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节 梦中爱宠
阿奴嘴唇都被咬肿了,一跳一跳痛得难受,见赵惜进来,她比了一下中指,抽着冷气含含糊糊地说道:“都怪你。”没事要她学什么媚术。 赵惜仔细检查了一下,庆幸道:“还好,只是破了皮。” “那厮属狗的,你说,这家伙整日里在伎馆里混,会不会染上什么脏病?这年头又没有疫苗。”见赵惜放下脸来,她方想起赵惜原是女伎,连忙抱歉道:“不是说你。” 赵惜哼了一声走了:“过些日子就知道有没有脏病传染给你了。” 这是生气了?后悔失言,阿奴又痛又尴尬,拿着匕首一下一下恨恨地削着桌子。姓陆的,咱们没完。 她想来想去,好歹咱有个刻书铺子。 赵惜见阿奴连着几天也不出门,蒙在船舱里写了又扔,扔了再写。看了看残稿,竟是一个浪荡子的故事,叫什么《金瓶梅》。 赵惜看完好笑:“想骂陆尘翼?”故事跟他对不上。 阿奴无力,她哪看过《金瓶梅》,只知道故事梗概。对于一个只有少许亲吻经验的大姑娘而言,要把一本淫书发扬光大实在太艰难。 赵惜兴致勃勃帮着编故事。陆尘翼那厮当着她的面调戏阿奴,简直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可以整整他那是再好不过。她出主意,现在专门有一种书生写这种淫书,只要提供一个故事梗概就行。阿奴大喜,这样就简单多了,到时候叫钱掌柜去找人。 事实证明,掌握了宣传工具的人们效率是很惊人的。 几个月后,大江南北偷偷流行起一本淫书,沧海一书生写的,名字叫《游园惊梦》。讲的是一个叫卢沉亦的男子一日游姑苏沧浪亭,不知不觉睡着了。然后在梦里成了一个水盗,年纪轻轻已经横行云梦泽(就是那个百里荒)。此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后宫三百佳丽,犹嫌不足,喜欢抢别人妻子,对寡妇犹感兴趣。因为不用担心身后事,手下打拼时奋勇争先,万一有个意外,老大会好好照顾老婆孩子的说。 里面最最令人津津热道的是卢沉亦的行房怪癖,此人是个受虐狂也是个虐待狂。身上随时带着个小包,里面什么银托子、相思套、硫黄圈、药煮的白绫带子、悬玉环、勉铃等等一溜儿淫器,还有封脐膏、颤声娇、闺艳声娇等等春药,房间里满墙都是各种各样的皮鞭,脚镣、手铐、麻绳、丝带、笼子。。。。。。 文人墨客收藏此书还有一个原因,它虽然是用活字印刷(为了快),但是书里的春宫图却非常精美,人物逼真,色彩秀雅,看仔细些会觉得画上人的肌理似乎是活人一般。跟一般春宫图的俗艳大不一样。 说是水盗,知情人看来看去怎么跟姑苏陆家的格局很像,主角名字跟陆家少家主音同字不同,甚至连服侍他的两个大丫头名字都是倒过来的谐音,一个叫卷帘,一个叫沉娘。陆少爷的两个侍妾一个叫连绢,一个叫连成。 随后开封瓦子的杂剧艺人将《游园惊梦》改编成了荤戏,都在夜深的时候演出,第一场即轰动整个开封府。杂剧改掉了书中的那股草莽之气,主角变成了一个多情的公子哥儿式的强盗,行事跟书中大相径庭,俨然是两个故事了,只是名字都一样。虽然色情桥段很多,但是辞藻华美,暧昧迷离,令人回味再三,加上都是名角出演,效果惊人。 等熟人将这本书与陆尘翼联系起来,《游园惊梦》已经名扬整个开封。友人很喜欢那些唱词,索性都抄了来送给陆尘翼。 他正在大发雷霆,见到那书更是怒发冲冠。 送书进来的小厮见一地碎瓷,不敢久待,退出来偷偷地问陆尘翼的侍卫,侍卫朝里面书桌一努嘴低声道:“看见没,老爷来信了。” “说什么?” “阿奴姑娘被封国公夫人了。” “什么?”自家少爷不是心心念念闹着老爷去求亲的? 