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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他冷不丁就听见柯先生问了一句:“孚林,你面子天大啊,这新居落成,都还算不上乔迁之喜,夫人就亲自来了,算一算夫人到歙县之后,这县城之外四十里地的松明山,都来第二回了吧?” 汪孚林假装没听懂柯先生的暗示,打了个哈哈,就指着东面三间屋子岔开话题道:“金宝,看到没有,以后这里就当成你和秋枫的书房。” 金宝如今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可看到自家那原本小小的两进院子,如今却变成了前后三进,左右三路的大宅子,他仍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惊叹。此刻听到汪孚林这么说,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迷惑不解地问道:“爹,这里是中路第二进明厅旁边的东厢房,一般不都应该是见一般客人的花厅吗?就算是书房,也应该是祖父又或者爹您自己的,给我和秋枫不合适吧?” 汪孚林完全那是没话找话说,没想到金宝竟然认认真真反驳了,他那张脸顿时黑了半截。秋枫却比他明白通透,偷偷在背后拉了拉金宝的袖子,等人回头后就赶紧打了个眼色。可金宝总算是醒悟了过来,叶小胖却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三路倒是正好,汪伯父和伯母住中路,汪大哥日后成亲之后住东路,至于金宝成亲后就住西路,以后多子多孙,那就再扩建房子,反正四周围还有空地呢!” 你小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汪孚林简直对叶小胖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有些无语了,偏偏这时候,苏夫人和叶明月小北恰是从东路那边出来,正逢叶小胖说什么东路给汪孚林成婚之后住,这就仿佛她们是特意去看新房似的。那一瞬间,小北那张脸刷的一下红透了,干脆把脸埋在苏夫人的胳膊弯里。而苏夫人却大大方方地冲着众人笑了笑:“到底是徽州最为出名的三奇师傅,这屋子造得大气通透,虽说四周围墙很高,但因为院子大,采光倒是相当好。” 尽管汪道蕴才是这家里名义上的主人,但吴三奇这个人素来就是执拗脾气,他是看在汪孚林的面子上接下这一趟毫无技术难度,也没什么大油水的工程,收的也是汪孚林的钱,当然一直跟在汪孚林左右。听到苏夫人这位县尊夫人如此盛赞自己的手艺,他却也毫不谦虚地点头道:“乡间的房子为了防火防盗,四面封火墙都高,免不了就要影响采光,所以咱们徽州这些房子大多院子大。这次我特意在封火墙上多加了一倍的石雕漏窗,透光就好了……” 说起建筑,吴三奇立刻滔滔不绝,一下子冲淡了尴尬的气氛。苏夫人无疑是很会说话又极其擅长和人相处的人,故而一来一去说了一会儿话,吴三奇对这位知情识趣懂得又多的县尊夫人态度大为改观,从生疏客气到热络亲切,汪孚林甚至怀疑,苏夫人倘若说要修宁波叶家祖宅,吴三奇会不会自告奋勇跟着跑到宁波去。趁着这机会,他不动声色地挪开了几步,结果突然就差点撞到人。 扭头见是小北和叶明月,他顿时有些发愣。可让他更意想不到的是,小北瞪着他,低声说出了一句话。 “爹喝醉酒乱说的那些话,你听过就算了,不许当真,知不知道?” 一般情况下,这话不应该都是男人对女人说的吗? 汪孚林又好气又好笑,见叶明月已经悄然退到一边,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他忍不住似笑非笑地说:“当真不当真,不是你我说了算。” 话一出口,他就看到那边厢汪道蕴和吴氏带着汪二娘和汪小妹出来,两厢一打照面,他就看到汪道蕴眉开眼笑,笑得怎么看怎么令人心里发毛。 第三八九章 到底谁逼谁 尽管汪家老宅修缮一新,得到全权委托的吴三奇甚至连新屋子的那些家具都已经置办了齐全,刷的清漆,完全不用担心环保问题,但毕竟这年头新翻修的住宅不可能做到完全拎包入住。不说别的,被褥用具陈设摆件,所有屋子里的这些东西并没有全都添置好,总还得需要一阵子。按照汪孚林的计划,过年前能够整顿好搬进来,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当然,乡里乡亲送些菜蔬瓜果,猪肉鱼虾过来,再来两个厨艺上乘的帮忙,今天中午犒劳工匠这一餐,还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汪道蕴死活从汪道昆的继室吴夫人那儿,抢过了宴请苏夫人一家的任务,硬是把人留在了后院堂屋吃饭。这种虎口夺食的非理性举动让汪孚林很不理解,还是汪二娘饭后悄悄在他耳边提醒道:“爹说了,好容易叶县尊夫人来一次松明山村,要是连留人吃饭都留不住,他这脸往哪搁?” 对于面子问题,爱好实惠的汪孚林一贯看得很轻,所以吃过饭的午后,苏夫人一行人要去松园,汪道蕴不肯同去,全都推到了他的身上,他也没多劝,爽快带了人过去。叶小胖却听说金宝要去自家老宅探望生母,生怕出什么事,硬是拉着秋枫陪同一块去了那。 因为来的是县尊家女眷,主持松园家务的虽是汪道昆父亲汪良彬的侍妾何为,可这位老姨奶奶却没露面,而是汪道昆继室吴夫人亲自出面。出身西溪南吴氏的她笑容满面地和苏夫人说话,又让明年就要出嫁的女儿真娘去招待叶明月和小北,至于汪孚林,自然有汪无竞陪着。 汪孚林不打算在这儿承受一大帮女人的注目礼,便找了个借口让汪无竞带着自己出去随便走走。按照汪无竞的想法,父亲从前赋闲隐居松明山时山居的那几间草屋如今空着,禁外人出入,可汪孚林无疑不是外人,带着人去那儿说话,又清净又亲切,奈何汪孚林对那边稻田边上养的几只鸡还有些心理阴影,再说不愿意到人家主人都不在的地方去闲坐,再说如今快到腊月了,他之前看房子没办法,现在却不愿在外吹风,便干脆去了汪无竞的书房。 又不是嫡亲的兄弟,又是许久不见,九岁的汪无竞又并非汪道昆继室吴夫人所出,而是媵妾所出的庶子,颇为沉默寡言,最初的交流自然不那么顺畅。然而,汪孚林毕竟是汪道昆汪道贯兄弟最常提起的人,之前汪无竞又与准备岁考时的汪孚林一块读过一阵子书,说着说着,兄弟俩渐渐熟络了起来。 当汪孚林问起他缘何没跟去武昌府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轻声说道:“爹和叔父都写信过来,说是巡抚任期太短,我与其跟着奔波,还不如在松明山好好读书,再说姐姐也要出嫁了。” 这话听上去当然没错,可在汪孚林心目中,这年头很多官员因为自己忙于政务,结果儿子全都给养歪了,远的有杨士奇,近的有徐阶,所以在他看来,未成年的儿子还是带在身边耳提面命,如叶县尊这样,还给请了好先生教着,而不是完全交托于妇人之手,那才叫尽到了父亲的责任。 “无竞,你想不想跟在你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