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被拯救的女巫
有女巫会疯。她们有强韧的神经和适应力。人类才是更羸弱的那个,她感觉的到,库修斯成年累月的从她这里寻求疲惫后的慰籍,他习以为常,最后不甚在意。然而呼吸与清水廉价寻常也至关重要,库修斯现在愿意开出天价挽留,只不过她却不再愿意做这一切。 她不想再用肉身做他行进的祭品。 兰克明天会来,留给她的时间足够她积累起一些微薄的魔力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提线木偶剪断线,能不能变成人。(4k) 第一百二十七章提线木偶剪断线,能不能变成人。(4k) 127 这世上没有谁能独立存活,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结成一张紧密的大网,承前启后,彼此交织。 库修斯离开王都后的第一天就下起了绵密的小雨。就像以往的无数个天气一样。他不知道,起码现在还不知道,傲慢的国王以为他的离去是自己的抉择,但他的离开是许多人棋盘上必有的一环。 有些人借由命运窥见了这些事的发生,有些人借助阴谋将他远远引开,还有些人一手筹划了今天的到来。 命运的轮盘如约转到了某个节点,库修斯也沿着他的命运之路行进着,在他的人生中,这场雨是必然要下的,毫无疑问。就像他对预言毫无质疑那样。 “所欠我的,在诸神的见证下,理应归还。”薇拉在睡前一遍遍的念这个咒语,她企图得到一个奇迹。 一遍遍使用微薄的魔力用咒,在禁魔区的反噬和血咒的双重束缚下。她全身都在隐隐做痛,但她平静地忍耐着。 没有别人能靠得住,唯一能救她的就是她在过去几个月里,对命运的扰乱。 等薇拉念咒念到喉头腥甜,吐出一口血来才为止。 她艰难地闭上眼睛,最后在极度疲惫中昏睡了过去。接着她了一个梦,不过万万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会梦到莱米勒。 无垠梦境中,雾气弥漫漂泊。她隐约看到自己走过巍峨的告他,黑瓦白砖的城墙隐隐透露出冷寂的威严来。 “看起来不像是人类的工艺。”薇拉轻轻触摸面前的城墙,她的手毫无感觉,但她的魂灵仿佛被刺了一下,让她收回了手,差点仰面摔倒。 幸运的是,有人接住了她。 “这座城墙是神与龙的礼物,庇佑最初的,真正的人类。”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比以往沉稳低沉。 薇拉转头,看到了莱米勒。 他细碎的金发从额角垂下,表情有种说不清的复杂。 “啊……你在这里?”在一片阴影中,薇拉模糊又沉郁地问。 “……你呼唤了我,薇拉。”莱米勒低头看她,周遭逐渐清晰了起来,“杀了人偶后,这儿就是我的地方了,我又在先辈的指导下做了一些改进。我是借助你的力量做到的,所以你……也可以呼唤我。” “但我为什么,这么虚弱?”薇拉眨了眨模糊的眼,晃了两下,跌坐在地上。 莱米勒看了她一会儿,没有扶她,反而走来蹲在了她面前,仔细观察了她一下:“这块空间很特殊,只有一方强,一方极度虚弱被压制的情况下才能进来。” 薇拉轻轻喘气,:“这是什么地方?” “我族的回忆和墓场。”莱米勒轻轻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撩了下薇拉的头发,将其别在脑后。 “啊……”薇拉眨了眨眼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莱米勒却毫不在意,他牵起薇拉的手,将她拉起来,又牵进了宫殿当中,巨大的门不用推就轰嗡而开。