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死
求死
血,全是血 陈宜家从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景。 胃酸下意识地上泛,但她还是拼命忍住了。在菲茨举刀的那一秒,她下意识地闭了眼睛,但痛苦并没有随之而来因为菲茨横刀抹了她面前人的脖子。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凶恶的大汉眼球暴突,还没来得及捂住伤口,颈动脉里的血浆就以极快的速度喷出,脖子上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眼。 陈宜家吞咽口水,举起手捂住了嘴。 没有花哨的动作,只有简单的横剌竖刺,三棱形的尖端不断扎进肉体,绞断动脉,王牌佣兵的手段从来不是炫技,而是血肉横飞的屠戮。 在飞刀扎进一人的眉心后,菲茨劈手夺过死去团员的手枪,拉起冷汗直冒的陈宜家冲出犹如屠宰场般的舱室,将砰砰的枪响隔绝在门后。 风好像在耳边呼啸,眼前弯弯绕绕的通道仿佛在散发着白光,陈宜家被男人拉拽着向前奔跑,脚下的鞋子吸饱了血水,踩出一个个泥泞的脚印。 腿脚一软的陈宜家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 菲茨环顾了一周,半拖着她滚进一间满是灰尘的储物间。 细碎的灰尘扑面腾起,陈宜家生平从未跑得这样快,嗓子仿佛燎着了一样火辣辣地疼,她像是破风箱一样急促呼吸着,可还没喘上几口,就被菲茨捂住了嘴。 男人朝她摇了摇头。 陈宜家看着同样满脸血污的男人,他掌上的伤口因为刚刚的拉扯而扩裂,鲜血不要命似的从血肉模糊的孔洞里淌出,像红蛇般缠满了男人线条坚实的臂膀。 菲茨注意到陈宜家的眼神,慢慢松开手,他瞟到一旁捆箱的布条,扯了下来,竟要向手上缠去。 别,都是灰 说罢,陈宜家解下脖子里的丝巾,小心地帮男人将那个狰狞恐怖的伤口给裹了起来。 用力,血会渗出来。菲茨低沉的嗓音在陈宜家头顶响起。 陈宜家动作一顿,然后紧了紧力道,将丝巾绕过他的虎口,牢牢打了个结。 就在这时,菲茨突然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扯进了怀里。 陈宜家眼睛不自主地睁大。 两个人都在刻意压抑着呼吸,这间废旧的储藏室因此显得格外空寂。 陈宜家不敢去看菲茨的神情,她想问他为什么救她,但怎么也开不了口。 男人埋首在她颈侧,被压到的发丝扯到了陈宜家的头皮,让她感觉到些许刺痛,男人像要捏碎她般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嵌进身体。 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狭窄的房间内响起。 男人微微颤抖的臂膀让陈宜家沉默。 她突然什么都懂了,懂了菲茨为什么选择救她,甚至不惜彻底背叛SSI。 只是 为什么?陈宜家静静开口。 她从来不是感情至上者,就算面临自己的感情也是如此,她始终坚信所谓的爱情终归会被现实打败,正如她可以对伏城年少动心,也可以为了权衡利弊将这份感情抛弃。 所以菲茨呢,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将这份感情置于生命之上? 男人听到陈宜家的困惑,只深深地闭了眼。 就在陈宜家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男人很轻地说了一句,我认识你,比你以为的更早 陈宜家一怔,她很慢地蹙起眉,推开菲茨,忽然感觉心头十分烦乱。 你刚才杀了SSI,就等同于反叛。那个阿布多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的人吗,你为了他的计划潜伏在反恐组织这么多年,为什么这时候倒戈? 陈宜家知道自己很自私,如果菲茨还是SSI的间谍,那她就不会这么愧疚,但他现在不是了,还是因为喜欢上了她这种鬼扯的理由。这样的发展让陈宜家觉得有什么在脱离掌控,更让她觉得策划了这一切的自己卑鄙万分,因此就算不合时宜,她也想问出来。 谁知,菲茨突然伸手,缓慢地揩掉了陈宜家眼下的血渍。 阿布多救过我,我曾发誓用生命为他效力,永不背叛。但是你菲茨眼中蓝色深邃,给了我第二次重生。 陈宜家还没听明白,紧锁的储藏室外突然传来一声极大的声浪,轰得整个船体都震了三震。 菲茨的神色陡然冷峻。 他起身拔枪,失意陈宜家躲远点,而后一把拉开门。 只见一阵滚滚白烟扑了进来,间杂着硝烟的味道与人群的哭泣。 陈宜家猝不及防被呛了下,眼睛立刻辣出了眼泪。 这是 快走!菲茨急促地打断她,他用袖口掩住口鼻,一把拉过陈宜家,他们投掷燃烧弹,想要炸毁整艘船。 陈宜家一惊。 炸弹和催泪瓦斯加在一起的威力十分巨大,烟雾几乎是顷刻间就弥漫上了整艘渡船,爆炸的碎片飞溅到易燃的船体上,瞬间腾起熊熊火焰,更可怕的是,渡船底板好像遭到了创击,陈宜家明显感觉到船体惊险地晃了下。 