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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让他搭手,生怕万一碰坏他这林家的独苗。于是,他才刚到厨房门口就被又支使去给人续茶。 然而,提着小铜壶的他来到汪孚林那张桌子前,才刚往那父亲珍藏舍不得用的紫砂壶里头续好了滚烫的开水,就只听外间传来了一阵喧哗。他本能地想到了从前那些闹事的人,赶紧把小铜壶往店堂角落里一放,随即四下一看,竟是捋起袖子抱着一张条凳就蹭蹭蹭跑出去了。 看到这一幕,店堂里头请人来尝鲜的汪孚林顿时目瞪口呆。然而,比他更神情微妙的,是他对面的另一位五旬老者。 “是出什么事了?” “应该只是小家伙反应过度吧?” 汪孚林怎么也不觉得陈老爷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后,还敢在已经属于自己和张泰徵许二老爷的这块地上来硬的。虽说这年头没有美国那样雷厉风行的法律,私闯私人住宅便可以随便开枪打死不论,可官司打起来他上哪都会赢。即便如此,他仍然有些心里不确定,拱了拱向对方告罪一声后,便起身到外头打算看个究竟。一出店堂,他就发现一群人围拢在高高的竹门前,看着店招以及对联,分明正在那品头论足。 其中还有几个极其熟悉的面孔,不就是像匪号似的什么三英四俊五杰吗? 林千牛见是一堆书生,稍稍松了一口气,兴许也察觉到自己这架势有些太过激,他就干脆把条凳放下一屁股坐在了门口。 汪孚林看到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已经看到了他,这时候顿时有人大声嘲笑道:“这不过是小破房子三间,也敢放豪言壮语,叫什么楼外楼?” “还有这笔字,端正则端正,可是不是少了几分风骨?张泰徵题?这是谁,很有名吗……李兄,你掐我干什么?” 听到有人质疑店招,汪孚林只是哂然一笑,可听到有人竟然质疑店招和对联上的字,他这时候心里就差没笑开花了。幸好他很有自知之明,前世今生加在一块,那笔字用来考试也只能说是勉强凑合,可用来充作门面那就简直是贻笑方家了。很显然,那边评头论足的人不知道张泰徵是谁,可四周围其他人却显然有知道的。如此评价一个和首辅次辅统统交好的翰林院前掌院学士长公子的字,还想不想在科场上进步了? 于是,趁着那片刻的难堪寂静,他信步走上前去,因笑道:“今天这么巧,各位到这里是来品尝林老爹手艺的?” 原本有人是打算立刻发难约汪孚林斗文的,可在门口就闹出了一个大笑话,险些得罪了人,众人的气焰就没那么高了。而且没头没脑地直接文战,显然有些不合时宜,汪孚林上次还见过的那个柳侍英当即轻咳一声道:“没错,我们听说西泠桥畔有家小馆不错,所以一块来尝尝。” 你们都是陈老爷的座上嘉宾,还要听说这地方不错,结伴十五六人来尝鲜? 汪孚林心中鄙视,随即笑容可掬地说:“那倒是有缘了。只不过,店堂狭小,只容得下三桌。” 秀才们才不理会汪孚林的提醒,反正他们在船上酒足饭饱,眼下是特意来找碴的。可等到这么多人真的一拥而进小馆,发现一张桌子边上坐着一个老者,两副碗筷和茶杯,显然应是和汪孚林一道来的客人,至于另两张八仙桌,那得多挤才能坐下十六个人?在最初的面面相觑过后,立刻就有人恼火地用扇子重重一拍桌子。 “这么小的地方,让我们怎么坐!” 第三零五章 衣裳取人 汪孚林打量了一眼那说话的秀才,只见其一身簇新的阳明衣,头戴形似忠靖冠的凌云巾,手上摇着一把画着水墨山水的折扇,再加上眉清目秀,乍一看去,确实一副公子派头。然而,从前在五福当铺之中,汪孚林就曾经见识过那种穷得只剩一身行头骗人的家伙,再加上这帮人全都相当于陈老爷的专用捧哏,真正出身世家大户的,绝对不屑于担当这一类角色。因此,他在审视了对方一眼后,目光就落在了此人的鞋子上。 那鞋虽是士人常穿的云头履,但颜色却是青的。须知他到杭州这些天虽然出去得不多,可放眼看去,街头巷尾穿云头履的很多,而且颜色大多用白缎或者兰缎,上头什么云头纹,蝙蝠纹,如意纹,勾勒得十分精致,青色素面的这还是第一次见。显然,此人这一身行头置办到最后,到了脚底下就没钱了。 此刻就是这么一个家伙一进店就埋怨地小,汪孚林便挑了挑眉道:“既然是来尝鲜,若是还要计较店大与小,杭州城内外有的是金碧辉煌的豪奢地方,何苦跑来西泠桥畔?而且,又不是店家求着你来,是你自己两只脚走到这里来的!” 刚刚汪孚林还对众人很客气,此刻却如此出言不留情面,那一身阳明衣的秀才顿时脸色大变。刚要反唇相讥,他只觉得左右肩膀上两只手压了下来,分明是同伴劝他忍耐。于是,他只能忍气吞声地随众坐下。就只见两张八仙桌每边坐两人,十六个人八张条凳,那叫挤得满满当当。当看到汪孚林和那老者相对而坐品茗,坐得宽宽落落,继而更有人送来了一道汤,一盘鱼,哪怕他们之前早就肚中已饱,却仍是忍不住大为不满。 “老先生尝一尝这道西湖醋鱼,上次来时,我就对这道菜情有独钟,最要紧的是鱼是早晨刚刚网上来的,新鲜活杀,这一勺醋味亦是调得绝妙。” 对面的老者到杭州已经有小半年了,西湖醋鱼也品尝过多次,此刻在汪孚林力荐之下,他方才不慌不忙挟了一筷子,可那鱼肉入口鲜嫩爽滑,酸甜适中的口感,却分毫不逊色于他在城中被人宴请时的几次经历,而且仿佛还多了些食材本来的鲜甜。他顿时大有兴味,接连又品尝了两口,这才笑道:“怪不得你赞口不绝,确实是好手艺,这道西湖醋鱼在杭州地域最是寻常不过,竟然能做到这水准,堪称一流。” 一旁两桌的秀才们听到汪孚林和那老者一搭一档竟然把菜肴吹到了天上,大多嗤之以鼻。隆万之交,豪奢之风大起,哪怕你家里穷得叮当响,在外面行走也得有一身绫罗绸缎的好衣裳装门面,至于下馆子,首选就是城里那些名气响当当的大店,否则你都不好意思说出去。所以,对汪孚林竟然把这么一家乡野村店给吹得如此了不得,有人便存心卯足了劲,打算一会儿使劲挑剔,好好替陈老爷出一口恶气。 而汪孚林又亲自舀了一碗莼菜汤送到老者跟前,眼见其拿着汤勺细细品尝,眉目舒展,分明很满意,他便对来回穿梭的林千牛竖起拇指表示赞赏。得到肯定的小家伙立刻眉飞色舞,正打算跑回厨房去向爹娘报喜,却不想那边厢有人拍了桌子:“喂,客人来了这么久都不招呼,这是想店大欺客?” 林千牛刚刚在店外听到那些人竟然对自家的店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