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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看表,心神不宁。剧场来的人不多,却有不少老师前辈。这算是他复出后的初次,也是跨领域的第一个作品。他和钟奕当孩子一样奶的,绝对不能出错。 直到台下爆发出掌声的那刻,才有了真实感。主演和导演一起上台致谢,曹文站在孩子们中间,又感受到了那种刺目的灯光。 这一次,和以往的很多次不一样。它是鲜活的、有生命力的,也是离舞台最近的。 台下一张张新鲜热情的面孔,身体里流窜的兴奋激动,都急切需要一个人分享。他回头,看到幕后抱着花的钟奕。小孩对他微微地笑,正如那个单纯无忧的夏天。他对他招招手,小孩猛地飞奔过来,扑进他的怀里。两人紧紧地拥抱。 周围的人都在笑他,钟奕把脸埋在男人怀里,拒绝见人。 曹文搂着人,护着小孩的头,吻他的耳朵。 第八十一章 曹文和老师们在那边聊天,谈笑从容,钟奕站在一旁看他。曹文穿着件衬衫,成熟、优雅、睿智,他好像永远都不会老。几经起伏,他又回来了,又爬起来了。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把他打倒,这个男人好像就学不会服输。 这就是曹文。 依旧热情,依旧我行我素,依旧对这个世界抱有幻想,并且做着自己热爱的事。 天真得可爱。 钟奕心里很爱他,很爱很爱。 在很多时刻,很多个怦然心动的瞬间,他觉得很爱他。他隐藏起来了,压抑着,从来不说。曹文也不知道,他们靠着那点暧昧维系着摇摇欲坠的感情。而现在,他抗拒不了曹文。他是他的神,他所有心情和爱的所在。 曹文送走那几位老师,回来看他。 “怎么了?” 钟奕傻傻地笑,摇头。 曹文拿了大衣,搂着爱人的腰把他送到车上。 “你先去张博那,我待会过来。” 钟奕痴痴看着他,不肯走。小徒弟发亮的目光倾注在他身上,仰慕的、痴恋的、赤裸裸,和那年夏天一样单纯又潮湿的目光,看得他脊背发麻。 曹文心痒难耐,又很感动。他很想吻一吻他,但不到时候。他只能摸摸他的脸,安抚他:“乖,我一会就来。” 钟奕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心,依依不舍,但还是走了。 他不知道去哪,魂不守舍。窗外的景如浮光掠影从外面飞过,车子像一辆童话里的南瓜车,载着他往未知的地方而去。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安排,但管他呢,不论去哪,只要有他在。 张博等在宫殿的门口,迎接他的到来。 那的确像个宫殿,曹文搭建的摄影城,三十年代的上海,夜里还有有轨电车“叮叮”地穿梭在街道中间。每个店铺都十分考究,不仅有洋行、书店,还有教堂和电影院。在国内难得见到这样逼真华丽的景,弄堂的上空密密麻麻的竹竿,沿街法租界的欧式建筑。钟奕越往里走越新奇,好像总有层出不穷的惊喜在等着他。 这是曹文隐形的产业,虽然也是往里砸钱的买卖,但靠着它,曹文还可以爬起来折腾。 张博和他讲着这庞大的“秘密基地”,这里是蒋星河在打理,两人强强联手,打造了一个电影王国。亏得他还攒钱帮他还债,原来他早就有了退路。 钟奕失笑,被张博带进了一家电影院。电影院也是复古式的,在门口买了票,有售票员从小窗口里递出票来,几个群演穿着民国样式的服装进出说笑着。没人在乎他们,进去后,是红棕色的皮质座椅,一股年代久远的老式剧院气味从丝绒帷幕后缱绻飘来。厅里放着,音乐在四周回荡着,像梦一样,令人恍惚不已。 他回头,已经没了张博的身影。 电影正放到两人把手放进“真理之口”的关键时刻,忽然一闪,跳到了别的影片。汹涌起伏的海洋,四散尖叫的人群,一艘孤岛般的大船。巨浪打来,黑压压的天空,人们哭喊着从船上跳下,从电闪雷鸣到慢慢沉寂,屏幕飘上来两个字——沉船。 哦,。 自拍完后,他还没有看过这部电影。 沉没海底般窒息的纯音乐响起,电影开始了。他抱着羊羔跌跌撞撞闯进刘育良的小屋,雨中被人欺负,两人相依为伴,亦师亦友的单纯时光,好像总是那么明亮。雪夜的手风琴,大山的辉煌日落,骑着自行车下山游玩,抱着录音机小跑跟上。学校的琴房,两人抵着头听完了同一首歌,邓丽君甜软绵密的嗓音将剧情推到一个小高潮。两人如伯牙子期,成为至交。然而形势急转而下,在这里,曹文做了明显的对比处理。前面色调都偏明亮,什么都是充满浪漫和童真的,绿幽幽的大山,拧出水来的枝叶,辉煌的落日,高吭的小号,要快乐就快乐,要悲伤就悲伤,什么都是明摆着来,清透敞亮。然而从徐平计划回家开始,色调就转入阴暗,大山灰蒙蒙的,村庄静悄悄,气氛紧张又压抑,雨里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摔过来,情绪一点点往上推,紧锣密鼓、剑拔弩张,到两人被关起来,被问审,一切彻底爆发。 钟奕竟不知道,刘是被打服的,他看着被拖拽在地上的曹文,头上插着大字报,跪在前面被批斗的曹文,眼泪都要滚出来。他如果不被打,那么徐平就要被打。他被打服了,才会背叛徐平。 而曹文改的剧本,并没有和他说。他拍的镜头,在两人当时的情况下,钟奕也没有看。 刘保下了徐平。 他担下所有的罪责,把徐平留下了。 刘育良上船的那天,钟奕还记得是个下雨天。曹文淋着雨,像个乡村教师,提着一箱子乐器出现在码头。悲怆、温柔,曹文微微地笑,拜别了钟奕,亦是拜别了徐平。想起那天,钟奕的心还在痛。曹文真的是很残忍的一个人,他凭什么把他扔在孤独的旷野上,他凭什么以为没有他,他还能好好地活下去? 他把电影交给他,却从来没想过他是否能坚强地承受住。 而之后,像一支激昂悲怆的交响曲,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序幕。大船摇摇欲坠,海水倒灌,船舱断裂,所有乐器陪他埋葬。刘育良抓着船头的栏杆,借着最后一丝力量,把口琴死死钉在船板的缝隙中。他的一双手血肉模糊! 没有什么所谓的改造! 没有什么所谓上级领导的关怀! 没有什么帮他恢复健康! 大船开拔的对岸,是个封闭的小岛。岛上只有一家精神病院,精神病院里住着一群精神病人。刘育良的归宿,只有这座大山。没了这座大山,他哪里都去不了。 他哪里都活不了,他只有死。 徐平拖着那辆载着钢琴的牛车,去往村口的广场。铿锵的英雄曲,悲壮的庄严弥撒,他嘶吼、呐喊、嚎叫,做着独自的宣战。片幕上来,是哀婉的,他变成一个很小很小的框景,依旧在弹奏,直到电影的最后一帧。 黑幕结束。 第八十二章 终章 沉甸甸的黑压得他喘不过气,邓丽君的歌声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