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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时,别人必定挑不出他那卷子里有任何毛病!” 正事说完,谭纶自然免不了还要见见汪孚林家里那三个小的——叶小胖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服了叶钧耀和苏夫人,得以一块回徽州府,这会儿却没在这里,而是在叶家整理行李,因此汪孚林只把金宝和秋枫叫了过来。 眼见得谭纶笑着考问两个小家伙,汪道昆便把汪孚林提溜到了一边,轻声问道:“金宝就不用说了,今年十三,成婚还要再过两三年,秋枫却已经年纪不小了。而且,他是有父母兄弟的人,虽说你给银子打发了他们,但你要知道,有些小人毕竟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尤其是顶着血亲名义的小人。” 汪孚林顿时脸色一僵。金宝的哥哥汪秋早就充军了,而且他把金宝过到名下是经过松明山汪氏族长的正经手续,所以没有任何问题,但秋枫毕竟不同。在汪道昆的注视下,他想了好一会儿,最终低声说道:“如果是那样,就只有用当初我收养金宝那一招。” “不错,找一家朴实可靠的族亲,把秋枫过继过去,这样和本身父母断绝关系就顺理成章了。”汪道昆点了点头,这才郑重地说道,“如果沈有容这次回去真的要完婚,你去喝喜酒的时候,不妨让小北留意一下,沈有容同辈是不是有合适的姑娘。松明山汪氏从前大多数时候都在歙县联姻,但现在你已经是进士,金宝显见也很有资质,前途无量,你又和沈家叔侄都交情很好,若能和宣城沈氏联姻,大有裨益。” 汪孚林毕竟还有点后世的影响,更信奉的是自由恋爱,看对了眼再成婚,所以之前才会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的那桩婚姻老大不痛快,甚至知道是小北的时候心里还犯嘀咕。现如今汪道昆直接让他如此决定金宝的婚姻,他从情感上实在有点无法接受,但理智上又知道这样才是对的。因此,他也只能先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心里却盘算着回头和小北说一声之外,也得设法和金宝通个气,至少到时候得想办法相个亲什么的。 谭纶和汪道昆今日联袂来访,全都是在衙门公务时间之内,但用谭纶的话来说,那是宫中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传出来的皇上口谕,让他去探访一下在辽东救回数百汉奴的勇士,所以这一正一副两位堂官在汪家盘桓的时间颇长。而等到汪孚林送人出门上轿的时候,门前等候的随从中,就有一人快步迎上前来,到谭纶身边附耳低语了好一会儿。这显然是有不大适合让别人知道的消息,可谭纶在脸色一凝之后,却扭头看了一眼汪道昆,冲其招了招手。 等到依样画葫芦对汪道昆也耳语了好一阵子后,这位兵部尚书方才上了四人抬的轿子。汪道昆在原地默立了片刻,却没有立刻上轿子,而是又冲汪孚林使了个眼色,直到汪孚林满脸不懂他们这番做派的表情走上前来,他方才低声说道:“辽东巡按御史刘台惹出来的事情还没完,首辅大人正准备好好清洗科道言官,给事中余懋学上书陈奏五事,崇惇大、亲謇谔、慎名器、戒纷更、防佞谀,洋洋洒洒上千言,据说首辅大人阅后不发一言,直接送司礼监了。” 汪孚林想到那一次余懋学在文华殿上辩论时,最后竟是忍住了没跟在其他人之后弹劾张居正,可时隔一个多月竟突然再次开炮,顿时有些意外。见汪道昆微微冷笑的架势,他哪里不知道张居正这不发一言并不代表不震怒。 果然,汪道昆接下来就摇摇头道:“第一条崇惇大,据说直指考成法严苛;第二条亲謇谔,说是言路不通,皇上和阁臣都不听科道言官谏言;第三条慎名器,说的是陛下恩赏太宽,太监内侄给锦衣卫千户,科道言官说不给尚书傅炯祭葬,结果却给了,还有给你那些辽东勇士的赏赐;第四条戒纷更,说的是朝令夕改,这也就罢了;可最后一条防佞谀,余懋学直接把阁臣、司礼监、各地督抚,全都一块扫了进去,说是有功劳先归之于阁臣,又或者督抚,却罔顾真正有功之人,比如涿州桥完工,甚至连司礼监的功劳都算进去了,不是阿谀算什么?总之,司礼监诸公看到这道奏疏,只有比首辅大人更气。” 记性很好的汪道昆几乎是一字不漏转述为了谭纶的话,说到这里,方才不禁眯了眯眼睛:“虽说他没具体点名,但和那效果却也差不离。刘台已经有锦衣卫去逮治进京,余懋学的下场恐怕也好不到哪去……你放心吧,你不在京师,我会管住自己的嘴。” 说完这话,汪道昆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即上前弯腰进了轿子。等到这一前一后两乘四人抬的轿子离开,汪孚林不由也叹了一口气,暗想这年头做科道言官只有两条路——要么就是作为权贵势豪代言的喷子,要么就为了心头正义做喷子——前者无疑是一条绳子牵在别人手中的狗,后者却是动辄就要被上头宰杀的狗,实在是没意思到了极点,比当地方官更没意思! 对于正好要清洗科道言官的张居正来说,余懋学的奏疏虽然又给他提供了最好的一把刀子,但先是被门生辽东巡按御史刘台给捅了一刀,而后又被余懋学这样直截了当戳心窝子,心头愤恨自然少不了。更何况,余懋学所陈五条之中,几乎每一条都是和他推行的政令,又或者在人事上的安排有关。这次都不用他再到万历皇帝面前陈情,同样被狠狠扫了一棒子的冯保就把朱翊钧当时气急败坏之下口授的圣谕润色了一番,直接批朱在朝会上宣示了出来。 “朕以冲年嗣位,日夕兢兢,谨守祖宗成法,惟恐失坠。近年所行,不过申明旧章,修举废坏,未尝妄戮一人,过行一事。其于祖宗法度,十未行其一二,何得便谓之操切?余懋学职居言责,不思体朝廷励精图治之意,乃假借惇大之说邀买人心,阴坏朝政,此必得受赃官富豪贿赂,为之游说。似这等乱政憸人,本当依律论治,念系言官,姑从宽革职为民,永不叙用!” 汪孚林离京的这一日,并不止他这么一些人,游历了许久的程奎和吴应明吴中明也打算回乡看看,众人便相约同行,不料这也恰是余懋学革职出京的一日。和汪孚林这一行二十余人,两辆骡车,看上去一副兴高采烈归乡的气象不同,余懋学却是只带着一个老仆一个书童,竟再无一人相送。两边打照面的一刻,汪孚林正好打起骡车的窗帘,一眼便发现当初在文华殿上见过的这位侃侃而谈给事中瞧上去又憔悴又消瘦,但一双黑亮的眼眸却依旧一如当初。 “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居然碰到回乡养病的汪公子。”余懋学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随即坦坦荡荡地说道,“之前众皆被贬我偷生,如今我终于一身轻松了。首辅大人要禁绝私人讲学,我就回乡之后当个私塾先生教授蒙童,想来也不负我寒窗苦读二十余载的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