果然,没走两步,她就看到墙上裂开的缝隙里,有海水在渗进来! 烟雾遮盖了人的视线,菲茨因此显得格外焦躁,因为他们看不清前面有没有SSI的人埋伏着,而陈宜家只能听到男女踩踏的尖叫声,以及海水灌入船体的惊悚注水声。 过不了多久,他们不被烧死,也会被淹死! 弯下腰,赶紧走!菲茨的声音传来,陈宜家忙稳定心神。 两人猫着腰,沿舷梯跳进一楼的接待室,一间间门户大开的房间内一片狼藉,仿佛台风过境,菲茨迅速扯了沙发垫打湿,让陈宜家捂住口鼻。 这时,廊道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枪响,有人用阿拉伯语说道:被包围了 陈宜家一仰头,果然听到上方有呼呼的直升机旋转声。 总监她一喜,刚想呼唤菲茨,却听他大喊了声,小心 陈宜家回过头,只见门口白雾里突然冲出一个端着枪的极端分子,陈宜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狠狠推开,紧接着,一阵激烈的枪战声交响。 砰 那个SSI突然身体往后一仰,眉心一个窟窿。 一切归于平静。 被推倒在地毯上的陈宜家探出头,菲茨? 男人的闷哼传来,她赶忙起身,却因太匆忙差点跌倒。 你陈宜家惊惶的目光扫到坐靠在门边的男人,而他的一条腿正被鲜血浸染,碗大的伤口如同被轰烂的肉糜,血液正急速流逝着。 陈宜家脑子嗡了一下。 原来被子弹击中,根本不是像她以为的硬币小口 菲茨冷汗涔涔,薄削的黑发结成一绺绺,紧贴在他苍白的脸上,快去救生船 男人的话将陈宜家惊醒,她马上蹲下身扎住他的伤口,拉过他的胳膊挂在自己肩头,好,我们快走,你坚持一下! 没成想男人的手臂却滑落了下来,菲茨伸出手,将猝不及防的陈宜家推了个趔趄。 我走不了了,你快点走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宜家粗暴打断,你在说什么鬼话!菲茨第一次看见陈宜家这么失态地怒吼,是男人就给我站起来! 说罢,女人再次爬向他,弯腰蹲身将高了自己将近一半的男人搀扶起来,一步一踉跄地朝外面走去。 Jia 你闭嘴!陈宜家双腿直颤,她关节泛白地抓着男人的胳膊,披在两人身上的湿漉沙发套仿佛都成了压弯骆驼的稻草。 陈宜家低估了背负一个成年男性所要承受的重量,更何况菲茨高她那么多,几乎是将整个胸膛压在她的身上,并且她也低估了外面的惨状。 海水已经从底舱漫了上来,休息室外的走廊像是刚拖过一样湿滑,不断有游客的尸体横贯在旁边,不是炸弹炸死的,就是满身弹孔。 陈宜家咬着牙拖着菲茨,没走两步,就因为踩到了什么而差点摔了一跤。 菲茨从身上滑下的瞬间,陈宜家下意识去拉他,结果手腕理所当然地脱臼了,两人立刻倒作一团。 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痛苦,陈宜家脸色一白,但菲茨的脸色比她还要难看,因为血液的快速流失,他现在的脸白得像是吸血鬼。 陈宜家立马顾不上脱臼的手了,她焦急地拍打菲茨冰冷的脸,不,快点站起来,你这个混蛋! 菲茨听到陈宜家口不择言的粗口,睁开眼皮,冰蓝的瞳孔里不自觉漾开一丝笑意。 你笑什么,快点爬起来!你要是死在这里,是要让我愧疚一辈子嘛 菲茨忽然抓住陈宜家的手,他满脸血迹地看着女人,很是认真道:那就这样,记住我 陈宜家甩开他,你疯了咳咳 菲茨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肃色道:快走! 要走一起走!陈宜家重新拉起男人,却被反拉住,菲茨抓着她的手,非常缓慢地朝她摇了下头。 Jia,你走吧,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菲茨打断她,就算出去了,我的下半生也是待在军事监狱。 陈宜家哽住。 她望着面色平静的男人,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是了,一个童子军出身的杀手,一个被古兰制度选拔出来的指挥官,经历过的惨酷数不胜数,又怎么会因为伤了条腿就走不了路,这个男人,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站不起来,而是他不想站起来。 他根本就没想活了。 陈宜家感觉到自己眼眶在发热,她死死地看着菲茨,喉咙口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呢,她能说什么啊? 把他害成这样的,不正是她嘛?要不是她利用了他的喜欢,他早就可以脱身离开了吧,是她把他扯回这泥潭,是她在利用他的时候骗自己说这是为他好,她也想帮他和SSI划清界限,将功赎罪,可真到了上军事法庭的那一天,她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所以,她到底和阿布多那混账有什么区别啊? 正在两人僵持的时候,扩音器将一道熟悉的暴躁嗓音送入两人的耳中。 陈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