恼地捶了他一把,翻个身去捞上被子缩进去。 温宏搁下被子,侧身隔着被子半压下来:“真不起?那头不上工?那我去给裁缝铺打个电话。” 被子里闷叫一声,猛地掀开被子往上冲,直接冲到温宏怀里,他就那么把她搂住了,捏她的鼻子:“又要起来了?” 珺艾推了他一把,温宏也就退开了顺便站起来:“新牙刷和毛巾在里头,自己拿了用。” 两人在楼下用的早餐,珺艾胃口好得很,倒是温宏不怎么吃东西,意思意思地夹了两个生煎。 吃完亲自送她回去,珺艾问你今天不用上班,他说不用,待会儿家庭医生会过来。 又是一件揪心的事,她想留下来听医生讲什么,可是先头说了要回去,总是打自己的脸也不好。 —————— 14.捉迷藏 温宏过来老周记变得频繁,渐渐倒成了像是在接送人上下班。老周碰见他,二人交谈起来,或是看人把小艾接走,那时特别像是两个监护人在各自确定责任。诸如这两天有点拉肚子,不要给她吃海鲜了。温宏假模假样地自责两句,然后把罪名抛开:“一个没看住,自己偷吃的。” 每当这时珺艾连嘴都插不上,要多丢脸有多丢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周少不得要拿捏着打趣她:“这位温先生要不是年纪摆在这里,还以为你是他的私生女。” 然后他推了推老花镜,还当真问一句:“不会真是?” 大户人家的少爷早早开荤并不是新鲜事,珺艾看着又脸嫩,二十几岁也能冒充个十八,他是越看越像自己也像老糊涂,珺艾都要气炸了,跟着咆哮一声:“怎么可能!” 老周不由掏了掏耳朵:“我又不是聋子,喊这么大声干什么。” 温宏撩开帘子进来,进来也就不再把自己当外人,脱了外套自己找地方挂住,老周也懒得招待他了,反正招不招待他都来都这样:“温先生,您自便啦,小艾今早弄了壶羊奶,还热在炉子上。” 男人将头一点:“刚才吵什么呢?” 老周摇头:“这孩子,脾气越来越大,不把老人家放眼里。” 珺艾把脸都忍红了,又要咆哮,温宏也跟着点头:“本来就是有点娇气,谁哄一下让一下,就更娇气。” 她是不忍了,啪地一声甩了剪刀,负气跑到后面去瞎忙。 老周在前头跟温宏讲话,坐在火炉边缝一道滚边,面容十分慈祥:“本来我还有点担心她哩。” 这话只讲一半,剩下一半两人都明白,温宏默默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铂金烟盒,分一根香烟过去。 老周放下活计,对着火光看香烟上的字:“门字牌啊,不瞒你说,早些年也是有点馋的,现在味蕾都麻了,什么味道都尝不出。” 温宏弯下腰给他点,他摆了摆手,把香烟夹到耳朵上:“不用不用,可能也抽不惯啦。” 门廊里伸出一个小圆脑袋来,还是气哄哄地:“你们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老周慢吞吞地起身,边摇头边往外去:“现在的年轻人,记仇囖,得罪不起囖。” 珺艾追着凄厉大叫:“爷爷!” 温宏赶紧把人揪了回来,一揪就把人弄到腿上坐,逗她的下巴:“你少说两句。” 珺艾愤懑地深吸一口气,委屈巴巴地:“逗我玩儿很有意思啦!” 男人的胸口震动两下,珺艾用力一推,起来坐到缝纫机边,故意把头埋低了开始干活。 过了半晌温宏从身侧靠过来,脸贴得近,看她手指灵活地穿针引线脚踏暗板,赞扬着点点头:“还算有两下子。” 本来是很生气的人,一下子也不生气了,撅着嘴昂昂下巴:“也不看看是谁,你的衣服也是我做的呀,没想到吧。” 这话太得意了,忍不住要去看对方的表情,说着扭过脸来,嘴唇擦过温温的皮肤,登时愣了一下。 温宏盯住她的唇,眼神晦暗,气流也是缓缓、缓缓地飘荡,仿佛过了好久,他勉强笑了一下,再是报复似的狠狠地捏一下她的脸。 