他牵着她走过巨大的软毛毯,发霉沾灰的地毯挂饰隐约可见旧日的辉煌艳丽。 莱米勒带她走过红门金饰的门扉,又走过镶满翡翠的门,最后走过黑檀挂冠的门。 这座宫殿太过庞大,他们俩像两个在巨树下探险的孩子一样孤独行进。再长的路也有尽头,莱米勒最后带她站在了长廊中,侧面没有墙壁,而是巨大的柱子,中间的空隙中既没有玻璃也没有遮拦。探头往去,就能看到峭壁和远处的雪原,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这是什么地方?”薇拉先感慨了一声,接着再次开口询问。 “我从未到达的故乡。”莱米勒轻声说,“它在呼唤我,我要走了,这回真的要走了。” 薇拉轻轻抽了一口气,因为她看到莱米勒在她身边单膝跪了下去:“薇拉,我这次想问问你的意思,你愿意和我走吗?” 莱米勒附身,单膝跪地的姿势毫不含糊。薇拉这才发现,他额头的发被雨水打湿,原来外面已经下起了绵绵细雨。巨大的柱间空洞让雨水飘进来,飘到她身上。莱米勒穿着还囚服,理应狼狈不堪,可他姿态谦卑的眼中却孕育着墨色的沉黑。 二十年来,无数次挥剑,九成对着空气,一次对着真正的对手挥剑就被打倒在地。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谁有时间等你慢慢成长,也没人对你永远包容。 莱米勒从未拥有过童年,但他一直是个孩子。然而他用相当长的时间学会这个游戏从不需要孩子加入。 最起码,他面前的女人不需要孩子。 “薇拉,你告诉我。你对我的温柔,对我的好,是对谁都可以吗?”他有些哽咽。薇拉垂眼,看到他湿漉漉的脑袋贴过来,额头碰到她的手心,有湿润感,“你一直把我当孩子吗?从来不把我当男人吗?” 也不是谁都可以。薇拉想。 “薇拉是怎么看我的?”莱米勒有些不依不饶,迫切急促地问她,仿佛一生只有这一次说话的机会了一样。 她一直都是个有些幼稚孤僻又需要精神食粮的女人。女巫们教给她魔法,绮丽的梦,哲学和文学,学校教给她知识,技巧。他们却都没有教给她为人处世,人情世故,谋略心术。 大家族的孩子从出生就开始学着在锦衣玉食里拔得头筹,谋求生存。薇拉的童年则是和同一群傻乎乎的女巫围着篝火听大女巫胡说八道,然后拍手说好厉害。 她从来没有竞争过,却踏入了一个全是赢家的世界里。他们谈笑风生,心口不一。 她觉得库修斯很厉害,他是赢家中的赢家。开始,在桌上论事时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看他,在后来的后来,所有人都只看他。 薇拉坐在他身边,一边觉得有荣俱焉,一边又觉得乏味无趣。 其实她也会发言,也会参与集会。但库修斯说话时她也觉得无聊,她想库修斯有时没必要的废话太多,听得她要抠指甲玩。然而她不能玩。她得正襟危坐,嘴角要笑得很端庄,不能咧开笑出声。 她这时候就会一个个地打量这些无趣的人。 莱米勒是最有意思的一个,他起初会兴致勃勃地看着库修斯。看不了一会儿就会开始打瞌睡,然后走神,走神完了就会自责,自责过后接着走神。他的参与度不大,因为他年纪太小,能力相较一般,算是边缘人。 薇拉蛮早就发现,这个少年和她某种意义上一样孤独。他们都是误入赢家世界的普通人。 他是大家的弟弟,可没有男人想当弟弟。 他是莽汉里最有教养的那一个,是绅士们中最莽撞的那一个。他在桌子下面的腿有时会小幅度一开一合,有时他会悄悄看蚂蚁走过地面,他会给女孩子捡风筝,也会对她们恶作剧。 莱米勒也很无聊孤独。所以他也会发现薇拉在看他,然后抬起眼瞪一眼薇拉,移开目光,然后过会儿再蹬一眼薇拉,再移开目光…… 没人注意到他们。