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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洪观察为官十五载,算得上是经验丰富,此时也不禁哑口无言,心里最大的念头便是——子曰,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真是圣人言诚不我欺。可赵守备就不一样了,他仿佛抓到一根稻草似的,压低了声音道:“洪观察,汪夫人所言,并不是没有道理。这样吧,我让人留意一些就是了。毕竟抚顺关乃是辽东要地,如果真的出什么案子,那实在是不好听。” 这会儿,原本还想继续对洪济远上一下李晔眼药的赵德铭,竟是把起初那个念头丢到了九霄云外。他很清楚,如果真的让眼前这位少夫人给猜准了,李晔那才叫洗不脱的干洗。毕竟,其他的事情他口说无凭没证据,接下来却很可能抓到实证的! 洪济远本觉得这只是小北一面之词,有些不以为然,但赵守备这么说,又不用他真的去做什么,他最终也就默许了。只是,当那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告退时,他却忍不住告诫道:“少夫人既是汪家妇,日后还请谨慎一些才是。” 小北眼皮子都没眨动一下,直接屈了屈膝道;“多谢洪观察提醒,妾身记下了。”她都做了这么出格的事情,洪济远没吹胡子瞪眼就很给面子了,告诫一句算什么? 等到这两人离去,洪济远又翻了两页账册,却是发现被这两位不速之客一搅和,完全没了再查看东西的兴致。虽说小北挑明了那桩夺妻之恨,但他深知民间这种纠纷完全是一团乱,清官难断家务事,若贸贸然涉入就是大麻烦,好在小北要求的只是保护,而不是明断是非。只不过,他还是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出神片刻后就哂然笑道:“竟然被妇人之言给乱了心绪,我这养气功夫实在是不够。” 话音刚落,他突然只听到门外又传来了老仆的声音:“赵守备,你们不能就这样……哎!” 洪济远诧然抬头,却发现赵德铭和小北一前一后,就这么又闯了回来。这一次,先开口的却是赵德铭:“洪观察,请恕下官冒昧。我有下属刚刚禀报,李宅有前后两拨人。前一拨约摸十余人,沿路做下记号,后一拨一共是两人,一前一后循着记号而行,行踪鬼鬼祟祟。若是照少夫人适才所言,是不是该去看看?” 刚刚小北表露身份,道明来意的时候,洪济远清清楚楚看到,抚顺守备赵德铭和自己是一样吃惊,一样诧异,所以当然不会认为此人是因为小北早提过那一茬而去李宅附近布置盯梢。可是,现在人刚走却折返回来道出这一番话,分明暴露了早有未雨绸缪。堂堂守备去盯着一个把总,这是要干什么? 然而,面对一脸破釜沉舟状的赵德铭,他纵使满肚子火气,最终也还是沉声说道:“抚顺关乃是边塞要地,如无军情,夜禁之中严禁出外。既然赵守备说有人犯夜,那我们就去看看吧!不过少夫人……” 见小北一脸的跃跃欲试,洪济远最终还是决定不多说了——大不了回头见到汪孚林时提醒几句,又或者给汪道昆写封信委婉说说,那又不是他儿媳妇! 第五七四章 真正的恶毒 李晔提供给汪孚林这一行人的三个客院,位于他家宅邸的西北角。汪孚林的小院在最里头,有一道通向外间一个客院的院门,其余三面都是围墙,而这三面中的两面是院墙,再往外就是街道,所以围墙相当高,也就只有小北这样翻墙惯了,又常常备有趁手工具的方才能出去。 因为汪孚林明说了不要人伺候,李晔也没勉强,所以汪孚林索性留着东厢房给碧竹,西厢房却空着。至于外头的那两个院子,罗世杰早早提出要和沈家叔侄一块,谁也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因此他和沈家叔侄一行人住的是紧挨着汪孚林那个小院,汪孚林买的那些人参鹿茸貂皮也都存放在这里,两个浙军老卒看着。 至于最外头一进就宽络多了,封仲刘勃带着舒尔哈齐住在东厢房,李二龙赵三麻子和王思明住在正房,钟南风和范斗住在西厢房。对于这样的分派,钟南风觉得很不理解,这么多人里头,他和封仲刘勃是最熟的,可自从在蓟镇这两人被带去见了汪孚林,回来之后就眉飞色舞精气神大改,和其他人的关系倏忽间就近了,反倒是他成了孤家寡人。现如今跟他一起住的范斗是个平时三句话憋不出一个屁来的性子,又是辽东人,和他根本说不到一块去! 因此,当有人敲门送热水,范斗出去接了一下,紧跟着就回来说,有事要出去找汪孚林的时候,他最初没太在意,可等人刚出门,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念头,竟是起身到门边上偷窥片刻,见人确实进了往里头院子的那道门,他忍不住自嘲地一笑。 “要说我才应该是最早认识这位汪小官人的,到头来我却成了凡事都不知道的人!” 钟南风忍不住走出门去,就这么坐在了门前,犹如石雕木塑一般一动不动,再次思量起了汪孚林给他的那两个选择。身在喜峰口,虽说托了汪孚林的福,他这才得以见到戚继光这位向往已久的军神,但在军中时间长了,听到的传闻也很多,比如,戚继光对下头军卒严格要求,自己平时的生活却颇为奢侈,比如戚继光常有揩油军资等等…… 这些流言蜚语他都可以不在乎,他又不是因为戚继光清廉如水才崇拜的,是因为戚继光乃是大败倭寇的东南军神,这才如此崇拜人家的。可最重要的是,蓟镇被戚继光打造成了铁桶,据说之前那一役之后更是和朵颜部达成了盟约,对方许诺永不犯边。 这样一来,他在蓟镇继续呆着,那么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戍卒,根本就没有仗可打,那他还有什么意义?可真的去争取一个赦免回乡……物是人非,杭州那边的弟兄没了他也已经活得很好,他这个把头回去干什么,被人供起来吗? 他深深地把脑袋埋在了双手中,突然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愕然抬头,却发现范斗正从里头那道门低着头出来,看也不看这边屋子一眼,竟是径直往外头那道门走去。见此情景,他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就蹦了起来。这么晚了,不回房睡觉上哪去?他想都不想,直接蹑手蹑脚跟了出去。这原本只是他一时起意,可发现范斗在前头走着,虽时不时在分叉路或者门洞口停下,但却仿佛知道路途似的须臾选择了一边,他心下的疑惑和警惕就更深了。 如今是寄住在别人家里,若是主人有歹心,身边再出个叛徒,那就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是继续跟还是折返回去报信?可眼下还什么事都没发生,报信的话他又该说什么?算了,还是继续跟着,幸好他一路跟着的时候都做好了记号! 打定主意继续跟的钟南风登时更加小心了一些,竭尽全力把自己潜藏在阴影之中。好在范斗仿佛也有些心事,走路的时候自始至终垂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