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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

    

感冒



    世界上只有两件事来得迅速又毫无征兆,一是爱情,二是感冒。

    周季雨昏昏沉沉从床头柜摸过来手机,一看时间,下午两点半,不知道已经错过多少节课。她闭上眼,摸摸自己的额头,暗骂了一声,当即干脆就把今天的课都翘了吧。

    微信有几条未读消息。

    同学发来消息问她怎么不去上课,又说没关系,帮她答了道。周季雨回了个谢谢的表情包,又加了句发烧了,下次请你喝奶茶哦。

    三个人的家庭群里爸妈聊得很欢,又问她怎么不说话。她回今天没看手机。妈妈说:哦,好好学习。接着又发来最近天冷了,多穿点,别感冒了。周季雨回了个嗯嗯。爸爸发了张他的午饭图,是她熟悉的碗,熟悉的面,上面还撒了葱花,吃饭了吗幺儿?很好吃哟。配了个呲牙的表情。

    周季雨从床上挣扎起来烧了水,坐在椅子上,想了想,吃了,吃的红烧肉,好吃。

    她放下手机,想吃一碗热腾腾的面,但家里只有泡面。

    小周好穷:我感冒了,好想吃面。

    小酒:?怎么又感冒了。能自己煮吗?

    小周好穷:不行,头痛还想吐,动不了。

    小酒:哎哟,那我给你叫外卖吧。

    小周好穷:不吃,就是想吃家里自己煮的那种。

    小周好穷:要是你在重庆就好了。

    小酒:我下个月就回来看你,你不要胡思乱想,吃了药再睡一觉。还没好我就给你叫救护车送你去医院。

    周季雨觉得鼻头酸酸的,每次生病都这样。爸妈在家不能让他们担心,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又远在北京。她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个小房间,一个人吃药,睡觉,就连吃碗面都是奢望。

    我最帅:姐姐吃饭了吗?我刚下班午休,今天好忙呀。

    沈遇书突然发来消息。

    小周好穷:没吃。

    我最帅:怎么不吃呢?很晚了。

    小周好穷:发烧了。

    我最帅:???

    我最帅:啊啊啊??没事吧?吃药了吗?

    小周好穷:吃了,睡觉了。

    我最帅:好吧,感冒了睡一觉也好。那姐姐先睡,醒了告诉我。

    周季雨没有再回复。吃过药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如果她也会觉得孤独,大概就只有生病的时候了。

    操,别这么做作。她想,我现在烧得神智不清,可以做作一次。她又想。

    沈遇书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虽然说姐姐对他一直很冷漠,但他老觉得今天的冷漠里总是透着一股虚弱。

    不会有什么吧?应该有人照顾她吧?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沈遇书虽然死皮赖脸缠着周季雨,但从来没给她打过电话。在没有对方允许的情况下随意打电话实在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长期被甲方电话骚扰到电话铃声ptsd的打工人沈遇书对这一点深有感触。他决定还是先发个微信问问,要是没回复再打电话吧。

    打开微信还没来得及发消息,沈遇书惊奇地发现周季雨居然发了朋友圈。

    周季雨解除对他的屏蔽是一周前的事,沈遇书还为这高兴了好久,尽管他发现周季雨就算不屏蔽他,朋友圈里也乏善可陈,2016年到现在,总共也只有二十来条朋友圈,其中一大半都是和另一个女生的合照。沈遇书有点惊奇,小心翼翼试探了一下周季雨的性取向,结果被骂了一通。但只要周季雨不是les,就算被骂了他也是开心的。

    周季雨的朋友圈就只有八个字,好烦啊,想吃面,妈的。

    沈遇书盯着这八个字想了想,放弃了发消息的想法,咬了咬牙,直接打了电话过去。他已经做好被挂断或者是接起来被大骂一通的准备了,没想到周季雨不但接了,还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天啊,原来姐姐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来这么性感。

    沈遇书清清嗓子:姐姐?

    说。周季雨哑着声音说。

    沈遇书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周季雨声音会这么哑,烧退了吗姐姐?担心你,所以就打了个电话。

    没有吧,我摸不出来,感觉还是烫的。周季雨伸手摸摸额头道。

    这怎么行!得量一下啊!

    没有温度计。

    下楼去买可以吗?

    不出门。

    那叫外卖?

    不想看手机,想吐。

    那我过来照顾姐姐好吗?

    姐姐?

    在的。

    我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觉得姐姐生病了,一个人太不方便了。我不会做什么的,我姐姐烧退了我就走,我不会烦你。沈遇书捏紧了手机。

    嗯,我发定位给你。

    挂了电话周季雨觉得自己疯了,怎么就答应了。她顿了顿,给司酒打了个电话。

    嗯就是这样。你不要骂我,我真的脑子不清醒,而且感觉他不像坏人。

    我不会骂你的呀,有个人照顾你我很开心,我也能放心了。

    听到司酒这么说,周季雨松了口气,又紧张地开口,

    小酒,那个,他是那个

    哪个?

