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粮篇(下)
鱼粮篇(下)
薇薇,来,吃这个。梁母夹了一筷子排骨放到她碗里,你小学那几年最馋这个了。 嗯嗯。 鱼宝薇尝了口,好好吃,还是原来的滋味。 那就好,多吃点啊,小姑娘别老想着减肥。 嗯。哎?梁爸爸呢?她塞了口米饭咽下,问道。 一个月前回老家了。梁绍津回答,顺手把她面前的姜片掇走。 哦。她专注于吃饭,没注意他的小动作。 梁母这才想起她不爱吃姜,下意识把那盘菜往一旁撤了撤。随之有心挑起话头:反正老梁不在,我一个人睡也是睡,不如今晚你留下陪我吧。咱娘俩也聊聊天。 啊这不 梁绍津:正好我今晚有值班,你就在家陪妈吧。 原以为两人关系有点尴尬,住一起不太好,但既然他不在家,也就没什么好担心了,鱼宝薇唇角蘸着笑意,回说行。 半夜口渴,见梁母睡得熟,鱼宝薇轻起身,摸黑蹑脚探到餐桌喝水。 喝了几口,隐约觉得不对劲。好像有人? 瞌睡醒了大半,她捂紧胸口,脑海转过好几个念头。 结果没等思绪飘完,夜灯早已打开。 灯光来得猝不及防,她微眯眼。 小梁哥?原来不是小偷。 窝在沙发的男人:嗯。 刚放下的心又动荡起来,她疑惑,你不是在值夜班吗? 记错班了。 他别开眼不去瞥她略显松垮的睡衣,这衣服是他的,黑色布料衬得她肤色莹白,昏黄光晕绕着她,使莹白更添了些水嫩。格外好看。 鱼宝薇愈发狐疑:记错了?不能吧? 梁绍津没再回应,反问:我要是没记错,你是不是就不会安心住下了? 什么? 没什么,时间也不早了,快睡吧。他站起来往卧室走去。 与之错身的一刻,没按捺住心意,他退了一步停留一瞬。 夜色柔和,厅里的鱼缸游着几朵金色小花。 分针早就转了六分之一圈。 女人指尖触唇,久久没动。 那一吻比夜还要温柔几分。 第二天是被叫醒的。 鱼宝薇无神望着吊顶,又懒懒翻过身。 昨晚没睡好?梁母问。 还好,有点小失眠。 那个,薇薇,我有事想跟你商量商量。她掖了掖被子说。 您说,我听着呢。鱼宝薇抱被坐起。 梁母斟酌语言,你梁爸爸老家那边有个朋友活不久了,今早一通电话打到我这里,说想见我最后一面。唉,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 所以吧,我打算今天动身回老家一趟。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鱼宝薇听到活不久,心里泛酸,跟着惋惜道:确实应该去看看的。 问题是,我一走家里就没人照应了,尤其是绍津,他那工作没个准点,早出晚归的,我担心没人嘱咐他吃饭,这小子也就对付几口算了,而且他还有胃病,时间一长怕是 梁妈妈,你的意思是? 哎对,我就是那个意思。梁母拍手道,你的店离咱家也不远,这段日子就暂住在这里好了,和他也有个照应,有你盯着他,我也放心。 充分发挥和菜市场小贩讨价还价的口才,鱼宝薇被劝得毫无拒绝的余地,无奈答应下来。 梁母揉她燥乱的头发,真乖。好了,没事了,你继续睡吧。 她带上房门,掩住坏笑。走进卫生间打了个电话。 儿子,妥了。梁母说,给我买一张票,随便去哪,记得风景要漂亮些。 你跟她说什么了? 她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梁绍津哭笑不得,梁父在老家哪有什么旧友?要说朋友,街口的大黄狗怕是唯一一个了。这种话也信,真是和小时候一样傻。 梁母效率很快,下午六点左右,家里就只剩她一人了。 恰逢星期天,鱼宝薇闲的无聊,打开电视看起纪录片。 窗外黑幕渐拉起,楼下孩子的玩闹声时高时低。 宝?醒醒。熟悉的气息袭来,她被唤醒。 你回来了?她含含糊糊地问,声音带着懒倦。 梁绍津用手背摩挲她被压红的脸颊,怎么不到房里睡? 看着看着电视就睡了,好困呐。女人尚未完全清醒,说话都带着不易察觉的亲近和依赖。 他密睫翕动,不自觉放低话音,再困也得吃饭,饿不饿? 一经提醒,好像是有点饿,她点头。 走吧。他的掌心包住她的。 干嘛? 出门买菜,家里没东西吃了。 超市里人不少,多是下班来的。 梁绍津一手推车,一手虚护住她。 西红柿要不要? 要要要,冬天的西红柿多鲜艳啊。 海鲜呢? 不想吃,一股味道。 吃不吃柚子? 嗯,买两个吧。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再自然不过,仿佛相处多年的情侣。 结过账,他一力承担苦力,大袋的吃食拎在他手上丝毫不费劲。 鱼宝薇双手裹在兜里,一步一趋。 