珺艾捧着自己的发痛的腮帮子瞪他,温宏直起腰身来,慢悠悠地走到火炉那边,自己给自己弄了一杯羊奶。 他一待就是一个小时,珺艾疑惑地看过去:“今天没安排么?” 温宏闲散着答:“有啊。” 反过来又问她:“手上的活儿什么时候能忙完?今天元旦,出门晚了路上走不动。” 一说起过节人就兴奋,眼睛里闪出惊人的火光,温宏回头瞅了一眼,挺满意。 老周早也习惯了要把人交出去,嘱咐两句不要跑丢了,还要小心荷包,外面越是人多小偷也多。 珺艾一面听他唠叨一面兴冲冲地穿大衣,温宏立在跟前,给她围上那条他最嫌弃的厚厚红色毛线围巾。她对着镜子看看,满脸不愿意,现在是很爱漂亮了:“不是还有另外一条米色吗,我要那条。” 温宏故意给她脖子上打了个结,大手伸进来拉扯松里围:“就这条,红得刺眼,丢了也不怕。” 她把嘴一闭,干脆啥都不讲了。 果然路上已经接近堵塞,全是热热闹闹地男女。百货商店门口摆了好多牌子,门帘下挂了卷花的彩纸,宣誓如何如何的特大优惠和折扣,各处发出叫卖声欢笑声,简直就是一大盛况。 珺艾扒在窗玻璃上往外看,看到一个报童手里拿超大一把的氢气球,顿时觉得很喜欢。 温宏对这些不感兴趣,心里计算着时间。 晚饭是在黄浦江边的玫瑰饭店里,不远处就能看到灰色大理石的钟楼,钟楼下面的广场已经人山人海。 珺艾特别庆幸,别人这个点也许连位置都找不到,他们已经舒舒服服地坐到高处幽静的地方。 饭后到阳台上喝咖啡,顺便等着九点钟的烟花节目。 外头自然是冷,珺艾靠紧着温宏坐,温宏一抬手便把人揽住,顺手又要把丑陋不堪的红围巾给她围上,珺艾阻挠无用,大半张脸都埋在下面,唯独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待会儿是想看场电影,还是到我那坐坐?” 实际上温家花园已经去过数次,原本没有周末的,也被温宏的安排匀出了周末,周末就去那边过,怕她无聊,所以专请几个朋友上门来陪。请来请去也就是伍正德和梁,再加一个证券所的美国人。大家围在一起聊天说笑,或者组成麻将桌打牌,不是不快乐。 开始她还特意跟伍正德拉点距离,就怕人心拧上,少不得给脸色。后面发现也没这回事,就更放松了。 电影已经看了好多场,看不看都无所谓:“看你吧,你要是累了咱们就早点回去。” 温宏挨挨她的脑袋,嗯了一声:“正好给你备了一份新年礼,去我那儿拿。” 迎合着过节,温家花园亮了彩虹桥似的小灯,他们从花园后门进来,一路上就像走在星河里。珺艾跑跑跳跳地往前去,这里钻一钻那里伸一伸,幼稚透顶地躲在哪里讲:“你猜我在哪里?” 她等了老半天,院子里静悄悄的,疑惑人是不是走了。 温宏果然是走了,她郁闷地进了大厅,管家脸色怪异,跟她讲:“先生说你要跟他捉迷藏,让你去二楼找。” —————— 15.烟火 珺艾往楼梯上爬,从来没觉得楼梯这样有意思,仿佛随时能踩出一朵蘑菇来,再被她用力地踩扁。一步步地上去,手扶在光滑的扶手上,回头看了管家一眼,管家表情怪异而别扭,像是嘴里喊着又苦又甜又咸简直吞不下的东西。她看来就有点臊,脸也跟着发热,十几步跑上去推门,屋子里更热,热水汀烧得很旺,还能听见热水管子里咕噜噜地流过谁声。 大哥大哥地叫了两声,听得到自己的回声,窗帘飘了一下,她谨慎地走过去,狠狠地掀开,非常不满意:“空的,不在这里。” 方便就那么个格局,除非他愿意躲到床底下或者塞进柜子里,否则一眼也能看到,但那样的事他肯定是办不到的,更适合她来做。 在屋子里转了两圈,随手拿了桌子上的手表,这是一只铂金表,摸在手里还不算太冷,显然也是不久前才摘下来的。