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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裔少年没想到能听到如此地道的乡音,一时傻了,明诚冲上前一把夺过手枪退膛卸弹夹一气呵成,这时候德国大使馆里面的安保人员才奔出来,拘捕波兰裔少年。 明教授猝不及防被推倒,摔了一身土,呢子大衣还沾上血污。他慢条斯理站起,用手套掸掸灰,捡起文明杖。明诚迅速冲回他身前挡着,锋利的眼神四处巡视附近有没有这个少年的同党,并在同一时间倒着走把明楼推向附近可做掩体的物体。 “没事。就他一个人。”明楼低声用中文道,“今天真热闹。” 德国大使馆的人连忙邀请明楼进使馆大门,巴黎警察呼呼啦啦来了一堆人。那个孩子被带走之前,深深地望了明诚一眼。挨两枪的德国青年被抬走,估计是大使馆秘书。 “今天的对谈做不成了。”明楼一摊手,“你看我这一身。我要回家洗澡。” 德国驻巴黎大使馆武官深表歉意:“是我们的失职,明教授。”他有点玩味地看明诚,“您这位助手非常优秀,反应如此迅速正确,恕我冒昧,他是军人吗?上过战场吗?” 明楼淡然:“他是我从中国带来的保镖。用命保护我理所当然,您过誉了。” 明诚开车回家,明楼一路拄着文明杖不吭声。到家进门,在玄关,明楼脱了大衣扔在地上,用力拥抱明诚,用力捏他的胳膊,肩背,腰,检查他受没受伤。 “捏死我了,我没事。” 明楼蠕动一下嘴唇,什么都没说。他的未尽之言明诚知道。 如果明诚不蹚进这个漩涡。 如果明诚老老实实做个学者,和明楼保持正常亲情,在巴黎娶妻生子,随着时间,兄弟间的感情慢慢变淡。 “那是不可能的,大哥。”明诚拍明楼的背。真奇怪,明楼和明台居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居然不是亲兄弟,这别扭劲。 公元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七日德国驻巴黎大使馆低等秘书被杀,凶犯是名先后侨居德国法国的波兰籍犹太少年。十一月九日晚德国境内出现全民性反对犹太人的行动。打砸抢犹太商店,教堂,杀伤逮捕犹太人。有人称它为“水晶之夜”。这个美丽的名字值得纪念,因为这件事拉开了德国有组织有计划地大规模屠杀犹太人的序幕。 明楼和明诚的祖国,也在经受屠杀。日军侵占中国沿海富庶地区,有计划地屠杀平民。屠村,屠城,屠杀开始之前被杀的中国人要自己挖堆尸体的大坑。 明楼幽声:“我仿佛闻到风带来的血腥味。是中国人的,还是犹太人的?” 明台沉稳很多。他似乎终于渡过了那一段最难捱的岁月,明诚甚至看到他小时候的神情:天真,信任,幽默,无拘无束。明台很刻苦,成绩一直不错。第一年级分科,他选了理科。最终年级业士考试之前,老师在职业方向评估中推荐他考非常有名研究型院校。明楼难得高兴,跟明诚商量明台要选什么专业。明诚笑:“你得尊重人家。” 明台没有特别表示:“哪个都好哦。” 一九三九年三月份,香港大学在欧洲中学招收留学生。明台瞒着明楼明诚参加考试,成绩名列前茅。 四月份,明台拿着港大录取通知书回家,兴高采烈:“我被录取了。业士结业考试我可不考了。我这就要回上海,过完暑假去港大。” 明楼不动声色:“你应该提前跟我们说一声。” 明台挠头:“谁知道考不考得上。” “决定去香港么?” “我打听了,港大全英文,我没有语言障碍。无所谓。” 明台显得没心没肺:“香港好,和欧美能对接,离家还近。我已经跟大姐拍电报报喜,这几天就收拾东西回家。哦对了我坐船。坐船来法国,坐船离开法国。完美。” 明台兀自叨叨,明诚站在明楼身后,伸手压着他的肩,就怕他暴起。明楼目送明台上二层,拍拍他的手:“我是那么情绪失控的人么。” 明诚叹气:“我知道你给明台都规划好了,就想他留在法国。明台是一天都不想多呆。说来也奇怪,他对法国没感情。” 明台乱七八糟的歌声飘下来:“打回老家去~打回老家去~” 明楼吐口气:“他想大姐。我懂。” 四月底明台离开法国。他和明楼明诚道别,转身上船。明诚就那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当年明台目送自己和明楼上船是什么感觉。明台现在的离别,非常干脆利落。 “明台瞧不上咱俩。贪生怕死隔岸观火。”明楼轻声笑。 “对……有点。” 五月一日是个大日子,这么多年,明楼一贯期待明诚下手擀面。前一天明楼一直在写东西,写了很多废稿,还不让明诚整理。明诚认为是机密,没放在心上。 明楼在外间写了通宵,明诚在套房里间睡觉。他们习惯如此,一个人忙着,另一个人休息。早上天没亮明诚起床准备下手擀面,明楼嘴挑必须现擀现切,他不吃干面条。外间灯还亮着,明诚笑道:“今天学校放假。你忙完了睡会儿。我下好了叫你。” 明楼坐在台灯下,看明诚。他习惯于伪装,从来不动如山,没有不必要的情绪。台灯柔化了他面部线条,点燃了他的目光,他难得神情灼灼,烫得明诚不自在。 “谢谢。” 明楼笑。 明楼愉悦珍惜郑重地吃明诚的手擀面。他似乎完成了某件大事,很放松。明诚开玩笑:“你生得好,出生在假期。” 明楼抿着嘴看他。 吃完早饭明诚收拾碗筷。今天外面大部分地方不营业,只能安心呆在家里。明楼拿出一只黑蓝色不小的盒子,神情又紧张又期盼:“这个……送给你。你等会儿,我出门转转,我出门后你再打开。” 明诚好奇:“好的,你要下达任务。” 明楼摇头:“不是,这是我给我自己下达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明楼在太阳地儿里站了半天,才忐忑地回家。 明诚面无表情地看他。 他吓一跳。 他咳嗽一声:“啊……我可能要解释小金库的问题。你知道钱对于我来说就是个玩意儿。我一直有个任务是在巴黎证券交易所树立形象,不知不觉就……有钱了。所以在瑞士订做了一只手表。大老虎的手表。我希望……你能喜欢。” 明诚突然笑了。笑得如五月阳光下的春风,生机勃勃:“亲爱的,谢谢。” 他吻住明楼。 “谢谢你的礼物。谢谢你的情书。谢谢……你的生日。” 我们,同生共死。 公元一九三九年九月初,索邦大学刚开学。明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