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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奴娇 第196节

    张院正脸上却没有丝毫得见故人的喜悦,眼底透着阴郁,仿佛滇南的瘴气附着在了他身上。

    “即便再久不见,我也会记得谢蕴姑姑你的容貌,化成灰都不会忘!”

    他堂堂太医院正,原本该稳居京城,只给达官贵人看病,荣耀又体面才对,却因为谢蕴一句话被调到了滇南,给几个罪人看诊,还要饱受瘴毒之苦,这一呆就是一年!

    若非皇帝南巡至此,谢家又大逆不道地逃亡,他连跟着龙船回京的机会都没有。

    都是谢蕴这个贱人!

    在滇南的那些日子,他没有一天不想把她挫骨扬灰。

    谢蕴看出了他的愤怒,略有些不解:“既然如此恨我,又何必来照看我?”

    “我当然要来!”张院正抬手打开食盒,将今日的补汤端了出来,“这可是我回到御前的第一份差事,怎么能不尽心呢?”

    他端着碗上前一步:“谢蕴姑姑,本官喂你喝汤……”

    他眼底闪过暗光,看似拿着汤勺要喂谢蕴,可不等靠近她,手就是一抖,整碗汤都洒在了谢蕴被子上。

    若不是门外有禁军看管,他更想做的是将这碗汤倒在谢蕴头上,可就算只是倒在被子上,他心里也是一阵痛快。

    他主动请缨来照看谢蕴就是为了这一天,他要把自己在滇南受的罪十倍百倍地还给谢蕴!

    “哎呀,谢蕴姑姑你不喝就算了,怎么还洒在床上了,这让我怎么和皇上交代啊。”

    他夸张地喊了起来,声音之大连门外的禁军都听得清清楚楚,等话音落下他才压低声音看向谢蕴:“想吃饭?做梦!”

    他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谢蕴,指尖捋着细长的八字胡,满脸都写着得意两个字

    谢蕴却只是叹了口气,刚才瞧见这人靠近的时候她就知道没好事,已经提前防备着了,可毕竟绝食太久,身体没有力气,还是被热汤溅湿了衣裳。

    她抬手拂去身上的汤渣,却连气都没生,她不想在院正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要是做完了你想做的事,就可以出去了。”

    院正没料到她是这副反应,有短暂的呆滞,回过神来后脸色骤然阴沉下来:“还敢嚣张?好好好,我就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他狰狞一笑:“所有的太医都让我支出去了,今天只有我照看你,若是让你喝进去一口水,都算是我输!”

    他摔袖走了,谢蕴将湿透的被子踢下床,可冬日的船舱冷得厉害,没有被子她会被活活冻死,她不得不将衣服取出来裹在身上,紧紧缩成一团窝在床脚。

    果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在这种时候遇见张院正。

    今天一天都是他啊……

    第333章 任人宰割

    殷稷心烦意乱,将手里的折子重重砸在了地上。

    这已经是他扔下去的第十三本。

    蔡添喜眼观鼻鼻观心,动都没动,玉春也缩在一旁不敢言语,今日殷稷处理的是之前积攒下来的政务,也不知道是怎么归置的,一连十几本都是大半个月前的折子。

    那时候谢家趁着一场死伤惨重的混乱逃离了滇南,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惊,折子雪花似的送到了龙船上来。

    说的都是同一件事,请殷稷抓捕谢家余孽,严惩不贷。

    “两年前江南雪灾,朕询问谁可担当重任,一个个推诿拖延,现在倒是众志成城了。”

    殷稷冷笑一声,抬手又翻开一本折子,说的却还是这件事,他连看完都懒得,直接扔了下去。

    折子已经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看着颇有些杂乱,蔡添喜忍不住扫了一眼,折子虽乱,可殷稷的心情只会更糟糕,回京在即,他们却还没想到任何可以制衡局面的办法。

    如果皇帝遭难,他们这些人会是什么下场呢?

    他面上不露,心里却仍不住叹了口气。

    头顶的铃铛轻轻响了两下,这是午膳送过来了,他连忙出去将人带了进来,吩咐几个内侍仔细妥帖地查验。

    晨起殷稷只喝了碗药,午膳便丰富了一些,蔡添喜仍旧有些忧虑,等饭菜一一摆在炕桌上时,他眼睛都睁大了,巴巴地盯着殷稷的嘴唇。

    “先放着吧。”

    熟悉的四个字冒出来,蔡添喜一口气哽在了喉间,他就怕殷稷说出这句话来,才会那般紧张,可再怎么不想听,殷稷也还是说了。

    他叹了口气:“皇上,您已经好几顿没正经用了,今日这午膳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敷衍了。”

    殷稷已经翻开了第十五本折子,这本总算说了些新鲜事,说的是恩科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殿试会推迟到殷稷回京后再办。

    字迹十分熟悉,是祁砚报上来的。

    他不掺和这件事倒是在殷稷意料之中,只是让那些折子送到龙船上来还是有些失职。

    他远在滇南,这些无关紧要的折子合该被祁砚拦下才对,却还是到了他面前。

    是祁砚疏于查验,还是有人在故意示威?

    “皇上?”

    蔡添喜小心翼翼开口,殷稷被迫回神,抬起朱砂笔批了个阅字,却并没有理会对方。

    但蔡添喜眼力好,还是知道他听见了,陪着笑又催了一句:“皇上,用膳吧。”

    他见殷稷仍旧没有反应,轻轻搓了搓手指,垂下眼睛小声道:“今早廖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顺嘴说了一句,谢姑娘已经想开了,昨天就用了饭,今日也有太医盯着照看,想必会好很多。”

    殷稷提着朱砂笔的手微不可查地紧绷,片刻后他冷冷看了过去:“朕问你了吗?”