表壳内镶着碎钻,登时想起自己也有礼物给他,还没拿出来呢,该怎么送呢,乱七八糟地想着,身后突然袭来一股大力,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先是惊叫一声,扭过头视线错乱地看他的脸,也是含着点打趣的笑,他的笑容从来不大,要是有,基本上全从眼睛里发出来,所以要讲的话,算是含蓄内敛的笑。温宏还在抱着她转,珺艾仰头哈哈、咯咯地大笑起来,放松着双腿甩出花一样的圆圈。 太幼稚了,心里这么想着,温宏大概也是这样想,两圈就把人正面放到桌子上,身子挤进双腿间,单手撑在桌上,两人碰着额头喘息两声。温宏抚上她的脸颊,珺艾甩着脚丫子问:“你刚才躲哪里了?” 温宏的手往她后颈上滑,再是背后:“也没怎么躲,是你找得太不认真。” 他指了一下,就在旁边的浴室里,真也不算躲,他还在里面洗了把脸洗了一双手。 珺艾眷恋地搂住他的脖子,噘嘴吐吐舌头:“可吓死我了。” “有什么可吓的?屋子里还能有别人?” 珺艾负气地偏开脸:“你就不能让让我,跟我说两句好听的。” 温宏在那里低笑,还是那副样子:“男人太油嘴滑舌有什么好?” 她没看见,温宏讲到了这里心脏就有点不舒服,自然是想到了游走花花世界的唐万清。到底已经过了那么久,刺痛也只能成钝痛,木木的,仿佛已经不太重要。 温宏拉开抽屉,抓了一只长长的圆筒纸包,珺艾抢着要看,原来是一把细细的小烟花。 “在外面才看到一场大的,这小的会不会没意思?” 这是他去年偶尔在路上买的,去年还是前年其实也记不太清楚,一对小年轻在公园里玩这个,他竟然还上去问,就在公园旁边有家手工烟花店,买了一把来,在抽屉里一放就是年月。 珺艾不客气地从他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来,点上一根,发出星星似的兹兹闪亮,她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温宏一把将人抓住,不要她在屋子里乱跑,大过节的,烧了屋子就太不美丽。珺艾太兴奋了,温宏拽着她,就跟拽一条见到牛骨头的狗,她拼命地往前窜,一个劲儿地叫:“我知道了知道了,去花园好吧!” 于是让她在前面跑,管家还在一楼处理杂物,听到活泼的跑动声,忍无可忍地喊:“小姐你慢点,楼梯上不要跑。” 珺艾嘻嘻地露出两排洁净的白贝齿,风一样地出去,在外面大喊温宏叫他快点,温宏一手揣在口袋里,这会儿已经不用乌木拐杖,徐徐地走,路过管家时轻点一下头:“时间也不早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温宏出来游廊,靠在大理石欧式的罗马柱上,站了片刻又下去石梯找了张椅子坐下,管家知道他的习惯,端来醒好的红酒和果盘。 一面喝着口感顺滑微酸的干红,点着香烟,难得天上还有一轮清月,眼里印着烟花的光。 珺艾玩了一大半去,捏着最后几根跑过来,点燃后围着他转,好像他是一尊佛,需要香火供奉。 温宏朝她伸出手来,接过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熟门熟路地坐到他的大腿上,两人嘴里喝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摸摸她的额头,温宏将自己的杯子凑到她的嘴边:“满头大汗,当心吹感冒了。好玩吗?” 珺艾重重地点头,靠上他的肩膀,捧住杯子一口气把红酒给喝干了,从喉咙到肠胃一连串的全是热乎乎的。 “今天就在这儿睡吧,老周那边他也知道。” 当然是没什么问题,这里已经熟成了第二家,她伴着他回房,正要转身之际,温宏拿腿夹住她的腿,珺艾上扬着嗯了一声:“大哥舍不得我啦?” 温宏坐在床边,缓缓地扯了领带:“真会自作多情。” 