把东西放在后备箱,他没急着开车。 那边有家热饮店,我去给你买杯热茶。你先上车等着。 男人的鼻尖发红,嘴巴张合之间泄露出白气,看样子也觉得冷。 她的心微疼,说:不喝了,喝饱了一会儿还怎么吃饭。 不喝握在手上也能取暖。 吸了吸鼻子,她说:真不用。 梁绍津叹气,沮丧发言:别这么倔好吗?对你好怎么这么难。 不出意外,最终又是鱼宝薇选择了妥协。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来天。 梁绍津工作忙,鱼宝薇基本整天都泡在小卖部里,其实两个人真正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这天他们所里有聚会,晚上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吃饭。 忽然有点不习惯,他一不在,感觉怪怪的。 饭没吃两口就放下了,她准备洗个澡早睡。 叮 叮叮 有人吗? 鱼宝薇匆匆围上浴巾,又披了件浴袍,小跑过去。 透过猫眼看见梁绍津被一男一女搀着,她赶紧打开门。 这是怎么了? 门外的人一惊,没想到家里有个年轻女人。还是刚刚出浴的女人。 女生接话:梁哥喝多了。 男生是上次看监控的那位,他明显没认出鱼宝薇,只是红着脸,磕巴解释道:对不起哈,弟妹,是我们贪杯,不小心把他灌醉了,你,你不要怪他。 没事没事,麻烦你们了。没心思纠正他们的误解,她托两人把他安置在卧室床上。 人送到了,那我们就先撤了。女生气质干练,拖着身边的傻大哈道别。 鱼宝薇表示歉意:实在不好意思啊,这么晚还让你们跑一趟。 小事儿,别在意。你们早点休息吧。她推了一把男的,走了。 在阳台看着楼下的两人打闹着淡出视线后,鱼宝薇才回到卧室。 醉酒的男人睡姿安泰,手臂严谨地扣在胸腹。 睫毛长密,在眼下投下小团阴影;眉峰黑浓,镌刻出犹在的少年气。 她盘坐在侧,手肘撑着床沿,指骨撑头。 你说,你长得也不赖,怎么就非得吊死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呢? 虽然我也承认啦,我这个人有很多优点,又可爱善良又美丽孝顺 女人念念有词,小嘴吧吧。 不知说了多久,声音戛然而止。 嘬一口。 她没忍住,迅速咬一下他的唇。 偷袭完,还不忘自我辩白:是你呼吸的酒味勾引我,我就尝尝而已哦。 话说出口,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哪知下一刻脚突然抽筋,笑容瞬间僵硬。 不是吧,这么快就遭报应了? 她掰着脚,忍痛熬过几分钟,好容易缓过来,准备起身离开。 一只手按住她,别走。 鱼宝薇吓了一大跳,失声片刻,迟滞问道:你在说梦话吗? 没反应?她把脸凑近,去瞧刚才张嘴出声的人。 男人的眼霎时睁开,迥然有神,哪有半分迷醉的模样? 趁她发愣,他的手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扣在她脑后。 一个天旋地转,她在下,他在上。 还痛不痛?淡薄酒气扫过,挠人心肺。 她咽了口唾沫,没敢看他的眼睛,侧头问:什么痛不痛? 脚还痛吗?刚才不是抽筋了? 你你没醉?她反应过来,炸毛道:你骗我,你个大骗子不对,你不但装醉还见死不救,知道我抽筋也不帮我。我 唇一触及分,截住她的控诉。 谁让你那么倔,表面装得比谁都像,背后只敢做偷亲这种事。他又咬了口她的下巴,让你疼一疼也好。 嘶,谁装了,明明是你好不好。她胡乱躲着这份亲密,心里预感不妙。 果然,梁绍津正色,宝,你不是歪脖子树,是归宿。是我的归宿。 你说,你长得也不赖,怎么就非得吊死在我这颗歪脖子树上呢? 宝,你不是歪脖子树,是归宿。 鱼宝薇又想哭了,真是没出息。 她唾弃自己,固执地将泪生噙住,喉头的酸楚也被一并吞噬。 好土的情话,下次讲点有新意的好吧。 他不答,目光沁着真挚,良久开口:鱼伯父状态还很好的时候,跟我交代过几句话,他说,人不能活得太糊涂,也不能活得太清醒,最好便是跟随本心,遗憾的是他的本心受不了自己控制,所以,希望女儿可以随心所欲,在规矩的方圆里自由舞蹈。 她想起爸爸上警车前的傻笑,眼泪扑簌滚落。 不好的都过去了,以后都会很美好,我陪你一起,好吗? 不要把我屏蔽在你心外,不要推开我。 好、好嗝~煞风景的哭嗝让她窘得住了嘴,欲言之辞还未说尽。 梁绍津却读懂了,这一次,她心甘情也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