库修斯偶尔会揽着薇拉的肩,注意力却不在她身上。桌子上款款而谈的人有时叫她小姐,有时也会叫她殿下,还有些毛茸茸的混蛋会叫她喂,那个,哎。 这都因为她是库修斯的爱人。 但莱米勒倒是会叫她薇拉,薇拉薇拉薇拉薇拉,吱儿哇吱儿哇吱儿哇…… 薇拉常年累月的把自己捂在屋子里施法,下咒,调配药剂,种植花草的时候。也只有莱米勒会大频率地烦她。 其他人和她保持距离,狼人对她保持距离的同时还要厌恶地啧笑:“全是男人的地方就那么好逛?” 库修斯难得和她在一起,在床上动腰时倒是精力旺盛,薇拉一说话,他就捏她的脸:“甜心,猫猫,我太累了,让我睡觉好不好?” 薇拉说:“可恶,你滚去外面睡。” 库修斯就转过身呼噜噜地睡着了,推也推不动。 ……有些寂寞。 所以莱米勒梆梆敲门来惹是生非的时候,她会撸起袖子,兴致勃勃地出门迎战。 比分在一比一平间波动。 莱米勒往她沸腾的锅里加东西,把她的糖糕换成酸涩的苦块。但他们也一起沿着河道踏水走过水下的桥,在山林中陷入陷阱时莱米勒也不会不管她,他说女人好麻烦,然后把她弄出来。 在王子的手足内战中,在每个人都意气风发建功立业的时候。他们俩像一堆狮子群中搞不清状况,辛苦工作的小猫。 薇拉曾经教过莱米勒魔法,他学得很快,过两天却又不会了。 薇拉垂眸看着这个看似狼狈的少年。而他终究是个人类,还是个年轻男人。人最禁不住力量的诱惑。 魔法本身也是一种力量,他拿回了力量,感受到了什么叫支配者。 他不是猫。 他在那时候,发现自己一挥手就能叫黑袍护卫不敢上前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有爪牙。 薇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摸摸莱米勒的脑袋,她说:“生日快乐。” “……原来你记得啊。”莱米勒垂眼。 不……看着还是像只野猫。 “以后就不要撒娇了。”薇拉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抓住了:“让我来为您解开项链吧。” “在此之前我还有一句话想说。” “什么?” “薇拉,您不愿意和我走,那您愿意考虑嫁给我吗?”他近乎自言自语的说道,“有朝一日,和我比肩而行。” “如果我不给你答案。今天你就不会帮我吗?”薇拉问。 “不……这不是威胁,是请求。”莱米勒语气平缓。在慕色的窗边他抬起头,轻轻一笑。 “您可以拒绝我无数次,可我的请求永远有效。我期待您答应我,阴谋产生的血腥已经够多了。”他苦笑,有种深切地痛苦和了然,“爱不需要再那么惨烈,起码不需要比现在更惨烈了。” 他松开薇拉的手,在她的手腕上找到禁魔之圈。他抽走了其中蕴含的魔力,粗暴的摧毁了它禁锢的力量,无论是给物品给予附魔,还是抽走魔力,都是一体两面的原理。 做完这一切后,他低头轻轻吻了下薇拉的手背,然后收手起身,没有再等她的回答。她当然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所以即使她穿着王庭中紧覆的裙装,他也依旧能幻想她身披白纱,全身坠着冬水晶和繁星一般璀璨的碎钻宝石向他走来。 “我很抱歉,薇拉。”莱米勒说,他低下头,不解地再问:“爱到底是什么呢?” “……爱是霸占,索取,背叛和离别。”薇拉闻言,居然一口气梗上心头。在梦中,她感觉自己的魔力重新在体内复苏起来。现实中,她手腕上的禁魔之圈也逐渐失去效用。 所谓英雄人杰,教给她这个女巫关于爱的,无非就是这些而已。 “不。”然而莱米勒也从不乖巧,时时刻刻要和薇拉对着干,面对老师用人生和经验塑造的忠告他全然不理,执拗地反驳:“爱是给予,救赎,奉献和期待。” 