珺艾一拍脑袋,想起回敬礼物这回事,摸索着拿出一只碧蓝的天鹅绒面的小方盒子,捧给他,还有些害臊地闪烁着浅棕的眼睛。 温宏眉头一挑,当然是有几分惊喜,面上不太显:“什么东西?” 打开来看,是一对男士的钻石袖口,孔雀蓝的深蓝,深沉而闪耀。 “还不错,花了多少钱?” 他拿了钱包要付账,珺艾气鼓鼓地拍他的手:“谁要你的臭钱!” 钱当然是香的,温宏当然也是故意戏弄她的,回过神来时,已经打闹地扑到床上去。温宏搔她下巴咯吱窝,珺艾连跑都跑不开,笑得快要岔气。温宏趁机翻身压上去,身影笼罩着她,指腹上粗粝的纹路在耳根身上印下一连串电流。 温宏唤了她几句,头颅欲低,气息愈近,兜头盖脸的只有他的味道。 开始她还能应上两句,后面就模糊起来。 温宏吻了下去,由耳根开始,软而娇小的耳垂含进嘴里舔弄吞吐,湿漉漉地轻吮慢吻到了脸颊、唇瓣。 花瓣似的香唇吮进去,缓而重地去碾,顺势撬开她的嘴,舌头掠过牙齿往里去,在濡湿温暖的小嘴的侵扰,几乎要伸到尽头,拿手用力地掌住她的后脑勺,一味地要贴近,再近,直到尽头翻滚搅弄。 两腿打开着跪坐在她的两侧,温宏将她半个身子捞了起来,色欲的气息从喉咙里迷荡开,珺艾衔不住他的重吻,口水沿着嘴角往下流。 眼睛也是迷醉的,可是温宏逐渐停了下来,仔仔细细地看她,心脏正在有条不紊地皲裂。 反正到了他地步,再强劲的西药也救不了他,要镇定地迎接自己肉体心灵的痛楚,就是这样,因为她嘴里请喃的是另外一个名字。很可笑,极度讽刺的一个名字。第一次听到时,简直天崩地裂,要怎么熬才能放下,他自己都不知道。唯一可以庆幸,可悲的庆幸,她虽然在梦里,但现实中她还在他身边。 —————— 16.怪诞的红尘 红尘之内就是如此怪诞,怪得不得不使人匪夷所思。假设没有冤假错案,珺艾还是温家的孩子,那么他跟她是不可能的,但安少峯跟她就很有可能性了。如果她果真又不是属于温家,他跟她才是最该在一起的,却又跟血缘上的兄弟搞在一块儿。不知道老天这么安排,到底是在笑话谁。 温宏起身腾挪到床边,领带在手心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渐渐地束紧,仿佛是勒在自己胸口上。不太疼,不过让人头痛欲裂的要窒息罢了。他能忍吗?头一次自然是不能忍的,自己控制不住,想要毁了一切,可是难道就没有毁过?他又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无聊孤寂地存活,纵使事业上能够在他处站稳脚跟更进一步,可这些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生存的方式,连生活都算不上。 曾经的失败,在苏南的失败,带给他的是最彻底的打击,原本他可以是完整的,却被烧红的火棍捅到五脏六腑,险险要分裂成碎块的陈腐。那些分裂已经烙印进骨头里,怎么都不可能再摘干净。 他已经成这样了,心脏不行,身体不行,孤家寡人没有寄托,就算走下去,一走几十年,也是空茫茫的一片。 他还有资格去质问她什么么?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同亲的男人搞到一起,能问出什么?得到任何一个答案他能接受?原来人的接受度会逐渐变大,大到不可置信,然而并不是真的接受,也没法真的接受。 但是他只能这么做,其他的再不想。 一只手臂柔柔地贴过来,捏着他的手指玩,温宏扭过身子,珺艾蹭了过来,枕着他的腿:“你怎么了,为什么要难过。” 他抚摸她蹭得乱糟糟的鬓发,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又怎么了,不愿意面对他?所以只能自我欺骗? 