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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一句戏言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即使已经成年(过了元旦就算成年),我在养父母心里依然是个涉世未深、毫无识人能力的小女孩,米歇拉一改往日随和的态度,查理也变得神经紧绷,坚持认为我被某个居心叵测、人品堪忧的坏男人欺骗了感情。 殊不知坏男人就在离我们不足十米远的浴室里刷牙洗漱。 “那种人就像是深渊,不,沼泽。”妈妈板着面孔振振有词,“先用一些甜言蜜语迷惑你,然后打击你的自信,让你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不配被爱,紧接着他就会大摇大摆的寄生在你身上,吸干你的血液、榨取你的钱财和感情,宝贝儿,遇上这种人一定要及时止损。” “你不蠢,亲爱的,你是我见过最可爱、最聪明的小姑娘,他怎么敢说你愚蠢?”查理生起气来跟艾瑞克一模一样,吹胡子瞪眼、嘴角下压,发音和语气都发生了大幅改变:“那种人不值得你浪费时间。” 我意识到自己必须说点儿什么,好挽回一下艾瑞克的形象:“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坏,他……额,他很细心,也很聪明,做事果决、耐心周到,除了总发无名火之外没什么能被挑剔的地方。” 这是大实话,哥哥哪有他们说的那么糟?只不过我反驳时底气不足、眼神飘忽,米歇拉一脸‘你这个小呆瓜’的无奈表情,甚至还怜爱的叹了口气:“傻孩子,那种男孩遍地都是。” “……”她说的好像‘这种男孩’是什么广泛种植的农作物,春天播种,秋天就能收获好几车。我在脑内畅想了一番遍地都是哥哥的可怕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们绝对会打起来的,如果每一个艾瑞克都足够艾瑞克——嘴坏刻薄,傲慢自大,不出两小时他们就会互喷毒液,打作一团……该死,我竟然有点儿兴奋和期待。 久久等不到回应,妈妈还待追击,我立刻打断了她:“知道、我知道啦。”第一印象根深蒂固,短时间内大概没法挽回这位‘不知名男友’的声誉和形象了,我举双手投降,含糊其辞的结束了这段谈话:“我会好好考虑的。” 母女谈心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不知名男友迟迟找不到机会跟我独处,近十一点时他终于按捺不住了,主动发来一条信息:“我从没说过你很蠢笨,也没有发自内心的看不起你。” 纯文字看不出情绪,但这多少是种进步——哼哼,你终于主动跟我说话了。我快乐的卷紧薄被,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可是那天吵架时你就是这么说的,你说我从小就缺乏恒心,学什么都免不了半途而废。” 等了足足十分钟,那边才回信道:“那你为什么突然想学中文?” 我楞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蒙混过关:“你小时候为什么玩滑板?为什么打曲棍球?当然是因为想学,所以就学了啊。” 二十分钟过去,信息还是石沉大海,我心虚的反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这么反感我学中文?我说过我只是随便学学而已,没打算说的像母语者一样流利。” 我从没想过要融入本土中国或韩国人的群体之中,通过那次短暂的接触,我已经可以确定他们的文化、习俗、乃至生活方式都跟我截然不同,被‘同类’排斥在外的感觉并不好受,我也不打算在已经成年的年纪强行加入。我只是……我觉得如果亲生父母还在天上看着我,不会希望我连这一点点微小的努力都不肯做。 不能融入,至少可以试着了解。如果我有下一代(啊,谈论这些总觉得好羞耻),也许通过从小的培养、熏陶、言传身教,他们可以不必经历这种‘明明是同胞,但又不是同胞’的尴尬和隔阂。 偏偏这些都不能对他说。尽管从未明言(以他的性格,大概永远都不会挑明吧),但我能感觉到,随着年龄增长,他比爸爸妈妈更不喜欢我触及‘生身父母’这个区域。他认为我是属于英国、属于克拉克家的,没能承担养育责任的那对亚裔夫妻不该在我心里占据过高的地位。而且孩子什么的,是个男人都会被吓跑的吧? 整整一夜,聊天界面平静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又变回了那副阴阳怪气、‘我要跟你冷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