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阁 - 言情小说 - 明朝谋生手册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669

分卷阅读669

    责备的是自己的长子张泰徵,但张四维只觉得这话是舅父王崇古在敲打自己,顿时苦笑了起来。他放下筷子,诚恳地低声说道:“舅舅,此事是我不该一时不慎让大郎听到,他也是想为我解忧,这才自作主张去雇了人,再说,他曾经和那汪孚林打过交道……”

    “就因为打过交道,他就更应该谨慎,结果你看看,那是什么猴子戏!我早就说过,到此为止,火烧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若是那时候没人理会汪道昆那一行人,他们就只能化整为零重新回京,什么事都闹不出来,可现在你看看怎么样?张居正先是亲自召了汪家兄弟三个,然后就连那汪孚林小小年纪,便已经入了当朝首辅之眼!我说一句不好听的,就只泰徵这一步臭棋,便白送了汪孚林一场天大的机缘,否则张居正就算见一个同年的晚辈子侄,也绝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自己颇为器重的长子却被王崇古这样一番数落,张四维不得不在心中庆幸,今天就没把起头说要负荆请罪的张泰徵给捎带上。张泰徵毕竟也年纪不小了,被舅爷爷这样训斥一番,羞愤之下还不知道要沮丧失落多久。等到王崇古终于告一段落,他方才说道:“舅舅也不用太担心,我回乡之后就一次次厚礼送去张府,回京之后又素来谨事张居正,他疑心不到我头上。至于汪道昆,他那些功劳早就过时了。谭纶若一直是兵部尚书,他这侍郎还稳当,如若……”

    他顿了一顿,轻蔑地说道:“汪道昆常年都是外官,怎么摸得透张居正行事的精要?除非他有本事如同谭纶戚继光那样可以去镇守蓟辽,否则就凭那喜好风花雪月,交接士人的轻浮名士个性,一两年一过,迟早张居正会看不上他。至于汪孚林一介孺子,明年会试一旦落榜,就没什么好惦记的了。”

    张四维口中无足轻重的汪孚林,此时此刻却一面在热气腾腾地火锅里加入豆腐,一面对程乃轩说道:“蒲州三杰,杨博杨老尚书已经致仕,且不去说他,王崇古才刚到六十,张四维比首辅还小一岁,这舅甥俩一家子全都是晋商,之前封贡俺答汗,在边境开马市,就是他们的手笔。

    相形之下,你岳父是许老太公资助的,又有你这个女婿,为人却标榜两袖清风,许村其他人在朝也没什么高位的。那位殷部堂在外有贪酷之名,家里也并非豪族。就连松明山汪氏,两淮盐业也只是重新起步,我伯父也只是少司马。你爹考到举人就去经商了,身家豪富,可就算你这次考上进士,没二十年别想做到什么高位。说到政商不分家,这点晋商做得更好。这次我大胆猜一猜,只怕人家根本就不是冲着夏税丝绢那件事去的,也不是冲着汪家又或者徽商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那位首辅大人关心徽州府这么一桩夏税丝绢的案子,应该是想从赋役着手,重新定一个长治久安的政策,但有些人却不希望触动这个……对啊,徽商和晋商不一样,徽州府土地贫瘠,这些年越来越少豪商在本地买地,山西却不一样,晋商一面赚大钱,一面做大地主。可这样人家还帮忙帅嘉谟宣扬名声干什么?”

    “干什么?挑起徽州其他五县和歙县之间更加对立,然后把乱子闹大,这样朝廷日后真的动起赋役这一块,就会投鼠忌器。顺便,这对首辅的威信也是不小的打击。你别瞪我,我只是随便猜猜。”汪孚林随手捞起一块豆腐蘸在麻酱之中,自言自语地说,“怪不得有些晋商日后会当带路党,真够深谋远虑的!”

    第四九七章 做贼心虚的张泰徵

    一场寻常人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的风波,就和骤然发生一样,悄悄平息了下去。

    被送去顺天府衙的那帮人,既然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又说不出人家的底细,那就自然而然成了最理想的背锅之人,一顿板子之下,哭爹喊娘之后下场如何,没有人理会。

    而汪孚林的清闲也只持续了两天,这还是汪家三兄弟体恤他之前刚到京师就连番奔波的辛苦。只不过,这次就不是昏天黑地破题做八股了,汪家送来了一沓字帖。用汪道昆的话说,无论是道试还是乡试,都比不上会试的重要性,更何况就连同考官也往往是一等一的潜力之星,对于书法的挑剔更是无以伦比。再加上练字可以静心,顺带可以让这几年太过跳脱的汪孚林沉一沉性子。对于这样的好意,汪孚林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

    要说无论前世今生,他一手字写得不算差,再说考试那都得写字工整,也没有其他字体的发挥余地。但越是这种工整的字,越是能看出功力来,汪道昆所送的几本字帖,便是当朝最有名的几位书法大家的亲笔字帖,而不是刻印本或摹本,珍贵之处自然不言而喻。一连数日,汪孚林每日临帖三千字,若非练剑强身,家中又变着法子好吃好喝的,生性好动的他早就憋不住了。

    他不出门,小北本来也打算红袖添香在旁边陪着,可禁不住汪孚林戏称不想做个聋子哑子,这小门小户的又没有什么家务需要理会,她便只好四处去走动走动,时而去一下汪府,陪吴夫人说说话去去佛寺,时而去去许家,和许大小姐出门逛逛,结伴去佛寺求子。尽管汪孚林从来不急,汪家二老也看上去很淡定,不像是程家老太太和太太那样心急火燎,她也不像许大小姐一样,迫切希望立刻生个孩子,可此时站在观音像前,她还是不由得有些怔忡。

    她对生母的印象一直都很模糊,不知道母亲在执意非要不惜名分嫁给父亲胡宗宪,又生下她这个女儿,后来却早早撒手人寰时,究竟有没有过后悔?

    “妹妹,妹妹?”

    小北一下子回过神,见是许大小姐已经拜完菩萨直起腰来,她这才连忙起身,笑着说道:“许姐姐,这就走吗?”

    “嗯。”许大小姐和小北当初是因为许薇的关系,这才相识相交的,在和程乃轩成婚之后,与小北来往多了,情谊自然又和从前格外不同。尽管她生性腼腆,可出门上车之后,她还是忍不住轻声提醒道,“我爹说,明年会试,他本来要出任同考官,后来因为相公要参加会试,他就避嫌了。明年乃是皇上登基之后第一次春闱,出题肯定不会偏,会往四平八稳堂堂正正的路子走……”

    小北立刻凝神细听,暗自记下。程乃轩几乎是隔天就要往自家跑一回,蹭吃蹭喝的同时顺便交流某些讯息,但许大小姐说的这些话他根本都没提起过,显然绝不是藏私,而是程乃轩根本就还不知道。虽不明白许国是生怕女婿嘴巴太大四处嚷嚷,还是借此特意想让女儿来做这个传话人,借此纠正一下她那内向的性子,可小北更明白的是,在翰林院位子稳固的许国透露的这些只言片语有多么重要。

    特意绕路先把许大小姐送回家,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