眼角缀着隐约的水光,温宏冷下心肠来,动作还是温柔地,将人从身上摘了出去,令她仰卧着躺倒,坤直了手臂卡塔一声,铮亮的金属手铐已经拷住了她细细的手腕,随后是另外一只,也是拷在床头的铜柱上。 双腿也要绑,但换成了有弹力的粗布绳子,很快成了一具无论如何都逃不开的身躯,婀娜起伏娇丽残喘地躺在那里。 温宏爱怜地吻吻她,从枕头下掏出一只玲珑锁的镂空玉球,这东西工艺了得,浅碧的乳白色,随着拿在手里的动作,里头的铃铛跟着脆脆地响。他捏起她的下巴,半是轻哄半是命令:“来,含住它。” 这东西相当漂亮贵重,珺艾也没有抗拒的意识,琉璃似的眼睛带着好奇和臣服,撩上他一眼,轻启红唇,就这他的手指把东西吃力的含进嘴里。 镂空玉球两侧有绸带,拉开绕到后面打个结,温宏转着她的脸颊观察,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她不可能再叫谁。 珺艾一含那东西,吞咽口水的功能瞬间弱化了七八分。口水装不住后就要开始往外淌了,感觉到水流沿着两侧淫弥地往下流,流到脖子下巴上,温宏凑来吃了片刻起身,奢侈的盛宴从手掌上开始。 细瘦的骨骼上渡着柔滑的皮肉,乳白的丝绸吊带轻薄地挂在躯体上,像是披了一层贝类珠光,浑圆的胸在他手掌下变形,乳尖发硬地立了起来,从指间挤出来,色情地蛊惑着别人去狎弄去掐去咬。这具曾经熟稔至极的身体,经别多年再来碰,比烈酒还要灼人肺腑。 到底还是要富有耐心,他们之间再不需要兴冲冲的百无禁忌的冲动,要慢慢来,一寸寸的来,拨开大腿,抚弄她的大腿内侧。单手撑在身侧,爱抚内裤的突出的那片蚌肉,揉得她隐隐地乱颤。 温宏俯身下去,赏她爱吻,面上再怎么平静镇定,动作里含着力和疯狂,珺艾簌簌地紧绷着拱起上半身,整个人都跟着热浪一同发昏。然而被捆在哪里,就算他只用一只手,她都没地方逃。 脚背捏起来,还是深沉的爱吻,温宏眼里弥漫着血丝,微微地笑:“真想把你的腿给砍了,这样你就哪也去不了。” 然后自己跟着荒唐似的轻笑一声:“残疾配残疾,是不是对天生一对呢?” “大概也是行不通,我也不想看你那样,如果你不能跑动,你肯定不开心。” “对吧小艾,我的小艾。” 漫长的前戏过去,温宏起身脱衣服,晕黄的灯光打在他的后背上,躯体还是健美富有男子气概的,到底还是比别人缺了一颗有用的心脏,他的悲剧无法挽回,只能全心全意地覆盖上去,贴上那具爱恋的温热娇小的身躯。腿上的绸带解开,扛着左腿下压,紧紧地压下去,珺艾在下面摇头喘息,嘴巴难堪淫弥地被迫撑开,脸上起了一层细汗。温宏叼住她高仰的下巴,拿手掌把人的腰固定住,龟头浅插着幽闭的细缝,插开插送插软,下面传出啵唧啵唧的怪好玩又动听的声音,握住她的奶子肆意地揉:“大哥要进来了,想叫就叫,嗯?” 跟着顺着滑腻的体液缓缓地、整根地推入,鸡巴挤到尽头去,那里还是很紧,疯狂地吸着敏感的龟头。 “小艾里面真的很舒服。” 一节节地动作起来,他认为已经很轻很慢了,珺艾却是紧绷着身躯,脚背绷直,脚指头揪着滑滑的床单。每一次都要往上跑,温宏不得不压住她的肩膀,顺着抽动的方位往下带,于是每一次都要埋得挤深,又要在里头打转地搅弄,搅出粘腻的肉声。 珺艾啊啊地乱哼,时而由喉咙高昂沙哑的叫出来,这种性爱方式刺得人的毛孔都在震颤,就是那种无论如何都逃不掉没法挣脱没法喘息非要接受冲击的捆束,让所有的细节都在发酵。 温宏的气息越来越重,某一瞬间心里跟要疯了一样,动作变得大开大合,几乎要把人搅碎了跟他一起埋进土里。 整张床也是颤颤巍巍咯吱咯吱地摆动起来,他握住她的臀掼进去,接连不断地快频操了上百下,非逼着自己歇下一口气,缓解强烈射精的冲动重头再来。