侍卫看了一眼书房内眼睛发红的少主,凑在小厮耳边偷偷地说:“是嫁给吐蕃的安国公,就是那个小梁王的义兄。” 陆尘翼心中郁闷,最后还是打开那唱本,一眼就看见一句:“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哎,睡荼蘼抓住裙衩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好处牵。这一湾流水呵。。。。。。” 原来最撩人春色是今年。他怅然而立,终知道事情不可挽回。 说起来这事还是陆尘翼闹得,自从他露出想娶阿奴的意思,他老爹就怒不可遏。陆尘翼的要求还从来没有被父亲拒绝过,这次更是死不松口,父子俩僵持了好几个月。陆星海说服不了宝贝儿子,就想往刘仲那里打主意。 正好云丹上表声称吐蕃康区五十八位头人愿意归附,为他们讨封号和好处。正统帝大喜过望,当即封云丹为怀化郡王,结果底下人说这一次封王,那以后功劳更大可怎么办?皇帝只好降一级,封他为河西总督,安国公,犹觉得不足。踌躇间,陆星汉正好来京城述职,记起兄长的来信,遂建言:“安国公年近三十尚未娶妻,昔年曾听闻其倾心于师尊之女,何不下旨赐婚?”中原皇帝下旨赐婚给蛮族首领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情。 刘珉知道堂弟的心思,举棋不定,想起刘仲送来的那本书上写着阿奴是阿依族族长,该族以女子为尊,别的风俗就没了(阿奴学孔夫子笔删春秋,将沈嘉木笔记里有关阿依族的内容删掉大半)。若真是阿仲娶了她,难道堂堂大汉王爷要听一个蛮女的不成?想来想去,最终还是下了赐婚旨意。 听到刘畅派人快速传来的消息,阿奴正在岷江的船上。她沉默良久方道:“也好。”免得自己犹豫不决。不过奇怪的事,自己又不是汉人,那个皇帝起什么劲,婚姻大事不知道要问过当事人的意愿么?难道云丹上表请求的?阿奴心中老不大痛快,这人想先斩后奏赶鸭子上架也要问自己同不同意。 沈谦带着妻子苏蓝和两个孩子跟他们一起去雅州,听闻圣旨愣了半晌,长叹一口气。家里两老还以为阿奴会嫁给阿仲,如今是鸡飞蛋打一场空。他百思不得其解,皇帝怎会无缘无故突然赐婚,直到接到线报才恍然大悟,对外甥抱歉万分。要不是妻子一时起意,事情也不会弄到没法回头的地步。对苏蓝就没了好脸,苏蓝本就不情愿去西川,见状更是委屈之极,夫妻关系降到冰点。 阿奴到了成都,见阿罗将酒楼打理的很好,于是就全部交给他掌管,自己前往摩西找云丹。 赵惜死活不肯跟沈青娘在一块。阿奴奇怪:“你跟我回成都被刘畅知道怎办?再说这里还有浮影的人,你们也算有个伴。” 她苦笑一下:“我化妆就是了。”她的化妆术不错,至少范文澜一开始都没怀疑过,后来赵惜到了福州,渐渐大意,被他发觉。阿奴用一万两银子塞住了他的嘴,同时保证赵惜不会对刘畅不利。 见她硬要跟,阿奴也就算了。说实在跟赵惜在一起,她也很开心。她干脆建议:“既然浮影还有残部,不知道他们何以为生?” 赵惜闷闷地道:“他们倒是适应的还好。” 阿奴说道:“既然你们剩下的这批人原来是做情报收集的,不如搞一个专门买卖消息的帮会。以此为生也不算辱没你们训练了十来年的本事。” 赵惜意动:‘让我想想。“ 说起来这场赐婚刘仲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十二等人不敢跟他说,瞒得跟铁桶一般。直到最后一仗的时候,他喜滋滋的跟十二等人盘算班师回朝后请旨娶阿奴做王妃。 十二等人面面相觑,见实在瞒不过,还是告诉了他。已经是冬天,算算时间,阿奴与云丹已经成亲了。意思是,小王爷你现在想抢亲也来不及了。 