薇拉轻轻笑了起来,她嘴角含着和煦的笑,却又充满讥讽的摇头。 随后她最后留下一句话,再如一阵清风离开,离开这个久远的梦,苏醒在了现实世界中。 莱米勒在许多年后,第一次真正走上故国的宫殿,走上这里眺望远方,看到脚下的冰河巨石和远方的广阔雪原,总会想起薇拉那个难以言喻的奇妙表情来。女巫和这里一样,有着诱人坠亡跳跃而下,破碎与完整相遇,壮阔与渺小结合的奇妙魅力。 原来她早就给他上了最后一堂课,是他的祖先还没来得及教他的,他早该学会的一课,生命自有它的力量,就像再小的种子,也能在沙漠与岩石里顽强的开花。所谓的命运,血统,诅咒和祝福,本就不该对生命本身盖棺定论。 “好孩子,让我看看,提线木偶剪断所有的线,能不能变成人?”她轻轻忠告,也像告诉自己。 第一百二十八章序幕:引诱,自刎,自由与玉碎(5k) 第一百二十八章序幕:引诱,自刎,自由与玉碎(5k) 128 “不要相信她,薇拉是个聪明的骗子。”库修斯走前,忠告过兰克,但他依然嘱咐了兰克:“她的事,除了我亲口面对面嘱咐你的,你都不要轻举妄动去处理。照顾好她。” 兰克早上来敲门时花了一点时间鼓起勇气。本以为推门时会看到一张逐渐麻木的哀伤面孔,却不料门后的女人穿着丝绸长裙,带了库修斯送得项链,这块宝石蕴含着奇异魔力,能够让她舒服一点。 薇拉对他露出了清浅的一笑。 兰克感到头痛欲裂。 “有什么能帮到你吗?”兰克例行公事地回答。 “能帮我梳头吗?”薇拉开口。 兰克沉吟了一下,然后不发一言地走过去,撩起女人的长发,接过发圈和梳子,梳起来。他的神情郑重又肃穆,彷佛眼下坐的并非一个美艳的美人,而是工商国事的伙伴。 所幸薇拉也不在乎,她低下头,任由兰克粗糙又不熟练的拨弄她的头发。即使她有些痛,但她的心情依然不错。 薇拉的头发不常养护,柔软却有毛躁的地方。兰克一开始不太熟练,但梳了一会儿他就掌握了某种技巧,手腕轻柔地抚平毛躁。 薇拉轻轻哼着歌,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也许是她这副模样蛊惑了兰克。兰克居然觉得这平静的一幕应该说点什么。 他想说点什么让薇拉开心。可他不会也不擅长,回首模糊又遥远的过往,他能想起薇拉最开心的样子就是谈论起库修斯的样子。 “陛下心里有他的苦,可他确实是爱你的,也会护着你,你得相信他。”兰克说着也想着事已至此,也只能相信他了。 兰克说得真心实意,言辞恳切,招来的确是薇拉神情地停顿,和不满地回应。女人看着镜子,表情复杂:“兰克,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兰克问。 “你是个好人,我明白,我真的明白,你是想为了我好。总是给我最优的建议。”薇拉开口,看着他的表情是真心实意的困惑:“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不在乎我想要什么?” “很多年前你劝我离开库修斯,不在乎我爱着他。现在你又劝我留下,不在乎我不爱他了。”薇拉说,“我的意志,就从来不重要吗?” 兰克被问得停顿了一下,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归根到底,还是你觉得你的想法不重要。”薇拉垂下眼,她这些天想了她所知的,那些来自兰克的,稀少的故事。在他的故事里,兰克承担着责任,他要做骑士,做王的骑士,做同僚的骑士,活着就是为了坚定骑士道。 薇拉抬起头,从镜子中注视着兰克。 兰克迅速督了她一眼,尽管他目光移开的很快。但薇拉的模样依然以一种极其浓墨重彩的姿态映入了他的脑海里。 