珺艾肯定是要受不了的,叫得嗓子都哑了,双手激烈的摆动,手铐叮叮叮地不断地撞到铜柱,温宏抓住她的腰抽插,她已经抽搐起来,嫩肉狠狠地疯狂地吸他,大量的水流插得四溅,可他还不够,今夜刚刚开始不是么。 —————— 17.小气性 过了一阵子换成伍正德来接珺艾,顺手将一袋包装精良地纸袋子递给她:“备了好些礼盒送送人,刚好多了一件,给你们家老爷子尝尝。”珺艾扒开看,是一盒东北老山参,老周眯着眼睛看了个大概:“伍先生,这太贵重了,而且我们寻常人粗茶淡饭了一辈子,这东西不太用得上。” 伍正德笑笑,应付这一套没问题,总会让人心情舒畅地收下礼物。老周点了旱烟烟斗,琢磨一下,这事儿该上温宏自己去解决。 汽车熟门熟路地进了温家花园,相比起三个月前,温家花园热闹多了。爱德华牵着一条超大只的狗,又像被喂胖的中国田园犬,又像是猎犬,短而黄黑的毛发,耳朵高而尖的竖起来,舌头也是伸个老长。珺艾跳下车就跑过去,爱德华朝她招手,中文讲得还行:“还是你捧场,这可是叫人从英国捎过来的德国牧羊犬。” 珺艾半蹲着摸狗头大脑袋,狗子毛茸茸地往她手心里蹭,爱德华把皮绳给她,自己去跟带来的女伴游园。 几个佣人来回穿梭着备茶点酒水以及晚饭,大厅内放着女歌星幽幽吟唱歌声,从头顶上悬下来的水晶灯璀璨地亮着,管家也是百忙着过来,很有些主人家皱眉的习惯:“小姐你可小心点,别把饭桌给掀了。” 珺艾有模有样地点下头,大小姐骄矜又得体的气派恢复了些,转头就做了个怪像,紧拽着要跑的牧羊犬要找温宏。 楼梯下面架着一台电话机,温宏背对着这边,语气淡淡地挺冷酷:“不用来看我,我很好。” 珺艾偷偷摸摸地近了些,听到冯二的名字,温宏继续道:“听别人乱讲,没有那回事,那是正德的朋友。” 转头又换了语气,稍稍的温和:“香港是还不错嗯再看吧。” 珺艾在他挂电话前就溜了,路过月门洞时视线掠到旁边的柜子上,原来这里有两张冯二的照片怎么的又不见了。 想要动手在抽屉里翻一下,顾忌着温宏随时会过来,就垂着脑袋往外去了。 外头夕阳西下到了最后关键的时刻,天边一角红如血,难得上海也能有这样耀眼悲怆的气象,通常都是湿气重水雾重,等同于另外一个小伦敦。正德舒服地坐在摇篮似的竹椅上,这椅子是后头专给她做的,珺艾挪过去:“这是我的位置。” 她平时不会这么小气,好东西挺爱分享,并没有特别的独占欲或者恋物欲,这会儿要给伍正德脸色看,也是他平时气性都很大方,甩个脸色不担心会有后遗症。果然也是见人给脸色,谁也不比谁强。 伍正德笑着朝她招手,觑她两眼,也不跟她计较,或者说还挺享受女孩子这类小气性,实在是无伤大雅:“怎么了,垂头丧气的,谁欺负你了。” 珺艾抓了桌上一只卤味鸭掌,蹲下来喂给德牧,德牧嗅嗅,正德赶紧说:“这东西不要喂给它,它不能吃。” 脸上闪过懊恼的神色,还要顶嘴:“你说不能吃,就不能吃?”还是给大狗喂过去,德牧耸动鼻子,嫌弃地扭头,珺艾臊得一脸红霞,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你不吃我吃。” 说着就半蹲在那里,神色苦楚地咬下一节,含在嘴里嚼,嚼出五香叶子和微辣的味道。 正德想要摸摸她的头,自然不太合适,这个动作已经成了某人的专属,那个人的独占欲可是强到谁的面子都不给的,改而换成将她捞了起来:“坐着这儿,位置还给你。蹲着像个讨米的乞丐。” “好哇”珺艾恨恨地又是嚼了一口,骨头不知道往哪里土,正德抽了手帕在手掌上摊开,送到她的嘴下,珺艾把骨头吐出来继续碎碎念:“一个两个只知道说我,小心我跟你们翻脸。” “行啦,没人敢说你。” 珺艾还是郁郁的,黯然着嘴里的爪子也不太香了,大哥的事她从来都帮不上忙,冯二才是那个一直站在他的立场提供支持的人。就算离婚了,看来他们也是常联络的。如果如果他身体还行,他们大概也离不了。