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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虚脱一般,坐在母亲的床沿上,垂下眸子,看着地板,半晌才又缓缓开口,声音仿佛老了十岁,“我母亲是癌症晚期,胆囊癌。”说完,她还拿出手机,打开一张报告单,上面写着患者名字。 阮思澄:“!!!”她也知道,胆囊癌的恶性程度甚至超过“癌中之王”的胰腺癌,进展快、病程短,对药物的反应不大,没有早中期症状,从确诊到最后死亡平均生存期不到半年,死亡率基本是100%。 说到这里,冷霜似乎意识到了,虽然母亲已经如同三岁孩童,也不应该当着她面说这些话,起身:“到门口说吧。” “好。” 阮思澄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好像不是像杨医生和她自己之前所以为的那样。 等两人在门口站定,冷霜再次面露痛苦:“脑梗,也是因为癌症晚期的高凝体质。在并发了脑梗以后,肿瘤医院希望转院,说他们无法治疗脑梗……因为云京一院、p大一院没有床位,我们去了云京二院、p大二院,照实说了‘癌症晚期’,然而神经内科不太想收……可能是怕出事故吧,或者是占死亡指标?叫我们回肿瘤医院,但可以在他们那拿药。我就着急,想着先治这个脑梗,所以……在看病时,并没有跟这医院的杨医生说妈妈还有癌症的事,想着,先把住院办了,住进来了,再讲。现在还没完全办好,等下要再跑趟一楼……我们两个还在商量下一步要到哪儿去。” 阮思澄觉得有点懂,有不太懂:“所以……” 冷霜苦笑:“我们妈妈一生好强,最近常常以泪洗面,总问: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她怎么会得这种病……自从确诊胆囊癌后,再也没有高兴过了。” “……” “她一天更比一天绝望,一天更比一天压抑,她还想过跳楼自杀,可是不敢,真的不敢。她在并发脑梗以前整个腹部已经很痛,肿瘤医院的大夫说……大概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儿了。”说到这里,冷霜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用手擦,越越擦越多,眼睛好像漏了口子,后面连着一个湖泊,“我们不想妈妈这样一点一点走向死亡,一天比一天恐惧,一天比一天痛苦,挣扎、放弃、翻滚、呻-吟,眼睁睁地看着象征自己身体的指标一项项崩溃。我们妈妈一生要强,她不会想那样子的。我们两个非常确定,她应该想笑着死去,而不是经历绝望、放弃、苟延残喘。” “冷霜……” “这一天来,她很开心,因为脑梗,傻乎乎的,什么事都不晓得了,一直笑一直笑,我们很久没见到了。我们想,如果一直泵杜冷丁,别觉得疼,妈妈就能保持轻松。” “……” “我们对她了解最多……她绝对想这样死去,不知不觉,无忧无虑。之前有回失去意识,强拉回来,她醒来后却说希望昏迷期间直接死了……我们不能为了自己,为了跟她再说说话,强把她的脑梗治好,强把她给拉回现实。” 冷霜用手捂捂眼睛,想把眼泪都挡回去,然而,眼泪顺着她的两只胳膊滚下,到了手肘,又落到地上,把地砖给洇湿一片。冷霜最后终于放弃,拿开手掌,用令人心惊的眼神看着阮思澄,说:“所以,哥哥和我不想治了。就让妈妈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行将就木,不知道自己即将告别人世,不知道自己就要抛下子女,也不知道自己爸妈会白发人送黑发人,就这样,天真无邪,如孩童般地去了吧……” 冷霜言毕,嚎啕大哭。 阮思澄又能说什么?她觉得胸腹沉甸甸的,似乎可以实体化的沉痛坠在她的心尖,撕扯她的五脏,为她增加许多重量,她几乎能看到它漆黑的颜色。 她手搂住冷霜安慰,直到抽泣声音渐停。 道谢之后,冷霜回屋先洗了脸,擦了泪痕,又跟哥哥一起“逗人”。 他们两个一遍遍问:“冷霜是谁?”“冷冰是谁?”“马晓西呢?” 患者总是立即抢答:“是我女儿~~~”“是我儿子~~~”“是我多年的好朋友~~~”接着,在听到了夸奖以后,露出开心的笑容来。 冷霜冷冰希望妈妈可以这样活得久些,拿出一些刚熬好的蔬菜汤和鲜榨的水果汁,一边喂还一边鼓励,真的和哄孩子一样:“喝……再喝……对,来来来,多喝一口……再喝一口……好了这是最后一口,啊……张嘴……真乖!” 而后,他们俩又絮絮叨叨,为她讲述一些身边人的故事,比如她的爸爸妈妈怎么胡闹,她的哥哥姐姐怎么讨厌,她的一个好友女儿结婚生子,另外一个好友儿子劈腿出轨……他们妈妈看着也能听懂不少这样的事,好像只有遥远记忆,并不清楚当下状况。 阮思澄的两只眼睛也全湿了。眼泪一波一波涌上,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再看已经没有意义,阮思澄把房门带上,抹抹眼泪,走出病区。 在这样的一个时候,她想要与他在一起。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人生苦短、耽误不得,要把每时、每分、每秒全都送给心爱的人,制造出来许许多多的美好回忆,任何时候只少不多的美好回忆。她不想在将来某天暗自悔恨:陪他不够多,回忆不够多。 她觉得来仁爱医院一趟对了。 这个非常重要的日子不是单单只有甜蜜,她还亲眼看到了,一个女人,几乎就要忘记了她自己的父母、她自己的丈夫还有她自己的子女。于是,她更加想用力、拼命爱身边人,当然也包括邵君理。 走出病区,没看到人。 她拨出了熟悉的号,声音有些呜咽地道:“邵君理,你在哪儿?” 邵君理也觉得不对:“从洗手间刚刚出来,马上到了,怎么了?” “邵君理。”阮思澄抬头,看到自己爱的男人长腿刚刚迈过墙角,手指掐着移动电话,到她面前,缓缓站定。 “邵君理,”阮思澄把电话拿开,伸手搂住对方的腰,仿佛用了毕生力气,“邵君理,我们现在在一起吧,立刻,马上,right here,right now,我不想等晚餐说了,一秒钟都不能拖了。” “嗯。”邵君理把他的姑娘紧紧压在自己怀里,一刻不想再放开了。 阮思澄用鼻尖蹭蹭他的胸膛,叫:“男朋友。” “嗯,女朋友。” 在无人的病区外面,阮思澄从邵君理的宽阔怀抱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