她的卷发蜿蜒的垂落胸口,洁白的胸脯上是发着冷光的宝石,女巫的眼神如同淬火的刀,慢慢延展,最后落在了他身上。 “我现在问你,你到底在想什么?”薇拉的声音此时沙哑又柔软,还揉着几丝缠绵。兰克心头一紧,隐隐约约感到不妙,他还没发现自己面对的是骑士生涯中最危险的敌人之一,他喉头上下滚动,然后略显僵硬地答:“我在想……我在……”兰克的牙齿打颤,莫名的有些手抖,抖到连女人的头发都拿不稳。 “你在想什么呢?”薇拉抬手,用一只手碰兰克拿着梳子的手。她开口咬词,平仄结合,唇齿相碰。 镜子里女人的双眼是黑色的漩涡,眼中燃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火。 兰克突然发现,这个女人已经褪去了稚嫩,眸眼中含着危险的侵略感。他这个瞬间感觉到了面对敌人的悚然。 但来不及了,他意识到也来不及了。谁会防备一个如此羸弱的女人,她没有刀刃也没有魔法,纤弱的脖颈就在他手下,依靠着垂怜和爱欲才能活下去的女人,谁会防备呢? 兰克手脚发软,梳子从他指尖滑落在地。 王战无不胜的第一骑士现在跪倒在地,他抬起头看薇拉,唇舌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惊讶,你不是第一个,不是第一个因为傲慢而栽在我手里的骑士。”薇拉笑了笑。 迷魂咒,每个女巫都会的魔法之一。大多数女巫放浪形骸,自由散漫,她们不愿负责,又贪图享乐。往往会用迷魂咒和男人春宵一度。 不是什么厉害的魔法,不会损害人的心神,不过会挑起人心中的爱欲,越爱越欲。 所以能中咒的男人多半也不是对施法的女巫心如死水,往往是两相情愿。 但这么简单的魔法也是薇拉拼尽全力施展的。 王宫禁用魔法,但并不是全然用不出魔法。不过是用十成力气,得到一成结果,释放的魔法不会重归体内循环,而是彻底被王宫吞噬,再成为攻击施法者的力量。 薇拉抬起胳膊,她感觉到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失控了。正在撕咬她体内的血管,各种魔法吞咽着她,反过来“吃”她。 她支撑不了多久了。 薇拉站起来,转过头面向兰克。兰克这才发现她面色惨白的吓人。 他倒在地毯上,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因为他全身的力气都要克制自己不去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不去……不去触碰她。 薇拉没有丝毫犹豫,她指尖一勾,礼服整个褪了下来。兰克倒吸了一口冷气。 薇拉全身赤裸,只有失去效用的封魔之圈挂在她胳膊腕子上。她的锁骨显眼,腰肢纤细。兰克觉得头晕眼花,沉沉顿顿。 清晨的日光如此清澈,可他发现自己似乎什么也看不清。 他还在做梦吗? 可女人的声音很清晰:“你在想什么?兰克?” 兰克觉得自己快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庞,他只感到凑过来的突袭呢喃,与他交融不分彼此。 轻薄的风吹过从他们舌尖吹过就变成了粘稠的水。 “你不想要我吗?兰克?”薇拉低下头,吻落在他的唇角。吻如利刃,兰克想自己今后终其一生都无法面对库修斯了。 地毯是棕色的,天花板是藏青色的。库修斯喜欢这个颜色。 薇拉大概是在强迫他,强迫他背叛库修斯。兰克看得到她颤抖的肩胛,咬住的下唇,比她的美丽与邪恶更明显的是她的焦虑和艰难。 薇拉跨坐在男人身上,不甚熟练的解他的衣袍。起初薇拉盯着他,可真当她坐上来,裙下就是他坚硬的男性生殖器。她反倒没有那么从容了。 