至于为什么要撇开她,说她只是伍正德的朋友,一下头头脑也拧不过来,只是猜测自己在他心里,是不是的确像他说的那样。 温宏讲完电话出来,远远地就看见两个人一坐一站地在白色竹蓝的摇椅边讲话,淡淡的笑脸转成了面无表情,平波直叙看着,远看着。胸口里像是搅着一股大锅,锅里全是黑水啥事,免不了要自问,是否正德更适合珺艾? 珺艾看到他的身影,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在那边挥动爪子,她这样是不想当事人看出什么。 温宏完全没反应折身进去大厅,不一会儿出来,带着自己的大衣过来,摊开给她套上:“不是怕冷么,天也黑了,进屋去吧。” 这回换成正德默默的看,高大沉稳的身子笼着娇丽的身影上了台阶,他自嘲地笑了下,其实他已经对珺艾不太有想法了,不过是自然流露写好意,也是君子之交的好意。男主人还是有些不高兴了,嗐,其实也没什么,他晓得温宏还是信任他的,只是温宏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情人间就是这样,一点点小事,甚至根本不是事,看人跟异性稍稍亲密些,就算再要自控,也还是会不舒服不高兴。 晚上用完饭,梁热爱夜生活,来了这里也把夜生活搬过来,专请了一位南京的评弹艺人。吹拉弹唱加上高低起伏的吟唱声,大家围在一边边看便聊。德牧被绳子圈在椅子边,从凳子下钻过来,往珺艾小腿上顶,温宏跟她换了个座位,德牧的脑袋顶不到珺艾,转头去找自己的主人。 夜里十二点差不多快要散场,温宏宣布一个计划,几个人都是自由身,都是很赞同,说去香港就去香港过旧历年,行李也好收拾。爱德华有关系,正好可以要几张过去的机票。兴冲冲地都散了,这才回头问她的意见。实在是她的行程安排业余活动都是温宏在一手包办,他认为她是愿意的。 客人们还没走时,珺艾听到这个计划,心里就是重重的咯噔一下,难言的五味杂陈,才通了电话就要去香港见冯二?她是没有理由嫉妒冯二的,更不讨厌冯二,要说喜欢,那也太虚伪了。她就是心慌,很怕见到冯二,面对冯二会心虚,是她一手造就了大哥的背井离乡,现在什么责任都不用付就万事太平了?她想着冯二见到她或许会气死。 但是温宏问她,她也是笑着点头说好啊,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隔天后他们一行人在香港丽水湾的万国饭店,大厅里随时都很热闹,来来往往全是各色各样的名流以及外国人,外面不远处可以徒步去海滩。天气非常好,穿一件薄外套足可以应付,大片的棕榈树高高的外绕在酒店附近,房内也是极具东南亚风情。 珺艾跟一位身材丰满面容艳丽的葡式女人擦肩而过,女人踩着水晶拖鞋,脚指头画得非常漂亮,当然,她的脸也是麦色的艳丽。女人的眼神往温宏身上勾,温宏目不斜视着停下来开门,推开门搡着珺艾往里进。人进去了,还在想那个富有风情的漂亮女人,手里自动自发地打开行李。但凡在外头,温宏的行装都是她来处理,她把衣物挂到柜子里,捡了一套西装出来,衬衣要另外熨。 温宏冲完澡出来,身上香喷喷的,就见她在大开的窗户前熨衣服,于是过去搂住她。珺艾说一句好香啊,话题立刻划开:“刚才那个女的一直在看你。”温宏笑:“是么?” 珺艾转过身来:“她肯定喜欢你。” 温宏将她抵在熨烫板上,克制着要吻她的冲动,只是抚摸她的后背:“那我管不着,只要——你喜欢我就行。” 她忸怩地望他一眼,挠一下鼻尖,恍惚有蚂蚁在那里爬:“那怎么一样?你还是要结婚的” 这次要是跟冯二成功碰面的话,说不定还要跟冯二再结一次呢。 ———————— 小唐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