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遇见个侍卫

    一入冬，京城的天就不似秋天那般高爽，而是带了几分肃穆。已是下午申时三刻，一俏丽女子略施淡妆，身着天水碧色的旗装，正在贵妃榻上贪睡，一旁还放着本宋词选集。风一吹过，正巧把书翻开，其上写到：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宫内的侍从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活儿，天气渐渐冷了，孙主子的位分微末，内务府是不会额外拿东西贴补的，能保住应有的份额已属难得了，所以过冬的衣物大多都要自己动手。

    茹环静悄悄的走到榻前，轻轻的拍了拍孙秀禾的肩膀，小主，该醒醒了，不然一会赶不上夜宴了。

    孙秀禾这才悠悠转醒，方才梦到家门口小巷卖的糖糕，而睁开眼是这逼仄的皇宫，一时没有缓过神来。

    看了看身上的旗装，孙秀禾觉得淡雅温和，也不再叫人服侍更衣，只是重新梳了个发髻便出门了。

    茭芦馆只住了她一个，除了平时请安，孙秀禾也不爱出门，这御花园也是她第一次逛，一时贪看住了。

    出门没有带披风，寒风吹过，孙秀禾不禁打了个哆嗦，正不漏声色的张望有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露怯，不想对上了一双含笑眼神。

    是个侍卫。

    李沂也没想到女子会发现自己，一时有点发蒙，迷迷糊糊地鞠了个躬，没顾及礼仪地说，小主，这里风大，您还是站在日头底下吧，暖和。

    可那女子却笑了，笑的那样鲜活，笑的那样不拘，笑的，笑的比御花园里的所有花都不及其万一。

    李沂不知为何，心跳的从所未有的快，身子也硬的发僵，连呼吸也不受控制了。

    好，站在日头下。女子忍俊不禁道。

    李沂还是忍不住抬头望去，而站在朦朦胧胧处的她还在打量着自己。

    一时间他也不想移开眼神了，任由两人的视线纠缠。

    你叫什么，你家住哪里，你平时喜欢投壶吗？许多的问题想脱口而出，而最后却都化作了，期盼，渴望的目光。

    对方的眼神里是也有说不尽的话，一旁的宫女说了什么，她也不回话，只是望着自己。

    不知为何，对视的这一瞬，竟有一辈子这样长。

    小主我们还是走吧，怕是要赶不上宫宴了。茹环见主子一个劲的盯着一个侍卫，小声地提醒道。

    孙秀禾此时缓过神来，刚走出几步，还是转回身。

    李沂本来看女子已经走了，有些落寞的移开了视线，却听见清脆的声音是冲着他问的。

    你叫什么？

    李沂，沂蒙山的沂。

    她又笑了，不似刚刚的明媚，而是如春风一样，抚进李沂心底的笑。

    沂水行歌，兰亭修禊。韶光曾见风流士。好名字。

    她还是走了，李沂想，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孙秀禾虽不算早，但是不至于划为迟到，已经到了的人里，欣嫔平时话就多，此时正拉着一旁的敬贵妃说个不停，而坐在欣嫔下首的宁嫔，只是冷冷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向各位姐姐行了个礼，孙秀禾便坐到自己的席位上，静默不语。

    她也不傻，这样的场面，孙秀禾还是低调的好。

    没过一会，皇帝并着熹贵妃到了，一众人也顾不上说话，齐刷刷的起身给两位请安。

    这是侍寝后，孙秀禾第一次见到皇上，在二十来天里，皇上也是天天进后宫，只是没有翻她的牌子，而是把所有新人全都雨露均沾了一次，之后的每次，都只点这批新人里最活泼的那位汪贵人。

    要说这汪贵人，平时爱说爱笑的，脾气很好，孙秀禾虽然同她私交不多，但对她也有些淡淡的喜欢。

    此时歌姬正准备退场，一会儿便是嫔妃们的表演了，孙秀禾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也不敢上去凑趣，只当做个观众。

    汪贵人已换完衣服回来，一袭红衣，腰身系的紧紧的，更显得小腰盈盈不可一握。

    曲声渐起，汪贵人伴歌而舞，而其舞姿，可谓是，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孙秀禾正看的入迷，不想皇上却大喝一声叫停。

    大胆！

    霎时间，歌声，曲声，舞姿，全部停止。

    所有人全都跪下，生怕龙威发怒到自己头上。

    皇上发完脾气后，一言不发只是喘着粗气。一旁的熹贵妃神色依旧，不知跟皇上说了些什么，竟把皇上逗乐了。

    宴会又恢复了之前的和乐融融，跳到一半就被拉下去的汪贵人，谁也没有去提。

    只是孙秀禾有些唏嘘，前些日子这么得宠，跳了个舞也不知犯了什么错，大到值得在宫宴上惹得圣上动怒。

    正想着，耳朵里就传进了欣嫔的几句闲话，隐隐约约的听得几个词，什么纯元皇后，什么惊鸿舞。

    把这几个词偷偷记在心底，孙秀禾回宫后紧闭宫门，拉着之前就在宫里的宫女，问了个清楚。

    这纯元皇后琴棋书画舞艺歌曲样样精通，所作的惊鸿舞更是一绝，汪贵人今天跳的也是惊鸿舞，是犯了这个忌讳了！宫女一脸的煞有介事，把事情说了个七八分。

    听完后孙秀禾叮嘱好宫人们，只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切莫再提起此事。

    入宫前孙秀禾听教引嬷嬷提起纯元皇后不止一次，自己私底下也很为纯元皇后扼腕，这样一个天仙般的人物，却因难产去世。如今更多的而是害怕，不想皇上对纯元皇后的痴情，已到这样的地步，竟牵连到一个无辜女孩身上。

    在床上翻来覆去，也忍不住兔死狐悲，皇上能对着宠幸十余天的嫔妃发怒，万一哪天自己也犯了忌讳

    怪道说，伴君如伴虎！

    思忖了半天的结果便是一夜没睡好，连第二天请安时，熹贵妃都注意到了，叮嘱了几句，要她好好休息。

    回宫时孙秀禾没有走之前走熟的路，而是绕道去了御花园。

    只是再怎么寻，也没有看到昨天的人。

    正败兴而归时，眼角似乎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可不是李沂吗。

    对方也注意到了她，只是在长廊上，周围人多眼杂，两个人只得望着。

    孙秀禾没期望着能和他说些什么，昨天那样已属于僭越了，若是传到贵妃娘娘耳朵里，怕是要被扭正去慎刑司。

    其实，只要能看见他一眼就好。

    现在这一眼已经满足，孙秀禾冲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就听见他问。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虽然孙秀禾还是背着身，没有去看他，但是心底的甜早就洋溢到了嘴角，连声音里都掺了点蜜似的，孙、秀、禾。

    李沂也想像昨天她一样，出口成章赞扬几句，可惜肚子里没什么墨水，最后只说了句，这也是个好名字。

    傻样孙秀禾小声嘟囔着。

    可是脸上笑的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