薇拉自己磨蹭他,目光却空洞的定格在前方一点。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耻辱。奇耻大辱,她无法面对兰克的眼睛。 她全身疼痛,痛到几乎无法感受到快意。她机械地摩擦兰克的性器,感受到他终于不堪忍耐,也慢慢抬腰开始迎合他,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缓下来。 她附身,趴在男人的胸膛上,俩人髋跨相贴,亲密无间。 “你可以恨我,恨我吧。永远不要原谅我。”薇拉伸手,去解他的裤子。薇拉听见他胸膛里健壮跳动的心脏,想起身下的男人也是第一个安慰她,不要管别人说什么,你是值得被爱的女性,不仅仅因为美丽。 她想到这里,突然感到莫大的悲伤。她听着男人难耐的沙哑低吟,泪水从她脸庞上莫名的汹涌而出。他不觉得她淫荡堕落,甚至觉得她柔弱无助,所以他自顾自地为她出头,找到机会就想教育她。但说来都是出于好意。 可现在,他还觉得她值得被爱吗? 她强迫他背叛自己的信仰,即使她觉得库修斯根本配不上这样的忠诚。 反过来,她也背叛自己。女巫们都要知道,做爱是要快乐的,是要彼此愿意的。她终究从库修斯身上学到了什么。 “我……”兰克用尽力气才挤出一个字。 “你要帮我。”薇拉纤白的手探进他的裤子。 忠义固然重要,但爱呢?兰克终于想起了他不愿面对的事。 他颤抖又颤抖,最终还是抬起了手。他没有推开女人,他抱住了薇拉。如果她这么痛苦,这么痛苦,非要拉个人分担苦痛的话,兰克讶异地发现,他庆幸这个人是自己,也宁愿是自己。 现在他宁愿抛开信仰,然后祈祷时间抹平他的罪责。 “兰克,帮帮我。”他听见女人说,“帮帮我,随便你对我做任何事?” 兰克一激灵,低头看她,看到她目露绝望和哀伤,全身冷汗。他的性器昂扬,隔着两层布料与她的臀部相贴。 他感觉到,只有汗,没有爱液。 他不由自主的去听她的内心,最终听到破碎的恨意扭曲的爱欲,以及疼痛。 仿佛一盆凉水浇下。 “我不能……”兰克松开了手,开口说话,“我不能……” 薇拉咬了咬牙,牵他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按。 “不行。”兰克终于字正腔圆地吐出拒绝,拿开了手。 “求求你,求求你帮我。”薇拉哭起来。 她越楚楚可怜,兰克反而越清醒。她起先问他,他在想什么,现在他在难耐和身体的折磨中反倒可以给出答案:“我不能爱你,我不会碰你。” 薇拉停下了动作,看他。 她不快乐,兰克想,这份爱意和这段性事也不会让她快乐。 兰克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他忍耐欲火,极端克制,语气温柔地说:“我在想,我不能爱你,是因为我见证过您和陛下的爱情。” “现在我又算什么?”兰克语气严厉起来:“你还能再爱我吗?你还有爱别人的心吗?” 兰克注视着她,薇拉落下了眼泪,又看了他一眼。 该怎么形容这一眼,这一眼凶猛又决绝。连兰克也悚然一惊,仿佛面对着强悍的敌人。 他被欲火点燃的脑袋到底让他慢了一拍。 等他反应过来,森寒的刀刃一闪而过。 他格挡住最关键的几个致死部位。 然而刀并非插向他。他放下胳膊,看到女人的胸口上流淌下一道红色的小溪,血开始大汩汩地往外流。 插在薇拉胸口的刀是把钝化的餐刀,她用了十成力,更带着赴死的决心把它捅进自己体内。 兰克目瞪口呆地扶住她,他惊恐的难发一言。有些无措地伸手,试图堵住她的出血口。 然而这无济于事。 “为什么……你这……” 薇拉看着他,青白的脸色扯出一个笑来,这个笑讽刺又恶意:“你告诉了我你在想什么……我……我也告诉你我在想什么。