    嗯是个m。

    哦没关系,没关系,是个m也没关系,人是好人就行了。

    沈遇书站在门口,捏了捏手上的袋子,又把手心在裤腿上擦了擦,才轻轻地敲了门。

    老房子隔音不好,周季雨从卧室汲拉着拖鞋出来的声音,沈遇书在门外能听得一清二楚,每一步都像踏在他心上,快要敲得他心率不齐。

    来了。周季雨拉开门。

    嗯。沈遇书拉过门。

    平时没什么人来,所以就一双拖鞋,你就这样穿着吧啊,别换鞋了。周季雨看了他一眼,又径直向卧室走去。

    哦,好的。沈遇书话是这样说,但看了看干净的地板,房间的主人很显然在用心做清洁,所以他还是脱了鞋,赤脚走了进去。

    他跟着周季雨进了卧室,原本还心神荡漾的,但看了一眼床上的周季雨那一点旖旎心思全都没有了。

    周季雨确实已经烧得神智不清了,整个人都因为过热的体温浑身泛红,但嘴唇却白得吓人。沈遇书再也顾不得其他的,把手搓热就往周季雨的额头上放。周季雨感受到额头上的手,只是皱了皱眉,但什么都没说。

    周季雨的体温传到沈遇书的掌心,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沈遇书被烫得一激灵。

    不行姐姐,你温度太高了,得去医院。沈遇书斩钉截铁道。

    谁知周季雨又皱了皱眉,吐出两个字:不去。

    不行!必须去!你真的烧得太严重了!吃药降不下来的。沈遇书着急地说。

    我不去。周季雨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我沈遇书话还没说出来,周季雨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喂小酒,嗯好多了,不严重的来了,在我旁边站着呢哦,真的不严重,待会再吃一次药就行了,不担心了哈周季雨低声道。

    严重!!烧得很严重!!我要带她去医院,她不去!!听到小酒两个字,沈遇书意识到那就是在周季雨朋友圈频频出现的女生,立刻对着手机大喊道。

    周季雨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却依然温柔:你别听他的,真的不严重,就低烧不用了吧,你又不认识他好吧

    周季雨躺在床上,盯着他,对他说:我朋友要跟你说话,接不接。

    沈遇书接过手机:嗯,是我对,我是她朋友是,烧得很严重,但是她不肯去医院嗯嗯好的,知道了,不用客气好的好的。

    沈遇书又把手机递回给周季雨,周季雨接过来,听到司酒在那头已经隐约有了发火的趋势:周季雨,你马上去医院。你如果不去,我工作也不做了,书也不念了,现在就飞回来给你办葬礼怎么样?周季雨委屈地撇撇嘴,说了声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周季雨一言不发地坐起来,见沈遇书还站在床边,不由得恨恨道:怎么,打算帮我换衣服吗?

    沈遇书这才回过神,连忙冲去客厅。

    到了医院周季雨已经快要倒下了,沈遇书只好把她安顿在急诊室,去帮她挂号,排队,缴费。周季雨穿着宽大的外套,紧闭着眼坐在椅子上,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她像是漂在狂风暴雨中的海上一样。见沈遇书回来,她一把抓住他:我要吐,带我去厕所。

    周季雨在厕所吐了十多分钟才出来。她今天什么都没吃,到最后只能吐出酸水和胆汁,漱了口嘴里也一股苦味。

    沈遇书看着摇摇晃晃从厕所出来的周季雨,心疼得不得了。他身体好,从来不知道感冒也是这么折磨人的东西,他现在只恨自己当初学的是建筑不是医,现在一点都帮不了周季雨,只能在这里干等着打转转。

    姐姐,现在先去查个血哈,然后抽完血你就去急诊室躺着,我去等结果。沈遇书扶着周季雨,轻声说。

    周季雨听到查血,身体一僵,但什么都没说,只嗯了一下。

    到了检验科,周季雨执意要沈遇书在外面等,沈遇书拗不过她,只好把她送到门口,放任她一个人进去。

    周季雨出来的时候嘴唇更白了,眼睛却又红了一点。沈遇书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她又烧得更严重了,连忙带她去急诊室安顿好后又跑回来取结果。

    血常规的结果出得很快,检验科的医生是一个和蔼的中年阿姨,一边打印结果一边和沈遇书闲聊:哎哟,我就没见过这么大了还这么怕抽血的女生。你女朋友是不是晕针哦小伙子?哭得才叫凶哦。让她想哭就哭,她还要咬到嘴巴哭。啧啧。

    沈遇书愣了,原来周季雨眼睛这么红是因为抽血的时候哭了。他拿过结果,道了声谢,又飞快地向急诊室跑去。

    嗯,白细胞很高哈。体温刚刚也量了,39.4,太高了,这个要输一周液哦。建议今天就不要回去了,住一晚上观察一下。明天体温降了再回去。医生取下眼镜,对着沈遇书说。

    沈遇书还没开口,躺在病床上的周季雨先开口了:非要输液吗?吃药不行吗医生?

    你听一下自己声音都烧成什么样了妹妹,还吃药,吃药降不下去的。医生有点生气。

    没事,就输液,就输液。沈遇书连忙开口。

    医生哼了一声,点点头,招手叫来护士,让她准备输液的东西。

    沈遇书走到周季雨的病床边,蹲下来,摸摸她的额头,这么一通跑下来,倒觉得她温度降了不少。

    没事的姐姐,不要怕,我在呢。沈遇书安慰她道。

    没有怕。周季雨小声说,还有,谢谢你了。

    沈遇书笑了,用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周季雨:不要说谢,能在姐姐难受的时候陪着姐姐,照顾姐姐,我觉得很幸福。

    周季雨觉得鼻头又有点酸,胡乱点点头,就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护士很快就来了,还带着一托盘的碘酒,棉签,针管和药。她把药挂在架子上后,就让周季雨伸出左手,对着血管的那一小部分擦沾了碘酒的棉花。

    沈遇书蹲在周季雨的右边,轻轻掰开她紧握的右手,又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遮住她的眼睛,开口道:能麻烦您轻点吗?

    护士笑了笑,点点头。

    针扎进血管的时候,沈遇书明显感觉到手上的手用力了一下。他又开口安慰道:已经完了完了,扎完了,结束了。

    周季雨点点头,喃喃道:痛。她眨了眨眼,睫毛扫过沈遇书的手心,沈遇书觉得整个人都痒痒的,又轻飘飘,软绵绵的。

    姐姐真勇敢。沈遇书拿开手,看着周季雨红红的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