    蔡添喜连忙认错,殷稷“咔吧”一声折断了手里的笔,殷红的朱砂甩了一书案,“她爱吃不吃,朕管她死活!”

    他侧头看向蔡添喜,目光凉沁沁的:“朕的吩咐你要是记不住,就下去清净几天,长长记性。”

    蔡添喜忙不迭抬手拍了自己一巴掌:“是奴才多嘴了,以后再不敢胡言乱语,请皇上息怒。”

    他这么说着却没退下去,反而拿起汤勺给殷稷盛了碗桂圆红枣山药汤,满脸堆笑:“奴才给皇上赔罪了。”

    殷稷又瞥他一眼,眼神仍旧称不上和善,看得玉春心口直抖,不知道蔡添喜怎么敢刚惹怒了皇帝就上赶着又往他跟前凑地,他看着那碗汤,总觉得会被打翻在地。

    然而殷稷瞪了蔡添喜两眼之后,却抬手接了过去,哪怕眉头皱着也一口一口喝了个干净。

    玉春目瞪口呆,对蔡添喜瞬间佩服的五体投地,师父就是师父,厉害!

    等往外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忍不住请教诀窍,蔡添喜抬手敲了敲他脑门:“伺候主子哪有什么诀窍?你只要用心了,主子自然会体恤你。”

    玉春听得头疼,他也想用心伺候殷稷,可对方话都说得那么绝了,什么不听她的消息,不管她的死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怎么还敢提啊?

    “师父,君心似海,奴才再用心也猜不透……”

    蔡添喜摇头失笑,君心的确似海,可殷稷对谢蕴的心思却再明显不过,倘若真的放下了,又怎么会一遍遍地说那些狠话呢?

    究竟是说给旁人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好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只要谢蕴好好的,那回京前应该就不会有变故了吧……

    碎裂声隔着门板传出来,两个禁军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女人又闹起来了。】

    【不是说了不管吗?咱们的职责就是守门,门不开,就和咱们无关,走走走,躲远点。】

    两人抬脚往远处走了走。

    原本就因为刻意压低而模糊不清的声音,此时因为距离的拉远而越发缥缈。

    “想吃吗?”

    张院正坐在桌子上,身边本该送到谢蕴手边的食盒大喇喇地开着,他随手端出一盅蛋羹,往谢蕴面前晃了一下,等香气飘到了谢蕴跟前,他才高高抬手,重重砸下。

    “做梦,我说过了,你今天一口水都别想喝!”

    他看着谢蕴瘦削到有些凹陷的脸颊,眼底闪过狰狞,抬手一份接一份地将那些饭菜端出来,在谢蕴面前砸了个稀巴烂。

    砸完后仍旧不解气,他跳到地面上跺着脚狠狠踩了几下。

    “现在你可以吃了。”

    他欣赏了一下地面的狼藉,大发慈悲似的开了口。

    谢蕴冷眼看着他发疯,始终不开口,之前就算绝食她也会喝水,现在姓张的却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昨天就将她房里的茶壶砸了。

    “守门的禁军不肯给我送水……是因为你?”

    “自然,我总要打理妥当才能下手,你可是谢蕴姑姑,我不多做防备怎么行呢?”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轻轻舔了下干裂出血迹的嘴唇,再不肯在姓张的身上浪费口舌。

    任凭对方说了诸多激怒她的话,她只是扭开头,仿佛眼前根本没有人。

    张院正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看谢蕴骨头有多硬的!

    他狰狞一笑:“原本你好好求饶,我是可以考虑放过你的,但现在你没有这个机会了,晚上我会给你带点小礼物的,你一定会很喜欢……”

    第334章 殷稷,救救我

    晚上姓张的来得很早,他仍旧提着食盒,和之前看着没什么区别,可进门的时候却特意吩咐了两个禁军一句,说他要为谢蕴医治,可能会有些别的动静,让他们千万不要闯进去,免得打扰了救治,会出人命。

    他说的凶险,二人似乎有些犹豫。

    张院正将两个荷包塞进了他们手里:“你们放心,太医院奉命看顾谢蕴姑姑,是绝对不敢让她出事的,只是她身体糟蹋的太过厉害,不下重药难以救治,这才不得不为之。”

    两人像是被说服了,抬手一抱拳:“原来如此,张太医只管放心,我们不管听见什么都不会进去的。”

    姓张的要的就是这句话,闻言连忙道谢,脸上满是感激的笑,可门一关他神情就变了,转身看向谢蕴的时候眼底更是闪过了一丝狰狞。

    “谢蕴姑姑,我又来给你送饭了。”

    他提着食盒慢慢靠近,这次却连食盒都不肯打开,随意放在了桌子上,却是古怪的没有砸碎。

    谢蕴仍旧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她无意识地往角落里蜷缩了一下,身体本就虚弱到了极致,加上一天未尽食水,惊怒交加,她意识已经模糊,强撑着才睁眼看向姓张的。

    “站住……”

    张院正充耳不闻,自顾自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映着烛光打开,里头是一根根泛着寒光的银针。

    他抽出一支轻轻弹了下针尖,咧嘴笑了起来:“谢蕴姑姑还是这么嚣张,这种时候还想命令我……”

    他眼睛一眯,寒光诈现:“以本官的脾气,要是病人如此不知好歹,我早就让她自生自灭了,可谁让皇上下旨,你不好要拿我们是问呢?所以我只能尽力救治了。”

    他将银针自烛火上一扫,随即抬脚逼近:“好在我在滇南的这些日子,潜心研究针灸之法,创出了一套足以医治奇难杂症的绝顶针法,只是还没在人身上用过,今日就便宜谢蕴姑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