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成长

    林安想去监狱见见林父，她跟黎沛瑜说了，黎沛瑜便办好了探监手续，抽空带她去了。

    4小时的车程，林安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一路沉默不语。

    母亲对她的态度愈发疏离，微信发过去的笑嘻大都石沉大海，打她电话，也常常是不接的，有时候电话通了，也是匆匆忙的说不上讲几句话，

    是因为在忙父亲的事情吗？还是因为什么呢？

    漫长的车程终于结束，林安几乎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放眼望去，四周尽是荒凉残败的枯景，只有一栋监狱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林安望着封闭监狱的高墙，顿时心尖颤了颤，她的父亲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三个月。

    黎沛瑜拢了拢林安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说不心疼是假的。

    她握紧了林安的手，似乎想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声音放轻，但又不乏肃穆厚重，让人感到像大山一般沉稳可靠。

    安安，进去吧。

    林安看了一眼陪伴在她身边的黎沛瑜，眼眶一酸，突然很想哭，这样的时刻，在她身边的竟然不是她的母亲。

    见到父亲的那一刻，林安的眼泪就下来了。

    林先生像是老了十岁，头发白了一片，脸上的皱纹像湖水的涟漪一般，连着一片都是，他变得苍老，眼里的光也熄灭了，穿着灰扑扑的囚服，被狱警带着佝偻着朝林安走来的时候，林安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儒雅、意气风发的父亲。

    注视着父亲坐下，隔着玻璃，林安颤抖地拿起话筒，哭腔浓重，思念与悲痛笼罩着她，似乎跨越了千山万水，她哆嗦的嘴唇喊出了那一声象征着特殊含义的称呼。

    爸爸...

    安安别哭。

    经历过生活跌宕起伏但依旧没有被生活打垮的林父，用略微沙哑的声音安抚着他最心爱的孩子。

    他对林母可能是没有什么感情的，有的话也只是虚伪的表面的感情，娶她的目的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对于这个孩子，他确实是付出了所有的感情。

    12年的牢狱之灾，他出狱都57岁了，这期间，别说对林安有什么帮助，不拖累她就好了。

    林母那样温婉的一个女人，爱他爱到骨子里，没想到在知道林安是他与初恋的孩子后，对他的爱也荡然无存，狠了心要弄他，他跑不了。

    她对林安可能还存有一些母女情谊，可这样不堪的真相暴露后，也不会再养育她了，可怜林安，刚成年就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是同时失去了父亲跟母亲。

    所以，今天林父要把所有的这一切都告诉林安，要她坚强、独立地生活下去。

    在与父亲的谈话中，林父艰难地揭露了林安身世的秘密。

    原来林安是父亲与他初恋的孩子，他们决裂后初恋才发现自己腹中有了孩子，因为身体原因，医生不建议流产，她生下林安后，便通知林先生过去认养，自己则远渡西洋，去美国求学了。

    林父与初恋决裂后不久便迎娶了林母，林母坦白告诉林父自己没有生育能力，林父则体谅。

    林母家庭显赫，说得好听一些林父是迎娶林母，说得不好听，其实差不多就是入赘了，其中的利益纠葛便不多说了。

    接到初恋电话的时候，林父的心情是复杂的，他没想到两人之间竟然还会有一个孩子，但他转念一想，林母不能生育，是否可以将自己的孩子抱回来养着...

    林父的话中隐约透露出他遭遇的这些与林母有关系，他也表示这是因为自己的过错，是因为自己的隐瞒，林母发现这一切后才怀恨在心。

    这一番话之后，林安如遭雷劈，天地旋转，她甚至拿不动话筒了，将话筒扣在台面上。

    低头，用手扶着额头，指腹深深扣在额角上，全部的精神力都用在对抗那阵突如其来的晕眩上，才不至于从红色的塑料椅子上掉下来。

    好像有一把大锤头，用力砸向林安的大脑神经，平滑的小脸皱成了包子褶，面色苍白得似乎刚生过一场大病。

    先前幸福的生活就像一层糖衣炮弹，掩盖着狗血不堪的真相。

    怪不得母亲对她的态度突然变得这样冷淡，原来是这样...

    待林安的情绪平静了一些后，才重新握起了话筒，眼睛通红，整个人看起来是脆弱不堪的模样，但眼底已经摇摇晃晃的建起了一层坚强，她的目光坚毅了些，看人的时候，有了些力量。

    安安，这件事情，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妈...

    爸爸的事情你不要操心，事已成定局，你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安安，你长大了，到了该懂事的年纪了，凡事要留个心眼，知道吗？

    以后的生活你要自己去闯，爸爸帮不到你了，舞蹈的世界并没有那么纯粹，也是一个小小的名利场，不一定是跳得最好的那个才能成为角儿，你在学校里可能还不能体验到，等你出了学校，各种明争暗斗的事情不会少，安安你要好好权衡，好好保护好自己的同时要懂得争取应得的东西知道吗？

    ......

    林安沉默地听着，将父亲的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一个小时过去了，狱警过来用冷硬的声音宣布探监时间结束。

    父女俩隔着玻璃无言地深深地望了对方一眼，林安便见着她父亲被狱警带出了探监室，而她也被这边的狱警催促着离开。

    脚步沉重，经过长长的空荡荡的走廊，林安的面色从未像此刻一般冷凝。

    她的眼睛不再是不谙世事的懵懂、迷蒙，显现出一种坚毅的神色来，她的眼底深处是一切被击碎了过后，又缓缓重建起来的坚定。

    每迈出一步，过去的林安就从她身上掉落下一些，当那扇厚重的大门伴随着吱呀一声地打开，惨淡的夕阳照射在她脸上，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了。

    见着黎沛瑜的那一刻，林安脸上浮现出一朵虚弱的笑，叫黎沛瑜好不心疼。

    黎沛瑜摸了摸她满是泪痕的凉凉的小脸蛋，拥着林安上了车，给她递上了温水。

    喝点水，累了吧，躺姐姐怀里睡会儿，我们待会就到酒店了。

    林安没有说话，只是就着黎沛瑜的手喝了两口温水，便靠在了她怀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鞋子被脱下，身上也盖了温暖的小毛毯，女人还调整姿势让她躺得更舒服。

    躺在黎沛瑜怀里的林安只是闭着眼，父亲的话一直在脑海中盘旋，她无法睡着，只能受虐般一遍遍地思考着父亲的话，未来彻底成了个未知数。

    但她坚定地知道的一点是，舞蹈这条路她是一定要走下去的。

    如果是以前的林安，肯定会把今天跟林父的话尽数说给黎沛瑜，但她对今天与父亲的谈话内容缄口不言。

    黎沛瑜试探地问起时，也只是说与父亲聊了一些对方的身体的状况，在狱中的生活。

    与林父的这一场谈话似乎无形中推动了林安的心智的成熟，隐隐约约的，林安看待这世界的方式不一样了。

    当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时候，生活会逼迫她快速成熟起来，林安感觉自己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