我想走,我想要自由,可没人给得了我,我还不如就死在这里,还痛快一些。你说得对,我没了去爱人的心,”她说得慢而稳,仿佛唇角的血和胸口的伤都不影响她一样,“库修斯把它藏了起来。” “他拿着我的心,走到哪里我都是他的囚徒。我没办法啊……”薇拉战栗着说,“我没办法啊。兰克,我用尽手段,唯独不知道我的心在哪儿,如果我一定要输,与其生不如死,不如就此死去。” 兰克无助地伸手,想要按住她的伤。 他说他想要纯洁坚韧的爱,他听了自己的想法。 可她的想法呢?她说想要自由。 “我去叫医生……叫大魔导士,找牧师。我去……我去告诉陛下。”他慌乱又无助,抢救的手法因为慌乱内心而手忙脚乱。 “没用的。”薇拉冲着他残忍地笑了笑,“两个小时。”她吐出一口血,“不是致命伤,就算伤口好了,我的身体……在被各种魔力撕裂。我的心……我的心不回来,我没有办法完整修补。” “我要死了,最多两个小时……”薇拉的目光空洞了起来,她说,“兰克,别走了,就在这里抱着我吧。我,我好冷。”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哭起来,“我什么办法都想过了……我都想过了,可……” 可深情有罪,她最开始就被判了不得超生。 兰克搂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好一会儿后,她听见他长长的叹气。女巫的决绝吓到了他,震慑了他甚至某种意义上击败了他。他只能举手告饶。 “天花板。” ……? “薇拉,天花板?哪里的天花板是特殊的?” ……什么问题?好讨厌,她的目光渐渐迷离,不想思考。 “他藏东西藏到了天花板里!”兰克摇了摇她的肩膀。 天花板?薇拉蓦然清醒了一点,她伸手抓住了兰克的袖子:“我住的屋子……我和他以前住的屋子,卧室里的天花板……”是他亲自选的,甚至亲自装得。 兰克话没听完就反应了过来,把虚弱的她放到床上,然后拔足狂奔。在走前他握着女人的手说:“薇拉,我可能知道你的心在哪儿。你坚持住,坚持到我回来,求你了。”他几乎有了一丝哭腔,无助至极:“你这么坚强,不会在这儿倒下的。” ……也许我已经倒下了无数次。薇拉闭上了眼,在心底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 远在宅邸的女牧师睁开双眼,被吊起的半恶魔垂首在她面前。 她略显嫌恶地别开脸庞,然后开口:“女巫很虚弱了。” 半恶魔已经没有多少人类的特征了。根据乌鸦的指使,半恶魔被好好折腾了一番,大地的魔力对他来说是有毒的。 现在他很饥饿,也很痛苦。他需要血肉,更需要能吸收的魔力。理智一点点在丧尸 “差不多了。”萝丝德开口,她伸出手划开一个传送门,“既然你能为了女巫来这儿,那么……”她突然露出了一个笑,“我想,让她成为你的食粮,也是不错的归宿吧。” “命运一贯有前因后果。”牧师微笑,“窃取命运力量的女巫合该以身祭祀。让一切回归正规。” 她示意,立刻有人走过来,将长出山羊角和鳞片的半恶魔解绑,又在这个瞬间推搡进了门内。 在恶意的咆哮和恐怖的气氛中,牧师身边的侍女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才开口:“恭喜您,即将成为真正的圣女了。” 牧师浅笑:“派人过去,是该让塔阿修王的亲信见证与恶魔交媾的女人了。” 盘踞在王都的乌云终于在今天遮云避物,淅淅沥沥落下了小雨,伴随着隐隐的惊雷,序幕缓缓拉开。 声名狼藉,虚弱破碎。 女巫葛蒂瓦,从古至今,就没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