刘仲手足冰凉,几个月前她的手指还在自己头发里穿梭,蹭在自己耳畔隅隅私语,淡淡的香气依然萦绕在鼻端,一转眼她已经嫁了云丹。他才发现,连着两月阿奴都没有来信,只有一个解释,她在吐蕃。 刘仲什么话也没说,甚至借酒浇愁的事情都没干,只是一晚上没睡,之后饭造吃仗造打,后来一个不慎,肩膀上被射了一箭。班师之后,他将兵权一缴,借口养伤,回艮岳睡大头觉,连庆功宴都没去。皇帝赶往艮岳想讨堂弟欢心,结果吃了几次闭门羹。 这天是大年夜,刘仲的女官吴姑姑来报,小梁王感染了风寒,加上之前受伤未愈,竟至高烧昏迷。 皇帝夫妻带着太子刘铠连夜去看望刘仲。 艮岳鄂绿华馆内一片忙乱,刘珉见堂弟满脸通红,昏迷不醒。不由得悲从中来,握住他的手。却感觉他的手动了一下,唇边泛开一丝笑容,低低的哼了一声,刘珉凑上去,只隐约听见在叫 “阿奴”。见他有反应,皇帝下令叫人日夜握紧刘仲的手不放。 刘仲迷糊之中,看见阿奴款款走来,眉尖若蹙,愁生两靥,握着他的手撒娇:“我等了好久,你怎么都不来看我?” 他心中喜悦:“我马上来。” 阿奴却将手一丢,转身走了。 刘仲大急,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随后他醒了过来,眼前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宫女惊喜叫道:“醒了,醒了。”跳起来就要去叫人。 刘仲一把拖住她:“阿奴。” 那宫女回头怔了怔,他仔细一看却不是,只是面目轮廓有些想像而已,不由得松开手厌烦道:“水。” 宫女急急倒来温水,刘仲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方觉得浑身无力,他问道:“你叫什么?” “明月。”宫女恭恭敬敬地回答。 吴姑姑此时冲进来,看见刘仲醒了,喜得直念阿弥陀佛。一叠声的叫人去通知皇帝。 刘仲却闭上眼装睡不见他,皇帝怏怏而去。 隔两日雪晴,皇后方绮带着太子前来看望叔叔,却见他被搬到院子里晒太阳,密密地盖着被子,闭着眼睛,一脸憔悴。 方绮伤感,不敢吵他,悄悄地在旁边坐下。 雪色晴明,四处静悄悄的。刘仲听见一个娇嗔地声音:“你怎么还在睡啊?” 他睁开眼一看,小小的阿奴梳着双髻坐在走廊上,有些百无聊赖,双脚悬空一荡一荡的,撒花裤下一双白色缎面绣鞋若隐若现。 她还在,刘仲笑起来:“下雪了,地上凉,过来我这里。” 阿奴做个鬼脸:“不要,你怎么不过来?” 他耍赖道:“你过来拉我。” 阿奴没回答,定睛一看,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他心中惶恐起来。 方绮见他一会笑一会皱眉,突然双手乱抓,知道他魇着了,连忙摇着他叫道:“阿仲,阿仲。” 刘仲睁开眼,看见是她 ,又慢慢地闭上眼睛。 听吴姑姑说他这些日子都是这样,恨不得天天闭眼睡觉,睡了一会就乱喊乱嚷,特别讨厌周围有人出现,只有那个叫明月的宫女能接近他。方绮心中忧虑,回宫告诉皇帝:“找个道士吧,我看阿仲像是中邪。” 刘珉着忙,连忙叫来上清宫的道长,在刘仲的房间呜哇呜哇地大做了几天法事。 刘仲不耐,却懒得理他们。只是阿奴却渐渐消失了,有时候连着几天梦不到她,他无可奈何,身体已经慢慢好起来。 正统帝心中歉疚,迁怒陆家,听闻《游园惊梦》一书,命人将它给陆星海送去,不久就寻机将陆尘翼发到百里荒那里做水军指挥使。看着是升了他的官,但百里荒就是那书中的云梦泽,这一调迁加上那本书简直是打陆家耳光。陆星海气得差点吐血,直骂那个吐蕃女人是扫把星。 直到第二年春天,大小金川绒巴人起兵反对云丹。云丹飞书求援。刘仲才在朝会上露面,只说了一句“我去”,转身就走了。(未完待续)